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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儿子,个个都是巴黎的市民,从父到子,个个都是成了家的。”
大家听了更是乐不可支。肥头胖耳的皮货商没有应声,拼命要躲开四面八方向他投过来的目光;尽管挤得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却只是白费劲:好象一只楔子深陷在木头里,越用力反而越卡得紧,他越是挣扎,大脑袋瓜越是紧夹在左右旁边人的肩膀中间,又气又恼,充血的大脸盘涨得紫红。终于这伙人当中有一个出来替他解围,此人又胖又矮,同皮货商一样令人起敬。
“罪孽呀罪孽!有些学子竟这样对一个市民出言不逊!想当年,要是学子敢如此不恭,就得先挨柴禾棒子痛打,再用柴禾棒子活活烧死。”那帮学子一下子全气炸了。
“嗬啦啦!是谁在那儿唱高调呀?是哪只晦气的公猫?”
“嘿,我认得,他是安德里·缪斯尼埃老公。”有个人说。
“他是大学四个宣过誓的书商之一。”另个人插嘴道。
“我们那所杂货铺里,样样都成四:四个学区,四个学院,四个节日,四个学政,四个选董,四个书商。”还有一个说道。
“那么,就该把这一切闹个底朝天!”约翰·弗罗洛接着说。
“缪斯尼埃,我们要把你的书烧光!”
“缪斯尼埃,我们要把你的听差揍扁!”
“缪斯尼埃,我们要好好揉一揉你的老婆!”
“肉墩墩的可爱姐姐乌达德呀!”
“娇嫩、风骚赛似小寡妇!”
“你们统统见鬼去吧!”安德里·缪斯尼埃嘟哝着。
“安德里老公,闭住你的鸟嘴,要不,看我掉下去砸在你的脑袋上。”约翰一直吊在柱顶上,接过话头说道。
安德里老公抬起眼睛望了一会儿,好像在估量一下柱子有多高,促狭鬼有多重,再默算一下重力乘加速度之平方,然后不敢作声了。
约翰成了这战场的主人,便乘胜追击:
“我虽是副主教的弟弟,但还是要这么干。”
“高贵的先生们,学堂的学人们!像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们应有的特权居然得不到尊重!别的姑且不说,你们看看,新城有五月树和焰火,旧城有圣迹剧、狂人教皇和弗朗德勒的使君,而我们大学城,什么也没有!”
“可我们莫贝尔广场够大的了!”一个趴在窗台上的学子叫道。
“打倒学董!打倒选董!打倒学政!”约翰喊着。
“今晚就用安德里老公的书,在加伊亚广场放焰火吧!”另一个接着喊道。
“还有学录的书桌!”旁边的一位说。
“还有监堂的棍棒!”
“还有学长的痰盂!”
“还有学政的食橱!”
“还有选董的面包箱!”
“还有学董的小板凳!”
“打倒!”小约翰应和似地接着喊,“打倒安德里老公!打倒监堂和学录!打倒神学家、医生和经学家!打倒学政、选董和学董!”
“这真是世界末日到了!”安德里老公塞住耳朵咕噜道。
“噢!学董来了!正走过广场。”站在窗台上的一个人突然喊道。
人人争先恐后扭头向广场望去。
“真的是我们可敬的学董蒂博大人吗?”风车约翰·弗罗洛问道,因为他攀附的是里面一根柱子,看不见外面的情形。
“对,对,是他,正是他:学董蒂博大人!”
果真是学董和所有学官列队前往迎接使团,此刻正穿过司法宫广场。学子们挤在窗前,冷嘲热讽,鼓掌喝倒采,向他们表示欢迎。学董走在最前面,先遭到一阵谩骂,骂得可凶呐。
“您好,学董先生!嗬——啦——嘿!有礼了,您好哇!”
“这个老赌棍,跑到这儿干吗来啦?他居然肯丢下骰子?”
“瞧他骑着骡子小跑的神气模样儿!骡子的耳朵还没他的长呢!”
“嗬——啦——嘿!您好,蒂博学董先生!赌徒蒂博!老笨蛋!老赌棍!”
“上帝保佑您!昨晚您掷了不少双六吧?”
“唔!瞧他那张衰老的面孔,铁青,消瘦,憔悴,这都是爱赌如命、好掷骰子的缘故!”
“掷骰子的蒂博,您屁股转向大学城,急忙向新城颠去,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当然是去蒂博托代街开个房间过一过瘾啦!”风车约翰叫道。大伙儿一听,狠命鼓掌,雷鸣般重复着这句俏皮的双关语。
“学董先生,魔鬼赌局的赌棍,您是到蒂博托收街去开个房间玩玩吧,对不对?”接着轮到其他那些学官了。
“打倒监堂!打倒执杖吏!”
“你说,罗班·普斯潘,那个人究竟是谁?”
“是吉贝尔·德·絮伊,吉贝尔·德·絮伊奥坦学院的学政。”
“拿去这是我的一只鞋子:你的位置比我的方便,拿去狠扔到他的脸上。”
“今晚就叫你尝个够!”
“打倒六个神学家和他们的白道袍!”
“那些人就是神学家吗?我原以为是巴黎城的圣日芮维埃芙送给鲁尼采邑的六只大白鹅呢!”
“打倒医生!”
“打倒无休止的教义争论和神学辩难!”
“给你,我这帽子,圣日芮维埃芙的学政!你徇私,叫我吃了大亏——这是实实在在的!他把我在诺曼底学区的位置,抢去给了小阿斯卡尼奥·法尔扎帕达,就因为他是意大利人,是布尔日省的。”
“真不公正!”学子们齐声喊道。“打倒圣日芮维埃芙的学政!”
“嗬——嘿!若阿尚·德·拉德奥老公!嗬——嘿!路易·达于尔!嗬——嘿!路易·达于尔!嗬——嘿!朗贝尔·奥特芒!”
“让魔鬼掐死日耳曼学区的学政!”
“还有圣小教堂的那班神父和他们的灰毛披肩;灰毛披肩!”
“或者,那些穿灰毛袈裟的!”
“嗬——啦——嘿!艺术大师们!清一色的漂亮黑斗篷!清一色的漂亮红斗篷!”
“恰好成了学董的美丽尾巴!”
“好比一个威尼斯大公去赶海上婚礼!”
“你瞧,约翰!圣日芮维埃芙主教堂的那班司铎!”
“司铎统统见鬼去!”
“修道院克洛德·肖阿院长!克洛德·肖阿博士!您这是去找那个骚娘儿玛丽·吉法尔德吧?”
“她在格拉提尼街。”
“她正在给好色大王铺床哩。”
“她卖四个德尼埃。”
“来了一大群蜜蜂。”
“要不要她当您的面卖呀?”
“学友们!庇卡底的选董西蒙·桑甘老公来了,他带着老婆,让她坐在骡子屁股上。”
“骑马的人身后坐着黑色的忧虑。”
“别害怕,西蒙老公!”
“早安,选董先生!”
“晚安,选董夫人!”
“他们看见这一切准很开心吧!”磨坊的约翰叹道,他一直高踞在拱顶的叶板上。这当儿,大学城宣过誓的书商安德里·缪斯尼埃老公欠身,贴着王室皮货商吉尔·勒科尼老公的耳朵悄悄说:
“我告诉您,先生,这是世界的末日。学子们这样的越轨行为真是见所未见。这都是本世纪那种种该死的发明把一切全毁了,什么大炮啦,蛇形炮啦,臼炮啦,尤其是印刷术,即德意志传来的另一种瘟疫!再也没有手稿了,再也没有书籍了!印刷术把刻书业毁了。世界末日到了!”
“这从天鹅绒日益发达,我也确实看出来了。”皮货商答腔说。正在此时,正午十二点敲响了。
“哈!……”整个人群异口同声叫了起来。学子们也默不作声了。随后一阵激烈的骚动,一阵乱哄哄的挪动脚步和晃动脑袋,一阵爆炸似的咳嗽和擤鼻涕声;人人设法安顿下来,抢占位置,踮起脚尖,聚集成群;接着一片寂静;个个伸长脖子,张开嘴巴,所有的目光都射向大理石台子。台子上依然空空荡荡,只有典吏的四名捕头一直站在那里,身体笔直,一动也不动,宛如四尊彩绘塑像。大家的视线遂转向留给弗朗德勒使臣的看台。看台的那道门还紧闭着,台上空无一人。这人群从清晨就眼巴巴等待三件事来临:晌午、弗朗德勒使团和圣迹剧。唯有晌午准时来到而已。这可叫人真受不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一刻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动静。看台上依旧没有一个人影,戏台上仍然鸦雀无声。这时,随着焦躁接踵而来的是愤怒,带火药味的话儿在人群中散播开来,当然声音还是低低的。“圣迹剧!圣迹剧!”大家低沉地这么嘀咕着,脑子渐渐发热起来,一场风暴虽还只是轻轻咆哮,却在人群上面震荡。磨坊的约翰带头点燃了火花。
“圣迹剧!弗朗德勒人见鬼去吧!”他使出浑身劲儿,大声吼叫,同时像条蛇似地绕着柱头扭动着身子。
观众一齐鼓掌,也跟着吼叫:
“圣迹剧!叫弗朗德勒见他妈的鬼去!”
“马上给我们演圣迹剧,否则,我主张把司法宫典吏吊死,作为喜剧和寓意剧。”风车又说道。
“说得好!”民众吼叫起来。“那就先吊死他的几个捕头。”
话音一落,一阵欢呼。那四个可怜虫面色煞白,面面相觑。人群向他们蜂拥而去,中间隔着一道不牢固的木栏杆,眼看这道围栏在群众挤压下扭弯变曲,就要冲破了。情况十分危急。
“砸烂!砸烂!”四面八方齐喊着。
就在这当儿,前面描述过的那间更衣室的帷幔掀开了,有个人走了出来,大伙一见,突然站住,好像中了魔法一般,顿时愤怒变成了好奇。
“肃静!肃静!”
这人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往前走,越往前走便越近似卑躬屈膝,就这样走到了大理石台子的边沿。
这时逐渐平静下来了,只听见人群安静时常有的那种轻微的嘈杂声。
“市民先生们,”那个人说,“市民太太们,我们将不胜荣幸地在红衣主教大人阁下面前,朗诵和献演一出极其精彩的寓意剧,名为《圣母玛丽亚的公正判决》。在下扮演朱庇特。
大人阁下此刻正陪伴奥地利大公派来的尊贵的使团,使团这时在博代门听大学学董先生的演讲,等显贵的红衣主教大人一驾临,我们就开演。”
用不着别的什么办法,朱庇特这一席话,便着实挽救了司法典吏那四名倒霉捕头的性命。纵然我们不胜荣幸,构思了这样一个千真万确的故事,因而应在批判之神圣母面前承受责任,人们也许在这种场合会引用这么一个古老箴言:“众神不要来干涉”,并非来责难我们的。况且,朱庇特老爷的服装那么华丽,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对于安定观众的情绪也是起了不小作用的。朱庇特身著锁子铠,上罩金色大钮扣的黑绒外套,头戴镀金的银扣子的尖顶头盔;若非他脸上的胭脂和浓须各遮住面部的一半,若非他手执一个缀满金属饰片、毛刺刺布满金箔条子的金色纸板圆筒——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它代表霹雳,若非他两只光脚按照希腊方式饰着彩带,那么,他那身威严的装束,真可以同贝里公爵禁卫军中布列塔尼的弓箭手相媲美了。
第一卷 第02章 皮埃尔·格兰古瓦
然而,随着他夸夸其谈,他那身装束所激起的全场一片欢愉和赞叹,渐渐消失了。等到末了他说出“等显贵的红衣主教大人一驾临,我们就开演”这句不合时宜的话时,他的声音被雷鸣般的喝倒采声所淹没了。
“马上开演!圣迹剧!马上开演圣迹剧!”民众吼叫着。在这吼叫声中,风车约翰的嗓音盖过一切,好似尼姆嘈杂乐队演奏中的短笛声,刺透了喧嚣。他尖声叫嚷:“马上开演!”
“打倒朱庇特!打倒波旁红衣主教!”罗班·普斯潘和高坐在窗台上的其他学子大喊大叫。
“马上开演圣迹剧!”群众连连喊着。“立刻!马上!吊死演员!吊死红衣主教!”
可怜的朱庇特惊慌失措,魂不附体,涂满脂粉的红脸蛋煞白,丢下霹雳,拿下头盔,频频鞠躬,战战兢兢,口里呐呐道:“红衣主教大人……御使们……弗朗德勒的玛格丽特公主……”语无伦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他害怕成了吊死鬼。
民众由于等待而要吊死他,红衣主教由于他不等待也要吊死他,他反正都得死,只见两边各是万丈深渊,换言之,都是绞刑架。
幸亏有个人来替他解围,把责任包揽下来。
此人一直站在栏杆里边,大理石桌子周围的空档里,谁都没有瞅见他,因为他又长又瘦的身子靠在圆柱上,柱子的直径完全挡住任何人的视线;此人高挑个儿,消瘦干瘪,脸色苍白,头发金黄,额头和腮帮上都有了皱纹,却还很年轻,目光炯炯,满脸笑容,身上穿的黑哔叽衣服旧得都磨破了,磨光了。此刻,他走近大理石桌子跟前,向那位受苦刑的可怜虫招招手,那可怜虫吓晕了,并没有发现。这个新出现的人再向前迈了一步,叫道:“朱庇特!亲爱的朱庇特!”朱庇特一点也没听见。
末了,这个金发大个子不耐烦了,凑近他的脸大喊一声:
“米歇尔·吉博纳!”
“谁在喊我?”朱庇特如惊醒过来,问道。
“是我!”黑衣人应道。
“啊!”朱庇特叫了一声。
“马上开始吧。”那一位说。“快满足群众的要求。我负责去恳求典吏息怒,典吏再去请红衣主教大人息怒。”朱庇特松了一口气。
群众还在嘘他,他使出浑身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