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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的地位,其要求人的力气和生命,更深刻而深厚。”
李果果说:“好啦,李果果的脑袋现已变成整个中国这么大啦!你要李果果做什么,小卢先生?”
卢作孚双手压在李果果的肩膀上,强扳着他转过头去,面对暮色中冰冷起雾的江水,说:“今天晚了,明天早上再做!”
次日晨,一声嘹亮的军号在北碚峡防局的“新营房”响起,晨雾中新营房的门一一推开,青年们纷纷跑出。集合成方阵。李果果领读卢作孚拟定的峡防局学生一队的誓词:“个人为事业,事业为社会。锻炼此身,遵守队的严格纪律。牺牲此身,忠于民众。为民众除痛苦,造幸福!”
领读罢,李果果叫道:“誓也起过了,来吧,按照峡防局的培训计划——冬泳!”
青年学生在李果果的率领下冲出晨雾跑来,来到昨日聚会处,李果果突然站下,望着冒着雾气的寒冷江面,打一寒战:“谁出的馊主意,叫他自己来!”
“是我出的馊主意。我自己来!”众人身后,有人应声,此人埋头穿过晨雾,一边扒下衣服,来到水边。双手捧起冰冷的江水浇在胸口,吸足一口气,扑入江中。
李果果倒抽一口冷气:“我的妈呀!”
此人已游到江中,转过头来,李果果惊愕地叫道:“那不是小卢先生么?”
众青年纷纷扑入水中。卢作孚振臂跃出水面,大叫:“刚才我到江边来晚了点,是因为周善培先生新为我们少年义勇队写了一支队歌,我学了来,大家想不想唱?”
众青年答:“唱!”
卢作孚领唱,众人随唱——
争先复争先,
争上山之巅。
上有金璧之云天,
下有锦绣之田园,
中有五千余年神明华胄之少年。
嗟我少年不发愤,
何以慰此佳丽之山川?
嗟我少年不发愤,
何以慰此锦绣之田园?
嗟我少年不发愤,
何以慰此创业之前贤?
民生公司打造的第二只轮船民用轮像个老派的先生,最讲究守时。这天,又是赶在太阳刚从峡口露脸的时候,轮船进了峡谷。
甲板上,泰升旗教授拍下一张照片,嘉陵江中一群人在冬泳。他身后,是他的助手田仲,正在一张川江航行图上面做着标记。田仲问:“老师此行实地考察川江华轮运营情况,与上回比较,可有什么新发现?”
望着甲板上头裹白布,穿着破旧的乡下乘客,泰升旗教授一叹:“国人一盘散沙。川江航业,七爷子八条心。不过,自上回考察以来,我却发现一家与众不同的公司和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泰升旗教授拿出上回在民生轮上拍的卢作孚的照片。田仲端详照片:“看不出什么——与众不同。”
这时,就听得民用轮的船长冲着江中冬泳的人群喊话:“卢先生,要不要给合川家里捎话?”
泰升旗望去,卢作孚恋恋不舍地追随民用轮,船尾掀起的涌浪,将他掀起,身后追随一大群搏浪的青年。
泰升旗说:“这才叫——四川人说不得!”
田仲问:“卢作孚?”
泰升旗教授说:“且记下这个名字。”
“为什么!”田仲毕竟岁数跟一个青年大学生差不多,说出话来,带着冲劲。
“就为他在你我头顶上竖起的这一杆旗。”
“哪条船都竖旗。”
“这杆旗,在千里川江上,如今你见哪条船还竖着?”
田仲抬头望着头顶这杆旗,一想,竖中国旗的,倒是真只有民生公司的船。“老师是说,这个卢作孚,会成为日清公司的劲敌?”田仲若有所思地问。
甲板上有乘客身影晃过,泰升旗目光炯炯依旧望着江中:“他的船去年枯水期就开出小河、闯荡大河,跟日清抢饭吃了。创业不过一年,就做出这样的局面。未来十年,他会做到多大,可想而知!”
“他凭什么!”
“凭他在川江上竖起的这杆旗。”船顶那杆旗正被江上朔风刮得啪啪如鞭响,升旗侧耳听着。
“老师是说,他是个爱国者?”
“当今高喊爱国的人多了!”
“老师平生最恨的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人!”助教望着教授那张清清朗朗的脸。
“可我研究的课题是川江航运史,在商言商,无奸不商,对一个商人,我从来不作道德审判。”
“老师是说,他打着国旗,号召国人打倒列强、坐他的船……最后在川江商战竞争中最大的赢家却是他自己?”
“要不然,他哪能一年内便做大?——这叫双赢。”
“双赢?”
“商战赢家的最高境界!”
秋色染红小三峡。柴刀劈开荆棘,草鞋踏着崎岖山路,卢作孚领一队人上山,队伍由峡局青年与当地农民组成,还有如今已“化匪为民”的几个当年的土匪。他们背着设备与电话机,一路走过,身后一根电话线像长蛇一样随之向山上延伸。卢子英率宋二哥背着枪,一路保护,峡区中匪患尚未根除。
小路上,一条蛇横行而过。女青年文静惊叫着避向卢作孚身后,眼镜差点从笔挺秀气的鼻头上掉下来。卢作孚护住文静:“菜花蛇,没毒。”
一个粗犷的农民汉子调笑地唱出一句山歌:“菜花蛇,咬得情妹造孽……”
文静红了脸。
远处石头上,呆坐一个孤儿模样的小孩,全身赤裸,只腰间拴一根稻草拧成的绳,绳上,一把弹弓坠在屁股后,颇似史前野人。见菜花蛇过处,一路草丛翻动,他跳起,抓一根枯枝,一路劈打。蛇蹿远了,孩子饿得咽口水,取下弹弓,拾起一粒石子,射去,未中。小孩狠狠地拿枯枝劈着脚下石头。看到江边石板路上,几个挑夫正在歇气,啃干饼。他向山下奔去。
此时,卢作孚一队人已经来到山崖上。粗犷汉子有意找文静攀话:“你弄的啥东西?”
文静显然经过培训,正熟练地利用电话工攀登板攀上光秃秃的电线杆,低头答道:“电话。”
汉子说:“好的,不讲人话,讲电话?”
文静不知怎么解释,求助地举起手头的电话话筒:“卢局长,这电话,我怎么跟他讲?”
卢作孚攀在另一根电线杆上,一抖手头的电话线:“电话通了,再跟他讲。”
攀在另一根杆子上的戴眼镜的男青年问:“卢局长,小三峡那么多乡村要建设,你为啥急着装电话?”
卢作孚一边埋头干活一边说:“现代化啊。四川盆地第一要紧的现代化是啥?”
男青年说:“交通现代化——你不是通了轮船么?”
脚下是绿丝带一般的嘉陵江,红叶掩映,民生轮露首不露尾,汽笛声在峡中回响,远处可见江边的北碚乡。
卢作孚说:“还有一个无形的交通——消息交通现代化。传话的交通事业,可以节省无数人的往返。”
文静摇着电话:“喂,峡防局总机吗……通啦!”
她想将话筒递给卢作孚,卢作孚快活地向文静眨眨眼睛,示意她把电话递给那汉子。
文静把话筒递给汉子,汉子大咧咧地接过电话,把话筒凑向耳边。
文静强忍住才没笑出声来,示意他颠倒过来。
汉子刚把听筒凑近耳边,话筒里,响起对方的声音:“喂!”
汉子吓得把话筒拿开,望着茫茫空山:“你在哪里?”
这回轮到文静开心地冲着汉子大笑了。她像幼稚园阿姨似的看着汉子。
文静说:“卢局长,电话一通,我还没讲,他自己就通了。”
汉子冲着她傻笑:“顺风耳?”
文静说:“电话!——不顺风,也能把千里外的人讲的话送到你耳朵边!”
汉子像幼稚园娃娃拿到新玩具似的捧着话筒,爱不释手:“那么远的声气,听起来,像在耳朵边边上说悄悄话!”
卢作孚开心地对随行的与围观的农民们叫道:“能够在远距离很快听到别人说的话,同时又立刻回话,这个设备就是电话机。”
汉子问:“这个线,铺一里路长,要缴好多钱?……铺一百里路耶?”
卢作孚脱口而出:“在乡下,安设一里,不过花上几十块钱。”
农民们七嘴八舌:“这个箱子,又要好多钱?”
卢作孚说:“几十块。”
农民问:“管好多家?”
卢作孚说:“管各家各户各村各乡。”
农民扳着指头算细账:“摊下来,还划算……少跑多少路,多做多少活!”
眼镜青年对另一根杆子上的卢作孚喊道:“卢局长,这下我才算明白为啥你要写文章说‘应以最短时间把各镇乡电话安设完备’,哟,下面的话我记不起来了。”
文静随口背出:“这样做的最要紧处,还不只是在峡区实现传话的交通事业现代化,而是我们须给予普通人以说话的权利。”
文静从农民手头要回话筒,抬眼望着卢作孚。
“接北碚乡。”卢作孚从杆子上熟练地下来,“叫李果果说话。”
文静接通后将话筒递给卢作孚。
汉子与众农民困惑地望着这边。
卢作孚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有意将这第一次正式通话过程变成对无知农民的一堂科普教育课:“李果果么?”
电话中,李果果的声音:“报告,我是李果果。”
卢作孚说:“报告你的位置。”
“按照你的命令,李果果率少年义勇队已进入北碚乡。”
卢作孚单手撑腰,俯瞰小三峡的青山绿水,像个指挥大战的将军。汉子与众农民看看通话中的卢作孚,看看远远的北碚乡,一个个瞠目结舌。
卢作孚问:“有问题么?”
李果果说:“问题太多了。”
“说具体些,到底有几个问题?”
“九个!”
“九个?”
“九口缸!全在北碚街上。”
“你们不能把它们抬开么?”
“抬不开,全都半截埋在土里,缸里还装满了……”
“这也算问题么,九口水缸?”
“报告,不是水缸!”
“刚才自己还说九口缸。”
“报告,李果果只说九口缸,没说九口水缸!”
“到底九口什么缸?”
李果果大喊:“九口尿缸!还装满了尿!”
农民们都听到了电话里的话,大笑:“北碚场那条街,就叫九口缸!”
卢作孚笑不出来:“这九口缸街上的人——咋个活法?”
“九口缸”街上,李果果捂着鼻子,与卢作孚通话:“九口尿缸,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你听!”
电话中,传出了居民们的吵嚷声:“从有北碚场,就有九口缸。”
李果果身后,破败的街,果然一溜尿缸。街中一条臭水沟。一队青年学生试图将缸抬开,被居民们喝止:“砸了九口缸,屙尿朝哪装!”
卢作孚在电话这头说:“李果果,培训时怎么教你的,先要打开在乡村农民心头堵了几千年的那道闸门。”
“我也想——启迪民智啊,小卢先生,教不转来哇,这些农民!”
“妈啊,救命啊!”突然一声喊,打断了通话,卢作孚望去,是先前那个赤裸的孩子,正被山下江边石板路上那几个挑担啃干饼的农民追打——孩子抢了人家的干粮。
挑夫一路乱打。卢作孚赶紧上前挡住。挑夫愤怒的扁担全朝卢作孚身上打来,孩子躲在卢作孚身后,还在拼命朝嘴里塞干饼。卢子英与粗犷的汉子赶来挥散挑夫。
小孩被干饼哽得喘不过气来,卢作孚摸出自己的干饼:“慢慢吃,吃了还有。”
小孩一把从卢作孚手头夺过干饼,又拽住卢作孚,一口咬向卢作孚的手臂,转身跑开。
粗犷汉子冲孩子背影喊道:“这才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蛇牙啊!”卢子英查看卢作孚伤口,咬得不浅。
卢作孚说:“他不是蛇——是人,就教得转来!”
突然听得有人喊:“教得转来个鬼!”
卢作孚一愣,四寻声源,这才发现手头的话筒中,李果果还在那边打电话:“局长,九口缸……”
李果果的话被居民的吵嚷声打断:“九口缸在这条街上摆了恁多年,你们卢局长一来,就见不得了!”
尖厉的声音震得卢作孚将话筒拿开。
难题堵在面前。这天大雨冲刷着“新营房”左右墙上写着的大红标语,营房内,卢作孚、卢子英与青年们盘脚坐在床上,正在开会。卢作孚望着面前铺放的新绘就的北碚场地图,地图上,“九口缸街”横堵当中。
卢作孚问:“九口缸街,这多天了,为啥不通?”
李果果答:“因为九口缸挡道,不准砸哇!”
卢作孚问:“为啥不准砸?”
李果果答:“因为中国人顽固、守旧、不开通,见到任何新思想、新知识、新科学、新事物,一律反对!要说把问题提得像中国那么大,果果已经把脑壳问得比中国还大了,可就是……”
“可就是不问九口缸那条街居民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有啥好问的?因为砸了九口缸没处屙尿啊!”李果果正发着牢骚,猛抬头,在卢作孚眼中看到了欣慰与鼓励。他自己也意识到有了新思路,“咦”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