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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
所以,土匪们并不着急。
可是突然之间,洞穴中的温度陡然升高,就见浓浓的黑烟,从各个洞窟处冒将出来。霎时间,土匪们全都惊呆了。
粮草起火了!
穴居动物,怕就怕穴中起火。一旦发生这种事,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霎时间所有的土匪发出了鬼哭狼嚎之声,在洞穴中四处乱窜,乱作一团。
圣贤今日开杀戒
洞穴起火,官兵趁机四面蚁聚,从各个路线强攻而入,陷入慌乱之中的土匪已经彻底崩溃,被官兵大砍大杀,直杀得人头滚滚,鲜血横流。
此后一段时间,就是追杀满山遍野逃散的土匪。从长富村至象湖,连绵水竹、大重坑等地,计有大大小小的匪巢四十三处,土匪一万多人。官兵的实力虽然不足土匪的十分之一,但却是个顶个的战斗人员,而土匪则聚而为匪,散而为民,此番失机,众人疯了一样往自己家里跑,扛起锄头假装勤劳善良的农民。
但这时候再装,已经是不顶用的了。阳明先生此出,就打算要把这帮家伙通通搞死。史书上说,阳明先生此次亲征,存的就是这个心思,他的两个友人在他走的时候交谈,其中一人曰:阳明此行,必立事功。另一人问曰:何以知之?对曰:吾触之不动矣!
最后这句触之不动,是说阳明先生已经打定了主意,绝不让那些土匪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有分教:圣贤今日开杀戒,阴曹地府门大开。阳明先生亲坐轿上,督师而行,把那四十三处土匪的巢穴据点,一个个尽皆焚毁。这时候贼人已经因为象湖之战,全都吓破了胆,躲在家里假装良民,不敢出来与官兵对打,所以这正是动手杀人的绝好时机。是役,阳明先生计杀人七千余名,包括了赫赫有名的贼首詹师富、温火烧等,盘踞在长富村一带的土匪,终于一次性彻底地让阳明先生剿平了。
然后就是向朝廷写奏章报功儿,这一次阳明先生的圣学终于失灵了,为了替手下将士表功,他足足写了五万字的奏章,印刷出来可与一部小说相媲美,但朝廷看也不看,坚定不移地认为阳明先生在瞎掰。
朝廷也不是非要跟阳明先生较劲儿,而是当时就有这样的规矩,地方官上奏章的时候,习惯性夸大自己的功劳,一般的夸大幅度在十倍左右。而朝廷却比较善良,你夸大十倍,上面也没办法仔细地清查,只能是见到奏章,先拦腰一刀,把你的功劳砍去一半再说话。
圣上有旨,奖励阳明先生银子二十两,奖状一张,升官一级。其余剿杀土匪有功之人,等查清楚了再说吧,这次就算了。
阳明先生再写奏章,苦苦哀求,曰:我这边儿没有夸大的,不要拦腰砍一半,就按我说的奖励吧……
朝廷曰:休想,二十两银子已经奖了,够你喝茶的了吧?马上起兵,去岭北,把那里的土匪窝给掏了,快点儿!
阳明先生再写奏章:掏土匪窝,那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了。但是,朝廷能不能先借我个旗牌,授予我临机指挥权力,也就是提督军务的全权。只要给了我这个权力,我保证,一个官兵不用出动,只用我训练出来的两千名民兵,最多不过半年,保证将土匪窝洗得干干净净。
朝廷对曰:别瞎琢磨了,借你旗牌,授你提督军务这事儿,是不可能的。
阳明先生仰天长恸,大哭曰: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于是阳明先生再写奏章:就借个旗牌,小事儿一桩,有什么不可以呢,完全可以的。各位领导,你听我跟你们说,我打算这样来训练民兵,请各位傻领导看看有没有道理:
每每调集各兵,二十五人编为一伍,伍有小甲。五十人为一队,队有总甲。二百人为一哨,置哨长一人,协哨一人。四百人为一营,置营官一人,参谋二人。一千二百人为一阵,阵有偏将。二千四百人为一军,军有副将。偏将无定员,临事而设。
小甲选于各伍中,总甲又选于小甲中,哨长选于千百户义官中。副将得以罚偏将,偏将得以罚营官,营官得以罚哨长,哨长得以罚总甲,总甲得以罚小甲,小甲得以罚伍兵。务使上下相维,如身臂使指,自然举动齐一,治众如寡。
编选既定,每伍给一牌,备列同伍姓名,谓之伍符。每队各置两牌,编立字号,一付总甲,一藏本院,谓之队符。每哨各置两牌,编立字号,一付哨长,一藏本院,谓之哨符。每营各置两牌,编立字号,一付营官,一藏本院,谓之营符。凡遇征调,发符比号而行,以防奸伪。
又疏请申明赏罚。兵士临阵退缩者,领兵官即军前斩首。领兵官不用命者,总兵官即军前斩首。其有擒斩功次,不论尊卑,一体升赏。生擒贼徒,勘明决不待时。
夫盗贼之日滋,由招抚之太滥。招抚之太滥,由兵力之不足。兵力之不足,由赏罚之不行。乞假臣等,以令旗令牌,使得便宜行事。
话说兵部尚书王琼看了阳明先生的奏章,急得两眼冒火,就在廷会上放炮说: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王阳明这个人,既有实战经验,又有军事理论,他既然提出来借个旗牌,提督军务,甚至还愿意立下军令状,那就让他去把土匪剿灭嘛。干吗非要跟他拗劲儿抬杠,不给他这个表现的机会呢?
众官一起摇头道:差矣,王琼你差矣,王守仁以一介文官,却要借旗牌提督军务,这事此前没有先例,不可以的。
王琼道:没先例的事情多了去了,再多这么一桩,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经过整整半年的争吵与开会,最终是朝廷磨不过兵部尚书王琼,答应了阳明先生的要求。
借阳明先生旗牌,提督军务,让他去摆平岭北一带的谢志珊、高快马、黄秀魁、池仲容等匪部。
你们自己杀了自己
平长富村与象湖,圣贤阳明先生出手就杀七千余人,可谓大手笔。此事他也与许多人讨论过,多数人都认为七千之众太多了点儿,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但阳明先生告诉他们:杀是不杀,不杀是杀!
杀象湖七千人,是为了尽量少杀啸聚于岭北的谢志珊匪部,所以说杀是不杀。若不杀这七千人,岭北那边少说也得砍下数万颗脑袋,少一颗都不成,这就是不杀是杀。
为了说清楚这个道理,阳明先生专门写了篇《告谕浰头巢贼》的文章,派了人给盘踞在浰头的土匪送去。信中说:
各位土匪,你们好,最近我阳明先生小试身手,宰杀了象湖匪众七千余人,痛快,杀得痛快啊。可杀完了一审,我靠,你们猜怎么着?这七千多人,九成九都是活活冤枉死的,真正有罪的,不过四五十人。勉强算是土匪的,也凑不足四千人。诸位土匪,你说他们冤不冤,啊?
那些人活活冤死,可是怪谁呢?要怪就怪那些人自己,你说你一个正经人,干吗非要跟土匪搅和在一起?土匪杀人劫财,你们跟在土匪后面跑跑腿儿,分一杯羹,等到了官兵来到,你们还不快点儿跑,非要跟官兵对抗,这岂不是拿自己的脑壳开玩笑吗?
你们跟着土匪出力卖命,可曾有什么人生成就?没有!什么人生成就都没有,也不可能有!明明是与人无益、与己无利的事情,你们却干得乐此不疲,临到了砍你们脑壳的时候,你们又说自己冤,明知道冤你还不快点儿回头?
不知回头的人,不是我杀了你们,是你们自己杀了自己!
如果你们非要自己杀自己的话,那是谁也拦不住的。看看你们自己的实力吧,不过三五个洞窟,七八碗剩汤,却敢与天下人为敌,你让我有什么办法?我是真的没办法救你们,最多只能帮你把你自己杀掉。
话再说回来,我阳明先生已经是圣贤了,所以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孩子啊,我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说完了也没别的事,就剩下动刀子来宰你们了。一说到要宰杀了你们,我的心里难过啊,痛哉痛哉,我伤心得眼泪哗哗的,可眼泪流得再多,该杀还是要杀的,你们是自己把脖子伸过来让我砍,还是让我照你屁股打一顿板子,然后分你几亩地去种地呢?
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
随着这封信送去的,还有牛肉、美酒、布匹。看了这封信,盘踞在浰头的土匪顿时就炸了窝,于是展开了热烈的大讨论。
讨论的话题是:是快点儿出去投降,还是干脆跟阳明先生对砍?
说到对砍,大家都有点儿发憷,阳明先生一出手就狂砍七千人,多大的手笔啊。和这样的狠人为敌,估计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正在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外边忽然有人来报:报告,王守仁派了生员黄表,还有一个叫周祥的百姓,来这里劝降。
见有招降人员来到,贼首高仲仁第一个冲出去:我投降,现在就投降,巡抚大人你千万别砍我!由高仲仁打头,余者贼首黄金巢、刘逊、刘粗眉、温仲秀等也各率部下土匪跑出来:我们都要投降,阳明先生一家伙狂砍七千人,真是太狠了,惹不起……
不过就是一封书信,就瓦解了浰头的强大贼势。阳明先生大喜,当即吩咐道:你们这些投降的人,赶紧挑选出来最能打的五百人,补充到我的民兵队伍之中,让他们马上出发,去攻打横水的岭北!
阳明先生解释说:浰头这封信,是非写不可的。因为你们浰头与岭北相互响应,我若攻岭北,则你们就可以趁机出兵抄我的后路。如我要攻打你们浰头,岭北的贼兵也会趁机抄我的后路。现在我一封信摆平了你们浰头,攻打岭北,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现在你们明白了吧?
从浰头来投降的土匪们听了,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个阳明先生,忒狡猾了,什么招儿他都敢使,真是玩儿不过他。
玩儿的就是心跳
“当当当!”三声锣响,阳明先生的弟子们飞奔到自己的座位上,正襟危坐,等先生进来上课。
先生进来了,满脸的不高兴,登台之后就问一个学生:喂,你,说你呢。别东张西望,说的就是你,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那弟子道:老师,我眼睛看不清楚东西了,我心里好害怕……
阳明先生问:你为啥害怕?
弟子哭了:老师,我怕我以后看不到东西了。
阳明先生不高兴了:你这种担心,是错误的,这是典型的重视自己的眼睛,却不重视自己内心中的智慧。贵目贱心,说的就是你!
那弟子呆住了:老师,我该咋个重视内心的智慧呢?
阳明先生道:这事真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了,只要你心里有一刻想着追求智慧,那么在这一刻你就是圣者。如果你一辈子都在追求真理,那么你就是一辈子的圣者。你必须时刻警惕自己,有个不得已的心,金钱不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拿,美貌的女生不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碰,明白了吗?
马上有弟子插话进来:老师,那要怎样才能做到这些呢?
阳明先生道:要谦虚,不要有丝毫的争胜之心。人的恶行虽然有大小,但无一不是由争胜之心所引起,争胜之心一起,你就离人生大道远去了。
又一弟子举手:老师啊,你说这人是咋回事?有事他忙,无事他也忙,无事他忙什么呢?
阳明先生道:人的思维就是这样,疾云奔马一样无个休止,连睡着的时候都在梦中忙个不停。但如果你心中能有一个主宰,那么你的思维就会稳定下来。总之,你不要和别人比较,也不要和自己比较,彻底消除心中的功利欲望,只在思想智慧上用功,那么大以大成,小以小成,总之不枉你琢磨一遭。
又有学生举手:老师,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最高的智慧和最低的愚蠢,这两样东西是无法改变的,为什么呢?
阳明先生道:没有什么为什么,最高的智慧不必改变,你都到了智慧顶点,还改什么改?最低级的愚蠢不是无法改变,是他们拒绝改变。所以说愚蠢只有一种,那就是拒绝改变自己。
有的调皮学生发现漏洞,立即逮住:老师,那不肯改变自己的最高智慧,岂不也是愚蠢吗?
嗯……这个问题你们先讨论着,我去趟洗手间先……阳明先生转身下了讲台,出去了。学生们立即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唯上智与下愚不可移。上智不必移,下愚不肯移,横竖都是不移,那么这二者的区别在哪里呢?
讨论了好长时间,许多学生都体会到了一点儿心得,急切地想找阳明先生指导一下。可是阳明先生迟迟不归,学生们就吵吵嚷嚷地去阳明先生的私宅小院,到了门口,守门人问他们:你们不去念书,跑到这里嚷嚷什么?
学生们道:我们要找先生讲课。
守门人道:讲你个头啊讲,刚才先生已经带着军队出城打仗去了。此时正在向横水急行军,算计时间,已经走出了少说二十里地了。
什么?众学生大惊:我们这个老师,真能搞,这也太神出鬼没了吧?
一点儿没错,阳明先生就是这样神出鬼没。刚才他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