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郑志高叹息道:这世道就是这样,坏人把坏事做绝,反倒没人说他们是坏人。好人不管怎么做,总少不了会被人横加指责。
陈英道:可这个指责的后果,太可怕了。万一阳明先生真和浰头贼伙合兵,来攻打我们,那我们岂不惨了?
卢珂流下了眼泪,哭道:眼下是没法子可想了,我只能到阳明先生座前死谏……
郑志高和陈英大惊:卢珂,你可要想清楚,万万不可轻动……可是卢珂已经气急,掉头冲进了督院,恰见阳明先生夹着书本,正要去书馆讲课,见卢珂出来,阳明先生沉下了脸:卢珂,你又回来干什么?
卢珂“扑通”一声,跪倒在阳明先生脚下:大人,今天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要把话说出来,那浰头池仲容,真的是存了贼心,不堪信任啊……
阳明先生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卢珂,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诋毁池仲容,究竟想干什么?你以为本官这双眼睛,就看不出你心里阴毒的打算吗?
卢珂急了:大人,我能有什么阴毒的打算?
阳明先生佛然变色:住口!不要以为装出这般清白模样儿,就能骗过本官的眼睛!本官杀的贼人多了,像你这般狡诈奸猾的,何止八百一千?你若是再敢在本官面前卖弄奸猾,本官就将你的脑袋,悬挂到旗杆之上,以儆效尤!
卢珂此时也豁出去了:那你干脆就杀了我好了!
阳明先生下令道:左右,与吾将此刁滑之人推出!斩首来报!
阳明先生的思维定势
阳明先生一声令下,左右亲随应诺一声,立即上前,拖起卢珂就走。这光景吓坏了郑志高和陈英,扑通通两声,两人全都跪下了:大人,大人开恩啊,这卢珂他冒犯大人,虽然死罪当诛,可是念他终究是无心之过,就请大人饶他一死吧。
阳明先生将脸偏过去,明摆着不卖此二人的面子。
这时候正在巡抚院内的将官们也纷纷跪倒,都替卢珂求情。阳明先生喝道:死罪可逃,活罪难免,左右,与本官将卢珂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史料上说,阳明先生下令将卢珂无罪杖责三十,这个数目,与他当年在午门之前,被权奸刘瑾杖责的数目恰好相等。这个巧合绝非偶然,应该是那次被打屁股之后,阳明先生的大脑里就产生了一种思维定势,本能地认为屁股这个部位,不打板子则已,要打就是三十下,多一下不行,少一下不可。
三十杖打过,卢珂的屁股已经是鲜血淋漓,全然没了个屁股样儿。但这事还没完,他被士兵拖到抚衙门口,脖子上套上重枷,打成无数瓣的屁股被高高地抬起来,让过往的百姓瞧个清楚,这个就叫枷示,是很严重的一种羞辱。
卢珂被拖下,这时候突然响起一声号啕大哭,就见一人越众而出,扑倒在阳明先生脚下。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数不清的人冲进来,都跪倒在地,齐声号啕。阳明先生于惊讶中仔细一瞧,顿时乐了。
这群号啕大哭之人,正是浰头贼巢三寨主池仲安所带领的,他们一边号啕大哭,一边道:巡抚大人,你明镜高悬,今日总算是替小人出了一口恶气。大人你不知道啊,这个卢珂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干了也不知多少坏事。别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只有浰头池家不买他的账,结果反遭他空口污蔑,若不是大人你明察秋毫,我等俱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就听阳明先生缓声说道:尔等且起来,你们的冤情,本官尽已得知。只是缺少了人证物证,若你们能够帮本官将证据收集齐全,等本官审查核实之后,就可尽收卢珂这贼的全家,打入囚笼,一并处置。
池仲安千恩万谢,等阳明先生退堂后,急忙爬起来,带上鬼头王和自己那伙人,到了房间里,把今天的情况写清楚,委托给鬼头王带回浰头巢穴。然后池仲安再继续趴在书桌上,冥思苦想,构思卢珂之罪。
鬼头王回到浰头,将书信交给池仲容。池仲容看完书信,又详细问过鬼头王当时的情况,得知阳明先生确实是准备借这次机会除掉卢珂,心中不由得大喜。这时候忽有小贼来报:阳明先生又派了信使前来。
池仲容急请信使入内。信使来到,先呈交了阳明先生的亲笔手书,池仲容打开信,见里边所写的正与池仲安所写相差无几。池仲容急请信使入座,当场杀牛宰羊,盛情款待。信使连吃带喝,拍胸脯向池仲容保证道:巡抚大人用兵如神,宽宏大量,手下又急缺人手,举凡下山投效者,皆有重用。池寨主若是下山,肯定会高升。
池仲容急忙举杯:全仗先生们提携。
于是众人举杯欢庆,再无丝毫芥蒂。少顷,池仲容去了厕所,信使就对二寨主池仲宁说:眼下你们和卢珂的官司,赢数占了八成。只是有一桩麻烦,那卢珂明明图谋不轨,可是他敢出奇招,亲到巡抚衙门,以示自己的清白。现今的情形是,卢珂人在抚衙,唯独你们的大寨主却躲着不露面,等到审案的时候,还不是得由着卢珂说啊?所以我建议你们大寨主最好也能去面见巡抚,到时候我们也好替你们说话。
池仲宁怀疑道:我大哥去了,不会有危险吧?
怎么会?信使哈哈大笑,阳明先生身为巡抚,上有朝廷,下有百姓,岂会伤害下山投诚之人?你看连卢珂那么明显的谋反迹象,巡抚大人都不敢将他明正典刑,你们又怕什么?
最后的诱惑
宴席散了之后,池仲宁把信使的话,告诉给了大哥池仲容。池仲容听了连连摇头:不妥不妥,这分明是王阳明在忽悠我下山,想兵不血刃拿下我。我可不能让他得逞。
池仲宁想了半晌,道:我看信使说话时的表情,不像是有恶意。
池仲容拍了拍二弟的肩膀:老二啊,这要让你看出来,那还叫什么圈套?听我的没错,这个王阳明是个心狠手辣的笑面虎。我已经想清楚了,所谓杖责卢珂,八成是个苦肉计,目的就是让咱们放松警惕,诳咱们下山,我们决不上他的当。
池仲宁又想了想:大哥,我觉得你有点儿多心了……
池仲容道:宁可多点儿心,也不能掉以轻心。
池仲容既然这样说了,池仲宁也不好再说。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池氏兄弟每天都派小贼下山打探消息,忽一日小贼疾奔而回,言称山下来了一标人马。池仲容闻之大怒,高叫道:你看看,你看看,被我说着了吧?那王阳明诱杀不成,终于图穷匕见,派出官兵来攻山了。弟兄们小心在意,绝不要让他们攻上来……
寨中诸贼鸡飞狗跳,奔走惶惶。正欲将滚木礌石打下,却忽见山下有人高声大喊:不要打,不要打,我是三寨主,我回来了!
什么?来的是三弟?池氏兄弟疾奔到隘口,向下一看。只见山下精壮的士兵中,簇拥着一个最熟悉不过的人,新衣新帽新靴子,满脸喜洋洋的兴奋之色。后面的人扛着许多系着彩绸的礼物,正是三寨主池仲安所率领的五百小贼兵。
池仲容和池仲宁惊喜交加,急命搬开隘口的鹿角,飞奔下山,去迎接三弟。三兄弟见了面,两人紧抓住老三的手,将池仲安上上下下打量:老三,你吃苦了,回来了就好……
池仲安道:大哥二哥,我一点儿也没吃苦,就是在巡抚大人帐下听差,忙时点点卯,闲时喝喝酒,日子过得就甭提多舒服了。
池仲容问:那王阳明,真的没有把你怎么着吗?
池仲安道:大哥你看你这话说得,巡抚大人他是官,不是贼。我来的时候他亲口对我说,做官是有底线的,上有朝廷,下有百姓,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你,不守规矩是不行的。做贼才是没有底线,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池仲容不高兴地打断弟弟:老三,你别一口一个贼啊贼的,还真以为你自己是官兵啊?
池仲安道:大哥,我们虽然不是官兵,可我们可以下山投诚,做官兵啊。
老二池仲宁问道:老三啊,山下现在情形怎么样了?
池仲安道:此时的情形,是大局已定,横水的征南王谢志珊被杀了,锁匙龙的蓝天凤投崖自尽了。各地调集来的官兵都已经回到了驻地,巡抚大人已经下令,要于城中举办元灯会,以庆太平盛世。
说到这里,池仲安转向大哥池仲容:大哥,眼下所有的贼巢,都已经平灭了,就只剩下我们和卢珂两家在撕扯不清。眼下咱们池家的赢面居多,可如果大哥你再躲着不下山,我在巡抚大人面前就不好说话了……
池仲容冷哼一声:等到山上再说吧。
掉头走了。
说实话太伤人
到了山上之后,池仲安将带来的阳明先生的礼物,拿出来分送山上的小贼,众贼欢声雷动,只有池仲容一个人不肯出来,躲在屋子里生闷气。
池仲宁、池仲安知道大哥的脾气,就带上鬼头王等几个亲信,来到池仲容的门外,连连敲门,苦苦央求,让池仲容出来喝酒。池仲容无奈,只好推门出来,对两个弟弟说:你们两个啊,真是心眼儿不够用啊,王阳明这么明显的圈套,摆明了是要你大哥的脑袋,你们怎么总是向着他说话呢?
池仲安道:大哥,你是不了解巡抚大人,以为他也和平常的贪官一样,阴险狡诈。我保证他真的不是这样的人,阳明先生是悟道成圣的高人啊。他既然已经对我三番五次地承诺过,就绝不会伤害你的性命,大哥你还担心什么呢?
池仲宁也道:大哥,老三的话有道理,你说咱们的势力,比得上横水的谢志珊吗?比得上锁匙龙的蓝天凤吗?可是这两个猛人不过一夜之间,就让王阳明扫平,如果王阳明真的对咱们不怀好意,只需要一声令下,让官兵直接攻打山寨就是了,我就不信我们能顶得住。
鬼头王也道:大寨主,依我看这真的不像是一个圈套,卢珂跟郑志高、陈英他们商量的时候,我是在暗处偷听到的。王阳明怒极杖责卢珂,我也是亲眼所见的,真的假不了……
池仲容怒极:你们的脑子进水了吗?我问你们,卢珂他为什么竖旗起兵?还不是因为咱们据寨称王,焚掠四乡?明明咱们才是杀人放火的贼,卢珂他是为了维护乡里,只因两厢里厮杀成仇,不除卢珂于我不利,所以我们才栽诬卢珂是贼。照你们说王阳明是个圣人,你们见过诬良为贼却以贼为善的圣人吗?
池仲宁、池仲安与鬼头王面面相觑,半晌才道:大哥,你所说的,都是你自己的想法,实际情况是我们是贼,卢珂他也不是善人。是善人他就应该伸过脖子让咱们砍,他既然不让咱们砍,少不了也要杀人放火,总归大家都是贼。但现在的情形是卢珂得罪了王阳明,所以王阳明要借这个机会,找个理由杀他,也不是说不过去。
池仲容摇头:你们的话,前后矛盾,反复颠倒,一会儿说王阳明是个明察秋毫的圣人,一会儿说王阳明是个有仇必报的小人。好话坏话都让你们说尽了,你让我如何是好?
池仲安道:大哥,你就别挑毛捡刺儿了,我就说一句话,若是巡抚大人欲对你不利,又何必放我回来?
池仲容长叹一声,在心里说:兄弟啊,你太抬举自己了,你是我弟弟,我拿你当心肝宝贝护着。可在人家王阳明心里,你最多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文的诱饵罢了!
可是这番话,池仲容终究是不能说出来。实话太伤人,不能说。不能说怎么办呢?
那就只能是在压力面前妥协,屈服。
于是池仲容就想:若我真的率精猛的兄弟下山,如果王阳明动手,少不了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正像他自己说的,我是贼他是官,我做事没底线,他必须要顾虑朝廷与百姓的看法,如果他真的敢动粗,我就杀他一个血满城池,看他王阳明怎么办……
正想着,三弟池仲安又加了一句:大哥,你真的必须要去一趟,面谒巡抚大人。因为卢珂在牢中诬告你谋反,还说你正因此才不敢去见巡抚,你若是真的不去,岂不是坐实了谋反之罪吗?
池仲容喃喃地道:那就去吧……听你们这些人说话,好像咱们多么清白似的,唉!
做人要有诚意
池仲容拒不下山,有着他不下山的理由。但一旦拿定了主意下山,马上就会有一千个、一万个下山的理由。
人类的思维就是这样,做有做的理由,不做有不做的理由,反正什么时候都是自己有理。举凡处处有理之人,活得多半都有点儿不爽,因为这类人总是习惯替自己的错误行为寻找借口,因袭日久,已经无法从理性的角度分析自己。临下山的时候,池仲容举行了最后一届山贼讨论会,他主持会议并发言,说:
若要伸,先用屈;输得自己,赢得他人。赣州伎俩,亦须亲往勘破。
随后精选山上最精壮的武士一百人,必须要通晓武艺,忠诚不二。但这样的精锐之士数量稀少,只挑选出九十三个,还差七个。池仲宁问大哥:要不随便找七个人凑足了数目?
池仲容摇头:宁缺毋滥,绝不可滥竽充数。我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