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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条船上,除了休养生息的芋圆,只剩下楼玉中的魂魄与阿怜相对。
楼玉中终于问出心中疑虑,道:“你不是阿
怜,对吧?”
阿怜凝视着楼玉中,道:“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你即已想起当年的事,算是了却了心愿,你还有什么心愿未完的么?”
“没有。”
“季如月已经在来的路上,是否还想再见她一面?”
“不必。于她,我是个早就在十年前死去的人,即便是见上一面,也不会改变现状。不如就这样,免得徒增她的烦恼。”他从未对如月动过心,当年救她带她逃离不过是出于侧隐之心。即对人无心,又何苦故作深情?不必让她知晓他的魂魄曾存于这个世上十年,更好。
阿怜道:“好,你既心愿已了,待我为你引路,赶紧上黄泉之路,去转世投胎吧。”
楼玉中却摇了摇头。
“在与阿怜姑娘立鬼契之前,我便已下过决心,只要了却心愿之后,甘愿魂飞魄散,从此消失世间。”楼玉中双手作揖,对着阿怜行了大礼,恭敬地道,“多谢阿怜姑娘帮玉中了却心愿,玉中此生恐难回报,就此永远别过。”
楼玉中说完便要自毁魂魄,阿怜翻手便使了法术将他定住。
楼玉中看着他,不明所以。
“尔安念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有心帮你,领着你修行了十年,看来这十年你是白修行了。只为了一个人渣,便要自毁,你果然还是如我说,太过感情用事。”
“我并非感情用事,而是早已看破红尘一切。我已经死了,即便要了他的命,于我又有何意
义?杀了他便能解我心中冤屈怨恨?”楼玉中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换另一面看,杀了他反而是便宜了他,倒不如让他下半辈子都活在因害死我而恐惧的痛苦之中。”
“看来是我多事了。”
楼玉中又摇了摇头,道:“事到于此,杀与不杀他,于我而言其实都一样。我心已静,怨恨全消,残魂于世,不知该何去何从。我若选择去转世投胎,不幸再经历如这一世一般的痛苦折磨,何苦?我倒宁愿从此魂飞魄散。”
阿怜望着他,陷入沉思,隔了许久才道:“你让我想起天界一位仙子,当初她也便如你这般决绝,凡事往坏了想,宁愿散尽数万年的修为,魂飞魄散,也不愿再存活于六界之中,尝尽为情背叛的滋味。”
楼玉中望着阿怜,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无奈,那种无奈也只有他能体会。想问她那位天界的仙子如今如何,可是想了想,便也没问出口。谁生谁死,这世间红尘即将与他无关,他又何必去探知别人的秘密。
他再一次闭上双眼,未久,魂魄开始慢慢变淡,一点一点化做星尘。
阿怜望着他摧毁原神,甩手便扔出一朵莲花罩在他头顶上方,将他的魂魄护住。
楼玉中不得其解,睁着眼怔怔地看着她。
“凡人有句老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
阿怜话音落毕,楼玉中的魂魄被收进了莲花之中。
阿怜望着手中的莲花,深舒
了口气。玄遥即有意引他入仙班,便是不想他这个舞学奇才从这天地之间就这么消失。
忽然两道身影凭空落在船上,阿怜望着来迟一步的奎河,便道:“你又带错路了?”
“可能我长得有点面目可憎吧,说了半天,才说动这位娘娘。”奎河望着季如月,略显无辜。他又不能使用暴力将她打晕带过来。
季如月一身华服,虽然面容苍白,却也难掩倾世绝美的容颜。
阿怜将所有事情经过简短地说了一遍。季如月在听到当年杀害楼玉中的凶手是哥哥季如绵的时候,脸色变得更加煞白,一时承受不住打击,身体一下子软了,晕厥在地。
待她再醒过来,第一句便问:“楼玉中呢?”
阿怜将手中的莲花递给她,道:“你来晚了,他已经走了。”
豆大的泪珠一下子从季如月清澈如星的眼眸中滚落出来,她双手颤抖着捧过那朵莲花,泣不成声:“当年若不是我……他绝不会死……怪我……都怪我……该死的人是我才对……”
阿怜看着她,一脸平静地道:“你不必自责,他临去投胎之前,托我给你带一句话,若是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带着你一起走,和你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度过余生。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别辜负了他的期望。”
季如月瞪大着眼看着阿怜,再看向手中的莲花,眼泪一滴一滴止不住的滴落在莲花之上。
莲花倏然散出金
光。
季如月更加激动。
“别哭了!你再这样,他没法上路,投不成胎的。”阿怜拿回莲花,对奎河道,“就这天象看来,当今皇位即将易主,也别送她回去那个牢笼,替她找个安稳之地,好好过完后半生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宿缘(1)
奎河点点头,忽然发现阿怜有些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季如月跪地,对着阿怜深深叩首:“多谢姑娘相助。”
“前尘往事的记忆,你留着也是痛苦。”阿怜伸手掠过季如绵的额前。
待季如月再抬头清醒时,被泪洗过的双眸变得更加晶亮如星。
直到奎河使用了瞬移符带着季如月离开,芋圆才睁开眼望着将自己抱起的阿怜,道:“楼玉中根本没有说过那些话。”
直到奎河使用了瞬移符带着季如月离开,芋圆才睁开眼望着将自己抱起的阿怜,道:“楼玉中根本没有说过那些话,他并不想见她。”
阿怜轻抬嘴角,道:“他有没有说过那些话,重要么?反正季如月也不会知晓。”
芋圆道:“你毫不犹豫的将季如绵扔进江里,不像是会用善意的谎言去骗季如月的人。”
阿怜拍了拍芋圆的小脑袋,道:“善意的谎言是种美丽的谎言,偶尔说一两次,可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乐而不为?”
“你是说季如月会死?”
“季如月本就对楼玉中心存愧疚,一旦得知自己的哥哥亲手杀害了他,会更加自责,再加上她在深宫之内,过得极其痛苦压抑。她一旦离开这条船,便会踏上黄泉之路。我想,楼玉中即便不想见她,不想令她徒生烦扰,但也不愿意见她走上绝路吧。”阿怜手中的莲花一直绽放着金光。
芋圆抬着脑袋
看着阿怜,憋了许久,方道:“你知道你现在是谁么?
阿怜眈了一眼芋圆,没有应声,抬眸看向无尽的夜空,思绪飘远。
她究竟是谁呢?
淡淡的月晕忽然从夜空中消失,黑压压的乌云拢了过来,将月亮完全遮住,江面开始刮起了狂风,没过多久,电闪雷鸣,一场暴风雨随即而来。
前往京城的船只在江面上一路摇摇晃晃……
***
“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跑来自称是我马义才的未来女婿。”一个看着财大气粗的中年男人板着一张脸,指着厅堂正中傻愣愣站着的年轻人,“来人!给我将这个骗子轰出去!”
骗子?!
沈君彦剑眉微蹙,手中正握着父亲大人生前留给他的信物——半块碎玉,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满脸鄙夷的马义才,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憾。
竟然称他是骗子?
他收紧手指,将半块碎玉紧紧的握在手中捏成拳。
一位身穿上好丝织绣衣的妙龄女子忽然从另一厢急跑过来,拉住父亲的衣袖哀求道:“爹!他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他是君彦哥哥呀,您给我从小定下的未婚夫君沈君彦,君彦哥哥呀。”
马义才一把甩开女儿拉扯着的衣袖,怒道:“来人!给我将小姐拉回房里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来半步!”
两名家丁刚准备去对付沈君彦,这又转向马沅瑶。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爹!我求求你!君彦哥哥!君彦哥哥——”
马沅瑶被两名家丁强行拉开,只可惜凭她一个弱女子的力道,哪里能敌过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很快便被拖进了后院。
“我不是骗子!若是伯父不记得当年与家父的约定,那便当这个婚约不存在吧。”沈君彦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再一次道,“不知伯父能否看在家父昔日帮助过马家份上,借我一些盘缠,我想进京……”
“来人啊!给我把这个骗子乞丐赶出去!”
“赶考”二字,沈君彦还未说出口,马义才便大喝一声打断了他。很快他便三四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强行拖拉着推出了门。
屋外;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因地面湿滑,沈君彦狠狠地摔下了台阶,双膝正好撞上了路面翘起的石块上,痛得他一时间无法起身。他手中一直紧握的那半块碎玉,也顺势摔了出去。
忽然之间,雨势大了起来。豆大的雨滴,不停地拍打在他的全身,溅起的泥水不断溅在他的脸上、身上,令他狼狈不堪。
他从“骗子”变成了“骗子乞丐”……
父亲因误信生意伙伴,进了一批极其珍贵的雪域虫草,谁知这些雪域虫草全部都是假货,那位生意伙伴卷了银子跑路,沈家赔了所有家当。父亲一气之下病倒在床,撑了三个月不到便去了。娘亲一时间接受不了打击,也跟着病倒,没多久便随着父亲一同离开人世。偌大的沈家说没便没了。父亲临终之前,将
这半块碎玉交予他,让他上广陵找当年定下婚约的马义才。却没想到,马义才早已收到消息,得知沈家败落,便反悔不承认这门亲事,甚至将他轰出了门。
若不是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他何以要来马家受这等屈辱?
他爬着过去,将父亲留给他的那半块碎玉捡起。
忽然,站在门处一直看着的马义才叫道:“去给我把那半块破东西拿回来。”
一个下人冒着雨冲过来,硬生生地从沈君彦的手中夺下那半块碎玉。
马义才拿到那半块碎玉之后,便用力地掷在地上,顿时,那半块碎玉又碎成几瓣。接着,只听“哐”地一声,马家高大阔气的漆黑木门用力地合上。
不一会儿,沈君彦全身上下被雨水浇得湿透。他费力地爬起身,远远地望着那半块碎玉的碎片,失魂落魄。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清晰的马蹄声。
透过蒙蒙的水雾气,沈君彦隐隐约约瞧着一位身着青衫罗裙的年轻女子牵着一匹马,撑着一把油纸伞,朝着他的方向缓缓走来,身姿摇曳,宛若立在池中之中的一朵莲花。
那位女子越走越近,沈君彦不禁抬眸望了那她一眼,樱唇柳眉,一张明艳动人的脸蛋,不施粉黛却颜如朝霞映雪,尤其是那一双剪水双瞳,在这一片水气下看来,竟灿若星辰……
沈君彦倒不是为眼前这个姑娘美艳脱俗的容貎吸引,而是这瓢泼大雨,他已然淋成了落汤
鸡,雨水却一丁点儿也没有将她的衣裙溅湿,这很不合常理。
她四处张望,口中喃喃自语,似在找寻着什么,路或者东西。
她忽然瞧见他,便顿住不再前行,一双墨黑清澈的漂亮眼眸直盯着他。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宿缘(2)
她忽然瞧见他,便顿住不再前行,一双墨黑清澈的漂亮眼眸直盯着他,毫无羞涩之意,几近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沈君彦自知自己有些失礼的盯着人家看了很久,加上眼下的模样狼狈不堪,有些卑微的垂下眼帘,爬起身往一边挪去,给这位姑娘和她的马让出了道,并礼貌的向这位貎美的姑娘微微颔首。
其实他并不用让道。
梅花乃寒冬时节才有的花,此时正值初夏,哪里来的梅花?即便有梅树的地方,眼下也只有叶,没有花。他想了想,便指了指马府大院,道:“这里面应该有几棵。”
这位姑娘语气生硬地道:“我要成片的梅树林!”
沈君彦从这位姑娘的眼里瞧见了鄙夷,本就受了气的他,眼下却又从一个不相识的姑娘眼里再一次受到羞辱,不禁咬紧牙根,捏紧拳头,想一走了之,却终究还是没忍住不争气地给她指了路,“从城南方向进城,没多远的地方有一片梅树林,应该是在那个方向,你可以试着再往前走几里路看看。不过,这时候恐怕……”
“恐怕没有花,只见叶。”他的话没有说完,那位姑娘便牵着马儿向前步去。
不道谢,也不道别。
那位姑娘就这么态度傲慢又极其无礼的离开了。
沈君彦回眸望着她颀长纤瘦的身影,忽然之间,有种似曾相识。
***
京城最繁华的市集街道上满是熙来攘往的人潮,到处是高
亢激昂的商贩叫卖声,一派和谐安定的景象。
突然,京城最有名的醉仙楼店小二扯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推攘着赶出来:“没有水!没有水!你这个臭乞丐,别妨碍我们做生意。给我滚远一点!要是再敢出现在这里,我一定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