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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你是聪明人,是个有境界的人,我看未必。”乌嘴说:“齐震三,你被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我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乌嘴叹口气:“想想你这一路,虽有坎坷却终无大碍。不想想吗,但凡要办你,一百个你都死在路上了。”
我咽了下口水,确实是这样,一路行来虽惊险万分,结果还是好的。我最终也走到了无间地狱。
乌嘴从宝座上站起来,背着手在台子上转了两圈:“我在无间地狱千年,自成一方世界,自成帝王,早就被这里的神神鬼鬼看不顺眼了。而今他们派你来破局,你还不明白吗?”
我倒吸口冷气,想起黑无常的话,他很直白告诉我,就是要拿我当枪使。我当时还有点不明白,现在一看,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了。
我怀着救亲人朋友的愿望一路深入阴曹地府,直达无间,这个过程是不是已经在他们的意料和掌控之中了?
我又想起豹尾和马面,其他人不说,这两个人确实真心想拿我,尤其是豹尾。最后我还是脱险难关,难道说一切都是刻意为之,就是让我行到这里,面对乌嘴?
第六百八十二章 乌嘴
乌嘴看我发呆,笑:“齐震三,既然你来到这里,这也是缘法,偌大的无间地狱我自占一隅,不说太大吧,但绝对说的算。难为你一路颠簸行到此处,留下来好好休息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笑笑:“你还没看明白吗,地狱里鬼差之间也是有门派之别的,他们早就想对我动手,可又师出无名,正好让你这个愣头青当了破局之人。事情既然看透,再这样执着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摇摇头:“我不管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我来的目的。我要带李若走,还有找到解铃的下落。”
乌嘴坐回神位。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他戴着面具,无法看清此时的表情。
周围灯台里烈焰腾腾,群鬼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气氛森森。院子里只有环绕一圈的刑具还在嘎吱嘎吱响动。一个又一个罪魂,被整套装置牵动,从钩子的吊舌头运送到沸水的黑锅里。
乌嘴好半天才说:“这样吧,我有个折中的建议。”
我看他。
他站起来,背着手在高台上来回走了两圈。说道:“莫不如你留下来吧,就可以和他们在一起了。你来这里无非就是要找到他们,并没有限制非要把他们带回阳间,你完全可以留在无间地狱陪他们。”
我牙齿咬得格格响,看着他。
乌嘴说:“你不用这么看我。地狱里也不尽是痛苦,还有你想象不到的欢愉和乐趣。那是世间所有感官刺激所无法比拟的。来,来,你们且随我来。”
他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抓住李若的手,带着我们两人从高台上下去,往后面走。纸人的“我”悻悻跟在后面,台上其他戴着面具的鬼一起跟着。
一行队伍来到院子后面,我看到地上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黑森森的,好像有很多的人头在攒动,但是太黑看不真切。
乌嘴打了个响指:“来,来,给点光。”
周围灯笼亮了起来,层层的光亮中,我终于看清坑里是什么了。
坑实在太大太深,像是陨石深坑,坑底全是人,粗略一扫,能有好几百个。
这些人全都没穿衣服,惊慌失措,发现头上有光照下来,全都抬头看。
乌嘴道:“齐震三,你看看他们有什么不同?”
我仔细去看,要说最怪异的地方。他们每个人的手指甲特别长,十指如钩,像是长长的鹰爪,观察散发出来的色泽,应该是锋利无比的铁爪。
“这是……”我疑惑。
乌嘴道:“无间地狱自有无间地狱的乐趣。你看看就知道了。”
他拍拍手,坑下的人忽然躁动起来,一个个脸色绯红,像是喝了假酒。
乌嘴淡淡说:“开始吧。”
他话音刚落,便出现一幕让人极度震惊的景象。
坑下的这些人竖起双手。十根铁爪在幽幽的红色光芒中闪出阵阵寒光。人群心烦意乱,一股很强的戾气从坑下散发而出。
有的人开始动了,用铁爪猛地抓向别人的脸面。爪子锋利无比,轻轻一划,就出现深深的五道爪印。被爪的人惨叫一声,马上用自己的铁爪还击。
你一抓我一挠的,时间不长,两个人的脸上都鲜血淋漓,竟然都撕开了脸面,露出下面森森的白骨。所有人都开始互相残杀,有的剖开身边人的胸膛,肚子里的零碎混着鲜血哗啦啦往下掉。还有的直接用铁爪把别人大卸八块。时间不长,坑底都是支离破碎的肢体,种种惨状无以言说。
坑底弥漫而上一股强烈的血腥气,我和李若捂住鼻子,其余的鬼都在默默看着。火光燃烧,照着他们戴着的鬼面具上,泛着青色的光,此时此刻像是在参加一场恐怖诡异的宗教仪式。
整个厮杀的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坑下堪称人间炼狱,血流成河尸骨堆积成山。坑上的我们,没有人说话,场面死寂。
好不容易一切都结束了,坑下再无活人,我才重重抹了下脸,压抑得喘不上气。
乌嘴转过脸笑:“怎么样?感觉如何?”
我摆摆手,头重脚轻。
乌嘴站在坑边,右手掌平起放在嘴边,对着坑下猛地吹了口气。
阴风大作,灯台烈焰的火苗噗噗左右摆动。令人极度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坑下无数的肢体竟然渐渐融合,支离破碎的身体开始拼接,很快又变成了一个个人。我看得仔细,肢体都是随机重组。以前是这个人的,现在变成那个人的。
组成的新人都是奇模怪样,器官胡乱嫁接,变成一个个怪胎。他们唯一不变的,就是十根手指上长长的利爪。
怪胎们坐在地上。一个个眼睛发呆,鸦雀无声。乌嘴站在坑边轻轻拍拍手,下面的人忽然又躁动起来,被驱使着不得不行,又开始自相残杀。
利爪横飞。鲜血四溅,血腥气直冲霄汉,我实在忍不住,跪在地上哇哇大吐,最后吐的都是酸水。
乌嘴蹲在我的旁边。笑声从面具后面出来:“怎么样感觉?”
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哪怕身受酷刑也比现在这么折磨强。
乌嘴道:“留在这里吧,这仅仅只是一个乐子,还有更多你无法想象到的只有地狱才有的快乐。”
我指指下面:“他们是哪来的?”
“无间地狱里别的不缺,”乌嘴说:“罪魂有的是。它们像蛆虫一样在这里卑微活着,唯一的价值就是供给我们乐子。”
“你在折磨它们。”我咳嗽两声说。
“不能这么说,我折磨它们也是在为它们消业。”乌嘴道:“就算我不折磨,它们也要受尽地狱各种苦刑。”
我脸色苍白,看了看乌嘴的鬼脸面具:“难道地狱就是这样的地方?它的存在意义就是这个?”
乌嘴掸掸衣角:“地狱种种酷刑无非是相。地狱的关键就在于两个字,消业。消业无他法,只能肉身被痛苦的折磨。地狱不在乎你是不是反思,你若反思,不惹业力,自然无可折磨,可如果不反思。造了业就要偿还。比较吊诡的是,世间诸人只见红粉不见骷髅,只见金银不见油锅,业力无形,惹了之后只能到地狱里慢慢熬,直到洗干净那天为止。”
他叹口气:“所以我说你们很傻,非要回阳世人间,回去有什么好?无非就是个业力场。活过之后再沦落至地狱消业,年年岁岁,日日年年。周而复始。不如看透看破,就留在地狱里,这里是业的终极。”
我喃喃:“地狱是业力的终极。只要呆在地狱里,业力就不会惹到你。”
乌嘴道:“我的神通完全可以呼啸人间,做个帝王。也可以直入仙界。做遨游天外的仙人。可我为什么还要选择在这里?!”
他看着我:“因为在这里就算惹了业力,也有办法洗干净,不会付诸自己的身上。这才是真正的逍遥客,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痴儿啊,开悟吧。”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解铃在哪?”我说。
乌嘴发出一串笑声:“好吧,告诉你也无妨。”他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脸。
看到这张脸,我陡然窒息,浑身颤抖,牙齿格格作响。
这张脸正是解铃的脸。
乌嘴就是解铃?解铃就是乌嘴?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愿往深处推断。
“解……铃……”我磕磕巴巴地说。
乌嘴呵呵笑,抚了抚自己的白色长发,他拍拍脸蛋说:“我就是解铃,解铃就是我啊。”
我忽然明白了:“你……你把他夺舍了?”
乌嘴道:“知道我怎么洗业力吗?就是这么洗!解铃的真尊正在替我在地狱里受苦,在洗我的业力。而我夺舍了他,就会变成一个全新的人。”
“他在哪?”我猛然爬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他在哪?!”
乌嘴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把我的手挣掉,他的力气实在太大,我根本无法抵抗,手腕酸痛。
“我带你去。”他说。
乌嘴背着手在前面,白发随阴风飘飘,我怔怔看着他的背影。
我早已习惯解铃是光头,现在突然变成长发,还真不太适应。
这时,纸人的“我”在后面讥笑:“齐震三,你不是胆大包天吗,怎么不敢跟着去了。”
我看看他,又看看李若。李若脸上挂着泪痕,垂着头不说话。
我叹口气,跟在乌嘴的身后走,我想要看看,解铃到底在什么地方受罪。
第六百八十三章 大千世界
乌嘴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跟着,我们的身后是群鬼相随。
大家穿过院子,来到楼前。一看大楼我眉角就跳了一下,这算是现代化的建筑,完全是水泥建出来的,表面是黑色,所有的窗户都在紧闭,里面偶尔传出惨叫声。
乌嘴转过身,问我:“知道这栋建筑是根据阳间哪里建造的吗?”
我摇摇头,大楼的样子很陈旧,围墙上还能看到悬挂着层层的铁丝网,看起来像是荒置了很多年的监狱。
乌嘴说:“在阳间曾经发生这么个事,某位君王发动了一次社会性的试验,他驱赶一座城池里的几百万人迁移到山里农村。建立劳动营,不分昼夜的干活。而且一家人妻离子散,分别关押在男营和女营不准见面。他又在城市中心造了一座监狱。凡是对他有异心的人全部抓进来审讯,再用种种酷刑虐待致死。”
他顿了顿说:“大概三年多的时间里,据说死了上百万人。当时我在阴间。闻听有这样的事,极其感兴趣,便私入阳世,混进了那段历史当中,体悟这三年。其中种种手段种种人间恐怖。堪称比无间地狱还无间地狱。那位君王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同时也让我有很多的问题没有想明白,一直在思索。幸好那段时间那个地域发生的事,我用神通纳入了神识之境,想不明白了。我就会重返神识之境再经历一次。”
“你不明白什么?”我问。
乌嘴看我:“我不明白的是,人性到底会恶到什么程度,会懦弱到什么程度,社会群体利益和个人之间的关系。你看到的这座建筑,便是当时事件里最标志性的大楼,那座都城里的监狱。别看黑扑扑不起眼,里面受刑死的人超过十余万。”
我默不作声,低着头不说话。
“你刚才看到我在虐待折磨那些罪魂,骂一声残忍。但是你想过没有,真正恐怖和残忍的事恰恰就在阳世凡间,在人与人中间,隔段时间便会重复上演。你知道我以后最想做什么吗?”乌嘴谈性勃勃。
我摇摇头。
乌嘴说:“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入阳世,掌握天下权柄,对治下的老百姓也发动一次社会性的改造和试验,用种种手段测验人性。这个过程里,不可避免会发生牺牲和流血,但是却可以作为经验和资料流传千古,以醒后人。这才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真髓核心。像地藏王菩萨那样,成天躲在阴曹地府念经超度,不过是小小乘罢了。”
“以你现在的神通,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我说。
乌嘴点点头:“话是不错,但目前我还不能做。因为我还没想到更好洗脱业力的方法。你知道要做到我刚才说的那样,需要背负多大的业力吗?多少世都洗不干净。”
“可你刚才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说。
乌嘴笑了笑,神色有些落寞。这个表情极像解铃,我一时看呆了,以为解铃重生。
我心下恻然,有种感觉无法说出来,乌嘴确实占据了解铃。而我感觉解铃似乎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他。这种影响可能小到忽略不计,却是一股水滴石穿的力量。
乌嘴刚才说,通过夺舍来洗自己的业力,恐怕日后的结局并不像他想的那么乐观。
正想着,乌嘴招手:“来。来,我让你看看解铃在什么地方。”
我们鱼贯走入大楼,一进去就发现里面气氛森森,真像是监狱。四面都是铁房子,长长的走廊极其昏暗,惨叫声不断从深处传出来,听得全身发麻。
穿过深深的走廊,我们来到后门,乌嘴推门而出,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