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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拉向手术的细部,这时会议室里出现了细微的唏嘘声,是的,这样的面部,这样可怕的面部,众多的专家教授也是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老马和老李都异常地严肃,他们各怀心事,不想错过镜头下的哪怕一分一秒。
中午的时候,黄主任招呼大家去餐厅用餐,可是没有人愿意去,这个机会在医学生涯中实在太难得了,没有人会在乎一顿饭的,更何况敬业的金一刀也没有丝毫要休息的意思。
到了下午两点,李和平起身告辞了,他还有其他的案子要办,老马就陪着这些医学专家们一直到手术结束的五点钟。
手术整整进行了八个小时,金一刀不愧为医学界的雕塑家,老马曾经见过那些在米粒和头发丝上细心微雕的人,他觉得屏幕上的金一刀就是那样的人,细心、耐心,刀法娴熟。
那些在手术灯下闪闪发光的手术刀,在金一刀的手里变化莫测、上下翻飞,这哪里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手术,这分明是一位银盔银甲的将军在教军场习武。
在场的人无不大开眼界,纷纷叫绝。
手术跟预期的一样,是非常非常顺利的,不过这只是第一轮的手术,在金一刀的整个手术计划书里,这台手术一共要进行六轮。
面部是精细活,一点点微小的马虎都不能有,更何况是金一刀这样的专家呢?
第二天在金一刀的办公室里,老马认真地听着金一刀讲解已经进行和即将进行的手术全过程。
“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经过这六轮手术,病人将会完全恢复到以前的模样!”金一刀指点着电脑屏幕自信满满地说着。
“不会样貌不自然吧?”老马有点担心,他的这点担心来自于内心深处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
“这点请您放心,病人表面看上去受伤很严重,但被伤害的主要在皮肤层,她的整个面部骨骼、肌肉和五官支架都还是基本完整的,这就为手术的塑形、再造提供了条件,您看……”
金一刀轻轻点击了一下电脑,各种面部骨骼图、肌肉走向图和五官分解图一张一张慢慢叠加在了一起,最后出现在老马面前的是一位轻启朱唇、动态美丽的女子,她正用一双黑葡萄般清亮的眼眸,静静地、静静地看着老马。
老马的眼皮像被什么撩了一下,一种闪电的感觉刺穿他的心扉。
这位一贯在部下面前冷静、理性的老将,此时任由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麻酥酥的电流感穿越全身。
时间与世事已经让他不再相信这种奇妙感觉的存在,只是此时此刻,当那深埋于心底的女子再次活灵活现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已经过了知天命年纪的老马竟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不能自已。
他的心像被什么使劲敲打着,跳得咚咚直响,在这安静的办公室里,老马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老马暗暗深呼吸了几口,使劲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为了掩饰这份尴尬,老马连声地“哦”着。
“不错不错金君,你真是名符其实的天才呀!”
“先生您过奖了,有这样的手术机会我还要谢谢您才是!”
“金君你才高八斗,却总是那么谦谦君子,什么时候一定要让我儿子见见你,跟你好好学习学习!”
“能与贵公子交往是我的福分!”
“好好,太好了,我打电话让小白来厦门几天,跟你交个朋友,你看怎么样?”
老马是从心里面实实在在喜欢这个年轻人,他觉得自己的长子小白能有一半像这个年轻人就不错了。
“和您公子交朋友是一定的,不过先生,我计划明后天就赶回韩国去,下一轮手术起码要在一个月以后,这一个月还有好多早就预约好的病人在排队!”
“嗯嗯,我知道你太忙,这次没时间那就下次吧,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这个月黄主任这里要配合的就是一个预防感染的问题,还有就是如果病人清醒过来一定要进行及时的心理疏导,最好能有专业的心理医生。”
“金君,这些请你放心,有你那么一位负责任的医生真是病人的福分啊!”
金一刀赶回韩国去了,有些病人是几年前就已经预约在排着队了,更何况这些病人都是非富即贵,没有哪位是得罪得起的,金一刀心里明镜一般,没有这些病人捧场,他金一顺什么都不是!
第七章 小雅归来
手术一周以后老马接到了黄主任的电话,病人醒了!
老马怔了那么几秒以后,冲出门去。
“aozenana?aozenana??”老马才到病房的门口就听见病床上的女子有气无力又奇怪的声音。
黄主任看见了出现在门口的老马飞快地走了出来,压低了声音对老马说:“病人一直在重复这句话,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而且她一直想要起来!”
老马点点头径直向病床走去。
“你不要紧张,你听我说,你受伤了,现在在医院,你才刚刚动过手术,还不能下床!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
老马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声音非常非常地温和,就像怕惊吓到一只受伤的小鹿。
女人除了嘴和鼻孔,整个脸都被白色的纱布缠着,连眼睛都被蒙在里面,女人的手想要抬起抓住什么,却又非常无力地垂下。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女人这回用一种细细软软的口音说着普通话,无力而软弱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颤抖。
“你不要害怕,我是马卫国,我和医生会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的!”老马轻轻握起女人那只没有输液的慢慢垂下又软弱无力的手。
那是一只异常惨白、冰冷又秀气的手,老马的心颤抖了一下,这样的一只手曾经在自己稚嫩的手里滑落、滑落……然而今天,自己足够牵起这只手!
老马温柔地用自己的大手包住女人冰冷的小手。
女人在黑暗中感觉到了一只温暖的大手把她握在手心,女人平静了一些。
“你是谁?马卫国?我怎么想不起来马卫国是谁??”老马能明显地感觉到纱布下的女人在努力地想着什么。
“你不要着急,你的头部受了点意外伤,所以你可能暂时想不起来,这没有关系的,你在医院好好静养,慢慢你就会想起来了!”
“我怎么受的伤?我为什么会受伤?”这回是女人冰凉而白皙的手紧紧抓住了他,这样冰冷的手寒彻老马的心骨,老马的心里一翻个儿,眼前有些模糊了。
“我也不知道小雅,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受伤了……小雅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请你、请你原谅我……”老马的泪滚落了下来,滴落在女人冰冷的手上。
这样的泪,几十年没有过了,老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流泪,想不到今日自己竟这般的儿女情长。
黄主任见状朝在场的医护人员使了个眼色,大家悄悄地退出了病房。
“小雅,我是小雅?”女人急切地问道。
女人感觉到了这个跟自己说话的男人热乎乎的泪滴。
老马抹了把眼睛,使劲止住了泪水。
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以后,他为自己的失态有些后悔,多少年了,经历过数不清的大风大浪,他以为自己坚强如钢,可是今天,却还是这般软弱……
他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那张被纱布蒙住的脸,没有回答。
“小雅……马卫国……”女人重复着,小声地重复着,她在努力地回忆、回忆……
“我会一直照顾你的,医院的黄主任也会关照你的,你不用担心好吗?”
“病人看来是失去了记忆,不知什么时候她会恢复记忆?”在黄主任的办公室,老马问到。
“这个就很难说了,失去记忆的病人有的几天就可以恢复,有的也许是永久性的。她的创伤那么重,以我的经验来判断,要恢复记忆有一定的难度啊!她没有成为植物人已经是万幸了!”黄主任表情严肃地说。
老马平静地点了点头,对于黄主任的这个回答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想不到对于自己这近四十年的痛苦,上天终于有了回应,这女人失忆,也许才是这个事件最完美的结局。
但这个有点恶毒的想法只能深藏内心,不能告诉任何人,他老马在外面毕竟是知名的企业家、慈善家!
老马离开了医院,他开着快艇在大海上狂奔,在鼓浪屿有事儿没事儿他总喜欢一个人在大海上驾驭着快艇,就像英雄骑着宝马驰骋在辽阔的草原。
这种释放一切的感觉太爽了,辽阔无边的大海一览无遗,没有任何的阻碍,只要彻彻底底放飞自己就行,融入天空与海洋无限自由的空间,让自己像海燕般搏击着生命里的浪花……
刚才还晴空万里,此时天空中却翻滚起团团乌云,一阵狂风吹过,鼓浪屿上繁花尽落。
阴沉沉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暴风雨就要来临了,可是老马还在大海上狂奔、狂奔,一路狂奔……
雷声四起,暴雨如柱,然而老马还在不停地狂奔。
一道闪电霹撒而下,无情的雷雨声淹没了老马肆无忌惮、划破天际的狂笑……
老马湿漉漉地回到了鸡山路135号。
瓢泼的大雨愤怒地敲打着门窗,肆虐的狂风像是要把整幢别墅连同整个鼓浪屿掀翻。
“卫国,你到哪儿去了?你怎么才回来?急死我了!”林姨看见从狂风暴雨中进来的马卫国,连连在胸前划着十字。
“问他们几个,他们几个说你不让跟着,叫他们先回来!真是,到底怎么回事?”林姨边着急地责怪着马卫国,边用眼睛瞪了一下围上来的几个保镖。
马卫国接过林姨递过来的毛巾,“林姨,您不要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跟着的,我又不是皇帝出巡,干嘛一天跟着我?”马卫国满不在乎地笑笑。
“况且我又不是小孩子,您一天那么担心我干嘛?”马卫国边说边擦着头发。
“我呀是不该操心你,你们马家的男人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能林姨真是老了,一天为你们这些儿女啊瞎操心!”林姨有些愠怒。
“姨,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会讲话,您老不要生气,我该打我该打!”
马卫国拿着毛巾抽了自己的脸一下,然后像童年时一样嬉皮笑脸地进了浴室。
老马虽然被淋了个透心凉,可是这分钟他的心里是暖暖的,这份母爱多少年没有享受过了,虽然现在的自己也渐渐两鬓斑白,可内心的深处依然像个孩子般渴望着母爱。
冲完澡的马卫国穿上宽大舒适的浴袍,舒舒服服地往交椅里一靠,点上一支最爱的吕宋烟。
这把交椅出自西班牙皇室,纯手工打造,是北美稀有的红豆杉蒙上非洲大草原的犀牛皮,椅子里面的弹簧用的都是德国二战前最好的军工钢。
这把交椅本是一对,还是马卫国的爷爷当年在鼓浪屿大婚,恰逢蒋公携夫人来岛上度假,蒋夫人听说之后,命人从南京速速运来了这对交椅作为礼物馈赠,取“交好、百年好合”之意,也有江湖之中“坐第几把交椅”的豪情,暗示着校长非同一般的器重。
收到这样的重礼马家上下的欢喜自不必说,当然这样非同一般的重礼马家也是能受用的。
马家几代为国服务,在shanghai滩曾经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马卫国的爷爷还毕业于黄埔军校,可以说跟蒋公的关系更上一层楼。
在鼓浪屿的三一教堂,蒋公夫妇作为证婚人出席的消息当时通过各种报纸传遍全国。
这样的婚礼在鼓浪屿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隆重的程度还是今天岛上为数不多的古稀之人饭后的谈资。
虽然历经了岁月的沧桑、wenge的磨难,但当那日离开鼓浪屿多少年后马卫国重返鸡山路135号,老马穿过一人高的杂草,打开生锈的厚重铁门,拨开重重的蛛网,一眼看见的就是歪倒在空荡荡屋子一角的这独一把犀牛皮交椅。
老马仔仔细细吹去交椅上厚厚的灰,找了块抹布把它抹得干干净净,那天阳光透过破烂的窗棂,投射进一条条裹满灰尘的光柱。
老马就这样坐在这把重获新生的交椅里,在一条一条的光柱中,恍恍惚惚地看着爷爷,看着父亲,看着他们在老宅里走进又走出。
他们都穿着军装,高大挺拔、英姿飒爽,只是爷爷的军服上是个青天白日徽,而父亲的军帽上有闪闪的八一红五星。
老马就在光与影的虚幻中,目送着他们在光柱中近了又远去,直到消失在一片耀眼的莫须有处。
那么多年老马累了,就算住在shanghai的豪宅里他也没有安全感。
他总有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