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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绣锦微笑着点点头:“嗯,很好!来人!”
“在!”四个身强力壮、顶盔披甲的戈什哈推开门,应声而入。
“把这个贼军的奸细给我拿下!”
何云龙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按到在地上,捆住了双手。这时,他才开始奋力地挣扎起来,脸上既是惊恐又是焦急,冲着罗绣锦大喊道:“督宪大人,您这是干什么?末将冤枉!末将可是真心实意回归大清的啊!”
“啪!”的一声,罗绣锦将那封请降书拍在了茶桌上,声色俱厉地喝道:“你好大的胆!这是什么地方?这不是茶楼酒肆,本官也不是街上的愚夫闲汉!你凭着这么一封书信和一大堆漏洞百出的话就想蒙混过关吗?简直是可笑之至!究竟是谁派你来的?若是你肯迷途知返,本官看在你的胆识与口才的份上,或许能饶你一条性命!”
何云龙依旧在大声辩解:“还望督宪大人明鉴!末将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岳州之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从其它渠道查明!倘若大人一定要杀末将。末将也无可奈何!只可惜岳州城内数千心向大清的义士,从此就要孤悬敌境。白白地送死了!”
“你还当真是死不悔改!”罗绣锦皱了皱眉头,“把他押下去,严加看管,择日斩首示众!”
“还请大人明察!末将冤枉啊!”直到被拖出了门外,何云龙的叫屈声依旧不停传来,渐行渐远。
方才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幕僚问罗绣锦:“不知东翁如何发现了其中的破绽?学生听此人所说,与今日由密探带回的消息却是并无大的出入。”
罗绣锦苦笑道:“若是我看出了明显的破绽,当场就会要了他的脑袋。我这也是拿不准主意啊。”
“那东翁为何……”
“正是因为拿不定主意,所以才不可轻信。”罗绣锦道。“说起来,此事让我也感到为难。起因、经过都与咱们已经掌握的情况大同小异,看上去并无纰漏。可有时候越是毫无纰漏的事便越有可能是有人有意而为之。我身为湖广总督,肩负守土重任,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出不得半点差错。还是先静观其变吧,更何况,眼下几万贼军就在城外,即便此事为真,我等也是有心无力。”
罗绣锦是打定了主意要静观其变。不料就在当晚,城外的明军开始撤退。罗绣锦暗自吃惊,派出得力人手远远尾随,发现李过率军沿来路南返。目的地当是岳州无疑。
这下,罗绣锦心中更是两难。
…………
无独有偶,就在罗绣锦接到岳州降书的第二天。荆州城外明军大营中也迎来了一干来自长沙的使者。为首的是何腾蛟的一位幕僚,名叫许谦。此番北上正是奉了何腾蛟之命,并带来了何腾蛟的亲笔书信。
许谦跟随何腾蛟的时间已经不短。与庞岳也相互认识,因此抵达军中之后很快便得到了接见。
见到庞岳以后,许谦简述了自己此番北上的来意,并递上何腾蛟亲笔书信。他发现,庞岳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始终阴沉着脸,听完他的来意之后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书信看了起来。
“关于岳州之变,定武侯想必也已经知道了吧?”看着眼前这位阴着脸、且有着“庞疯子”之称的湖广总兵,许谦小心翼翼地问道。
庞岳一目十行地看完书信,放到了一旁的案几上,叹了口气道:“前日便已经知道,就在昨日,我还派了人去给何督宪送信,想让何督宪出兵击走那股叛军,替我军夺回粮道。不料今日许先生却来了。怎么,何督宪的意思是让我火速南返?”
许谦笑道:“侯爷不要误会,督宪大人并非是在对侯爷发号施令,只是考虑到岳州已经被清虏夺回,湘北各地正面临着再度遭受战火,因此才希望定武侯能念及百姓之苦、民生之艰,尽快回师南下,平定岳州之乱。”
庞岳看着许谦:“这我就不明白了,何督宪麾下精兵数万,怎么遇上岳州数千鞑子俘虏作乱便要让我回师南下平定?再者,我这远水也解不了近渴啊!即便需要兵马协助,何督宪也应当先去常德府找堵抚台,那里不是还有马军门麾下的万余兵马吗?”
许谦赶紧道:“督宪大人节制的兵马自然是比不上侯爷麾下的虎贲,此外,岳州之变后,当初被侯爷击败的清虏溃兵也源源不断地涌去岳州,不到两日内便聚集了近万之众。故此,督宪大人才不敢贸然北上。至于常德府,堵抚台最近身患重病,虽有心督军出战却是力不能为。而马军门则是一口坚称,他是归堵抚台节制,堵抚台不能督军,他自然也就不便出战。”
庞岳皱起了眉头,脸色更是阴沉:“原本我还希望何督宪或是堵抚台能出兵为我军夺回粮道,现在看来都指望不上了。堵抚台病了,何督宪则更是反过来向我求援,当真是怪事一桩!难道就为了岳州的那几千乱军,我军就要放弃即将取得的战果南下?许先生也应当知道,此番北征是多么的机遇难得。尚可喜已成惊弓之鸟,我军只要再略微尽力。便可一战而下!此时南返,换做领兵的是你许先生。试问先生又可否甘心?”
许谦有些尴尬地陪着笑,一时无言以对。
“罢了,其它的话先生也就不必多说了。”庞岳站了起来,“如果何督宪能够鼎力相助,出兵岳州,那自然是最好。如若不能,我也不敢强求。至于南返,请恕庞某难以从命!”
“侯爷,这……”许谦顿时急了。也跟着站了起来。
“先生不必着急,且听我说完,”庞岳冷冷地道,“前日,我已派人去了武昌,请兴国侯回师岳州。眼下我军虽已粮道断绝,军中粮草所剩不多,但省着些用,再坚持几日还是不难的。但愿我军能坚持到兴国侯夺回岳州。到那时,粮道之事自然就不必再麻烦何督宪大人,而何督宪大人也就不必担心岳州的乱军威胁到长沙了。不知这个答复能否令先生满意?”
听到庞岳说李过会尽快率军回师岳州,许谦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学生这也是为湘北局势担忧。让侯爷见笑了。侯爷如此安排,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那还是否需要我率军南返?”
“不敢,不敢。学生乃一介书生,不谙军务。可不敢干扰侯爷的决定。”许谦连连自谦道。
“那好,庞某还有军务在身。就不奉陪了。先生远道而来,也辛苦了。若是先生愿意,可留在军中多歇息几日。若是先生事务繁忙,庞某也不敢强留,随时可安排兵马护送先生南返。”
“多谢侯爷盛情!学生虽有些劳累,可督宪大人也在等着学生的回应,因此不敢耽搁太久,下午便要南返,还望侯爷体谅。至于侯爷说的派兵马护送,学生却是不敢当。如今荆州战事已到关键时刻,侯爷麾下的兵马定然自有其用处,学生不敢劳烦。”
许谦和一众随从在庞岳军中略作休整,吃了午饭,当天下午便踏上了南返之路。
当晚,两名黑衣人从荆州南门外的江面偷渡,潜入了城中。随后靠着两块特制的令牌,很快便得到了尚可喜的接见。
听完了黑衣人的叙述,尚可喜心中的大石头顿时落了地,随即召集了各将前来议事。
在听了尚可喜的叙述之后,在场的各位领兵大将也大都是喜上眉梢,多日来因战事焦着而造成的沉闷、压抑气氛在这一刻涤荡干净。
只有荆州总兵郑四维试探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王爷,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尚可喜的嫡系大将许尔显当即哂笑道:“怎么,郑军门真的被庞贼打怕了?若果真如此,也没关系。本将可以与郑军门换防,反正郑军门是荆州总兵,缩在城内也是理所当然。”
郑四维听到这话,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可他又怎敢与尚可喜的亲信发生冲突?
最后还是尚可喜亲自来解了围,象征性地训斥了许尔显几句,又安抚了郑四维一番,对在场的众人道:“郑军门的担忧也在情理之中,诸葛一生唯谨慎,我等领兵在外,肩负圣上重托,自然万事都得小心为上。这些天发生的一连串事,如果单只挑出其中任何一件事来,本王也不会轻易相信。毕竟那庞岳狗贼诡计多端,我等不得不防。可如此多的事件接连发生,严丝合缝,环环相扣,若还有假,那就不是庞贼一个人在演戏了,而是我方的探马斥候、密探、内应以及长沙的何腾蛟等一众伪明地方大员都在帮着他一起演戏!其他人暂且不论,那何腾蛟是何等人诸位也应当多少有所了解。以他的见识、胆魄以及行事风格,以他和庞贼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他会帮着庞贼一起行此险招?与其相信这个,本王倒不如相信公猪会下崽。”
在场众将顿时一阵大笑。
尚可喜又道:“可悲的是那庞贼,粮道已然断绝却依旧不知死活,还在盼着一只虎回师岳州给他夺回粮道。可笑的是那何腾蛟,岳州之变以后不仅不出兵北上,反倒把求援信送到了庞贼军中,真是令人忍俊不禁。有此等大员坐镇后方,休说只有一个庞贼。便是有十个八个在前方奋战,又能为之奈何?这也是伪明的悲哀所在。它不亡,也当真是天理不存。”
“王爷。贼军既已粮草不继、军心不稳,那我军是否应当尽快出击,打他一个落花流水?”班志富满脸的兴奋,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尚可喜道:“出击定然是要出击的,那庞贼还妄想着夺回粮道后卷土重来,本王又岂能让他如愿?但何时出击,却需得好好斟酌。太早了不行,庞贼军中虽已缺粮,但其部将士毕竟堪称精锐。一两日内还不会有何影响。太晚了自然也不行,若是真等到一只虎回师岳州,为庞贼夺回了粮道,那我等岂不白白错失战机?故此,我军最佳的出击时间当为三四日后。而趁着这几日,我军也正好多做些准备,顺便继续观察贼军的虚实,以防形势有变。”
见在座的各将都无异议,尚可喜随后便将这几日内的任务分配了下去。
…………
局势既已明了。尚可喜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不过很快,明军的行动再一次出乎了它的预料。
次日清晨,歇了几日的明军再度发起了进攻。如果说这还在尚可喜的意料之中的话,那么明军此番最先开始进攻的方向则是真正让他始料未及。不在陆上,而在江面。
昔日屡屡被清军荆州水师打得狼狈不堪的湖广镇扬威营,今日竟爆发出了超乎寻常的血性。主动朝荆州水师发起了进攻。开战之时,扬威营旌旗弊空。大小船只几乎遮蔽了整个江面,声势显得颇为浩大。
扬威营营官、前黑山岛三当家许三豹。副营官、前清军岳州水营都司易连奎都也都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居前指挥,并不时大声地鼓舞士气。
“这些缩头乌龟今日怎么这般勇武了?真是怪事!”荆州水师总兵牛得禄既是轻蔑又是意外地看着前方的明军船队,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说道。随后又像往常一样开始发出一道道命令。
宽阔的江面上,船帆林立,战旗云集,鼓声隆隆,炮声震天。不时有炮弹落到双方的船队中,将船只击伤击沉,给碧绿的江面染上一块块鲜红,或是落入江中,哗哗地激起一片片水幕。
不止是火炮,火铳、弓箭也依次施放,各种密密麻麻的炸响、尖啸与弥漫的白烟一样笼罩了整个江面。之后随着双方的距离的拉近,又是更为惨烈的接舷战。两军最前列的战船靠近后,两边都有士卒手持利刃跳上对方的船帮进行攻击。随处可见刀光翻滚,肆意飞溅的鲜血染红了甲板,也染红了江面。
事实很快表明,扬威营今日的确多了些勇气,但也仅仅是多了些勇气而已,战术水准较之荆州水师还是差了一大截。进攻持续了没多久便逐渐地转入了守势,又过了没多久,连守势也快维持不下去了。
此时,扬威营各级军官纷纷带头,大声喊出了一段口号,紧接着士卒们也群起响应。顿时阵阵声浪犹如山呼海啸,惊天动地。
“他们在喊什么?”牛得禄问旁边的人。
“好像是在喊,为了掩护粮草上岸,一定要坚持住!”
“真他娘的有意思,难道光喊喊就真的能坚持住了?”牛得禄感到实在好笑,但随即又觉得有点奇怪,“掩护粮草上岸?贼军的粮道不是已经断了吗?哪儿来的粮草?”
但在战场之上,牛得禄也顾不得考虑太多,管它是什么原因,先击败了明军,之后再向尚可喜禀报也不迟。
战斗只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便结束了,扬威营又像前几次一样,丢下散落在江面上的船只残体和漂浮的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