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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得颇为老道,步、骑、炮兵相互配合,组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第一天的交战,清军甚至没占到多少便宜,镶蓝旗蒙古梅勒章京浑津还在冲阵的路上被炮火殃及,身受重伤。
“郑亲王,扬州、江宁战事要紧,我们不如绕道,在此地耗时太久恐怕会贻误战机。”军议上,镶黄旗汉军固山额真刘之源建议道。
“才打了第一天,打不透就绕路,我八旗勇士的脸面何存?”镶黄旗巴牙喇纛章京鳌拜沉声反驳道,“再者,我军能绕道,这股伪明军难道就不会尾随甚至又重新绕到我们前面?”
“如今伪明重兵云集江宁城下,江南几成敌境,我军若不扫清当面之地就贸然绕路南下,到头来岂不是孤军深入、腹背受敌?”镶蓝旗满洲固山额真蓝拜也道,“难道都忘了顺治五年末,谭泰固山在江西全军覆没的旧事了吗?”
此话一出,军帐中顿时如同炸开了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表达着各自的观点。扬州、南京局势的危急,此处却难以打开局面的困扰,使得整场军议上都充满了焦躁不安的气氛。
最终,济尔哈朗决定明日继续攻打,并派人搜罗船只,做好分兵绕道南下的准备。
次日整整一个上午的交战过后,清军还是没有取得丝毫进展。下午,南边传来的消息给了济尔哈朗当头一闷棍:就在昨日,扬州被攻破,驻守的五千多兵马大都战死,安郡王岳乐在突围出城后不知所踪。
济尔哈朗顿时呆立当场,久久都没有反应。
……
战事结束后的扬州城中一片萧条。
九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让这座古城变成了鬼域,后来满清从周边迁徙人口至此,好不容易才逐渐恢复了点人气。但最近江南的这场战事让这刚聚集起来的人气又消散了大半,城中的不少百姓在战前就逃走了,剩下的也都闭门在家不敢再轻易外出。清军在布置城防的时候又拆毁了不少民房,偌大的城中随处可见破败的废墟,大街小巷里冷冷清清,几乎空无一人。
崔守成默默地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大街小巷中,从记忆深处辨认着家乡的模样。这是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也是他这些年来无数次在梦中回过的地方。但如今真的回来了,他却说不出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没有激动、甚至也没有哀伤,只是一直默默地走着。
一路走过,身边的景物不断与曾经的记忆重合,直到走到一处破败的小院前,他停了下来。
刹那间,无数回忆一齐从他的脑海中涌出。
那一年,衙门的差役正是穿过这处院门,送来了他考中武秀才的喜讯;
那一年,他帽插金花、身着红袍,在震耳的爆竹声和礼乐中将新婚妻子迎进了这处院门;
那一年,他休沐期满、启程返回军中的那天早上,卫所武官出身的老父在这处院门前对他说“大丈夫以身许国,何惧生死”,妻子抱着刚出生的儿子在一旁看着他,笑中含泪……
这一刻,他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放声痛哭。
身后的亲兵都站在原地,默默地垂下了头。
……
七月初五晚,庞岳坐在中军部帐内批阅着当天的公文。形势发展至今,他的内心已经越来越平静,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镇江、扬州均被攻破,济尔哈朗的援军也被牢牢地挡在了扬州以北,南京城中的清军已完全成了翁中之鳖。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必然。南京必然会被攻破,尼堪、洪承畴、朗廷佐等也必然一个都跑不了……
批完最后一道公文,庞岳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这时,有亲兵进来禀报,说是洪士铭求见。
“带他进来吧。”庞岳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见过大帅!”洪士铭进来后恭恭敬敬地行礼。
隆武六年,左府军和广东镇攻取福建,在洪承畴老家南安抓获了其子洪士铭。从那以后,庞岳便把洪士铭留在了都督府听用,这次东征出于某种考虑也把他一同带上了。
“日升这么晚了还来求见,有什么事吗?”
“学生……学生有件事想求大帅。”洪士铭支支吾吾道,一句话没说完额头就已经开始冒汗。
“不用这么紧张,先说说是什么事吧。”庞岳微笑着鼓励道。
“家父卖身事虏,残害了无数汉人同胞,哪怕百死也莫赎其罪,所以……所以学生不敢、也不会奢求王师收复南京后能留他性命。但学生……学生想求大帅,能否看在他当年也曾为大明效力奔波的份上留他一个全尸,让他入棺?”洪士铭战战兢兢地说完后,许久没听到回音后,才鼓起勇气抬头,发现庞岳正在慢悠悠地品茶,赶紧又把头低下。
庞岳放下茶碗,却不直接回复,而是问道:“日升,你说是性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这个……”洪士铭不知庞岳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些,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人固有一死,而名声却可一直流传。所以学生觉得应当还是名声重要。”
“那身为汉人,卖身事虏、数典忘祖是会留下好名声还是坏名声?”
“当然是坏名声。”
“哦,”庞岳微笑着点点头,又问,“那既然如此,令尊当年为什么不在松山自尽,成就一个百世流芳的忠臣美名呢?难道他就不知道人固有一死的道理?或者说他从没听说过张弘范和文天祥?”
洪士铭额头的汗珠更密了,一时无言。
“好了,不用紧张,我没说让你一定要现在回答。这个问题你下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说。只要你分析得有道理,那你之前的那个请求也就不算过分。”
“多谢大帅!”洪士铭回过神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告退。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庞岳之前也想过很多,但真正的答案只存在于洪承畴自己心里。不过没关系,要不了多久,或许就有机会去找洪承畴当面验证了。
……
七月初六一大早,包围南京的左府军和右府军再度大举攻城。
上午巳时二刻,城北仪凤门附近几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满天烟尘汇成的巨龙刹那间便笼罩了整段城墙。
第九章 光复
“拿下了!”听到城北的巨响传来,庞岳用力地握了一下拳头,心中大定。
这些天他一直在做两手安排,在以主力对城东朝阳门和太平门发起猛攻的同时,派出中军部直属的战斗工兵自城北狮子山秘密往仪凤门下挖掘地道,装填火药后实施坑道爆破。他记得,在原来的时空里,太平军正是用这一方法攻破了南京。如果能成,当然再好不过。即便此举不能成,朝阳门和太平门也挡不住攻城重炮持续多日的猛轰,只不过是早晚的区别。
而事实证明,这一方法最终还是奏效。
巨响过后,仪凤门附近城墙被炸塌两丈余。早在埋伏在狮子山附近的左府军第一近卫营率先从缺口处突入城内,迅速击溃了仪凤门附近的清军,夺得了城门及周围城墙的控制权后接应右府军第一镇进城。
城门一打开,海潮般的呐喊声便在瞬间涌入。右府军第一镇从仪凤门进城后兵分两路,一路沿定淮门向南直插清凉山之后,另一路循金川门、神策门往鸡笼山、国子监方向突击。
由于这几日左府军和右府军主力一直在猛攻东、南两面,所以城内清军有大半集中到了南城。留守城北的清军以绿营为主,由江南提督梁化凤统一指挥。尼堪也曾担心过明军会声东击西,但是手头兵力终究有限,又岂能面面俱到?若不重点防守南城,东、南两面就很有可能先行失守。
可如今最终还是仪凤门首先被攻破,潮水般的明军涌进城来,整个北城如同炸开了锅。
“明军进城了!明军进城了!”
“城破了!败了!败了!”
……
紧张了多日的清军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一阵阵惊慌嚎叫震天动地。由左军都督府情报司安插在城内的内应也趁机推波助澜,一边丢掉兵器一边惊叫着逃离队伍。有了这部分人的带头表率作用,恐慌的情绪、逃离队伍的举动就像瘟疫一样迅速传染蔓延开来。
部分头脑清晰的清军将佐试图组织抵抗和反击,可是仓促召集起来的清兵人心惶惶,士气已多,又如何是气势如虹的明军的对手,基本都是一个照面便被击溃。北城内的清军阵线就如同消融的冰山一样,一段段地垮塌,随后变成一群群惊慌逃窜的溃兵。
“大人!城破了,挡不住了,我们快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几个亲兵凑到梁化凤身边,大声地劝道。
梁化凤猛地甩开亲兵们的拉拽,看向北边的目光里充满了绝望和不甘。到了这一步,他当然也看得出他所指挥的北城守军已经完蛋了,可是撤又能撤到哪儿去?撤往南城?不过是多苟延残喘一会儿罢了。城外明军虎视眈眈,北城已经破了,南城又岂会太远。
至于投降,更加不可能。梁化凤听说过庞岳的行事风格,也知道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血债。一旦活着落到明军手里绝对会比战死沙场更为痛苦。
纠结了片刻,梁化凤一咬牙大吼道:“若不能击退明军,撤到哪里都是个死!休要多说!都随我上阵杀敌!”
说完,梁化凤带着身边的亲兵和周围尚能组织起来的全部清军,一脸决然地向着明军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
不到一个时辰后,清江南提督梁化凤被右府军第一镇击毙于国子监附近。北城清军全线崩溃,潮水般的溃兵涌向南城。
尼堪得知仪凤门被攻破、明军冲入北城的消息,组织了一支以旗兵为主的军队在成贤街和珍珠河附近实施反击。绝境之中的旗兵爆发出了超乎寻常的凶悍,右府军第一镇因为推进速度过快导致队形来不及收拢,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在付出部分伤亡后暂时退到了成贤街以北。
但这次反击战的小胜对清军来说不过是回光返照。未时三刻,城东朝阳门被左府军第二镇攻破,一刻钟后,城南的正阳门也宣告失守。继北城之后,南城也被潮水般的明军涌入。
卢启武指挥第二镇的主力从朝阳门突进城内之后,直扑南城清军的最后一个重要据点,即原大明皇城、今满清江南总督衙门、提督衙门等一系列重要衙署所在地。
亢奋的喊杀声、绝望惊慌的嚎叫声、火铳射击的激烈爆响……在此时汇成了一片。
……
城南正阳门外,左府军中军部所在位置,庞岳看着已被烟雾和喊杀声笼罩住的南京城,原本已平静下去的心再度激动起来。已经沦陷九年之久的大明故都,今日终于要在自己手上光复了。
“杨金鑫!”庞岳控制住内心的激动,朝旁边喊了一声。
“在!”近卫骑兵营营官杨金鑫催动坐骑往庞岳身边挪了几步,大声应道。
“你带近卫骑兵营前进至城北狮子山下布防,严防城中的鞑子往北边突围。”庞岳道,“尤其是洪承畴那个老王八蛋,几年前在武昌让他给跑了,如今可不要再给他第二次逃脱的机会。”
“遵命!请大帅放心,那个老王八蛋要是从我手上跑掉了,大帅就把我的脑袋割下来当夜壶!”杨金鑫信心十足地保证道。他本是文举人出身,在军队里待久了却也学了一口粗话。
“我用不了那么大的夜壶,快去吧!”庞岳笑道。
杨金鑫也笑了笑,拨转了马头前去下令。
如今近卫骑兵营算是左府军各骑兵营中最精锐的一个,汇集了不少优秀人才,庞岳之前的亲兵队长卫远就在这个营担任副营官。每当有紧急关键的任务,庞岳总会交给近卫骑兵营去完成。
一阵鼓号响起,继而马蹄声雷动,四千多骑兵从中军部附近出发,奔腾着往北而去。
……
下午,当城中清军最后一股成建制的抵抗烟消云散的时候,庞岳的左都督认旗已经插在了城北的仪凤门城楼。此时,震天的喊杀声已经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万胜”的欢呼呐喊,山呼海啸,不绝于耳。
各部的汇报也一条条呈上来。敬谨亲王尼堪被三山街附近第二镇击毙,江南总督朗廷佐在衙署内自尽,漕运总督林起龙在贡院被俘……
“大帅,洪承畴在此!”卢启武的大嗓门在城楼下的马道上响起,紧接着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庞岳的视线中,身后跟着一队第二镇的士兵,押着个五花大绑、身穿满清一品文官补服的干瘦老头。
老头被带到庞岳面前时,始终闭眼低头一言不发,犹如老僧入定。皱纹满脸,脑后的金钱鼠尾也白了一大半,看上去倒有七老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