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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王座-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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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充足的时间调查父亲的死,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那是一场意外,父亲生前没有任何劣行,没有一个仇家,没有一分钱外债,没有人相信这是谋杀。

    但我在法庭宣判时见到肇事司机,他脸上除了懊悔、害怕和无助之外,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满足,一个犯了滔天大错并被迫卖掉赖以谋生的卡车来赔偿受害者家属的卡车司机不可能在事故中找到快感,——除非这不是事故,而是精心策划的复仇。”

    肖李平摇晃玻璃杯,金黄的酒液挂在杯壁,缓缓流淌。

    “那时候‘创世纪’和量子网络还是遥不可及的新鲜事物,好在互联网上有足够多的信息供一个不懂技术的十三岁孩子搜索。

    卡车司机叫张德保,当年44岁,湖北襄樊人,从武汉运一车pp原料到广州,途径我家所在小城,撞死我父亲。看起来完全是随机事件。

    不过我很快查到疑点,张德保是民营物流企业厚德快运的签约承运人,那车货物属于厚德快运,网上可以查到发货单、承运记录,显示六天前货物从武汉物流园发出。

    而这单货物是限时到达的,期限是一周,也就是说,张德保花了六天时间仅仅从湖北开到湖南,已经注定超期到达,要承担高额的违约赔偿。

    400公里的路程,6天时间,在你来看这正常吗?6天内无论高速公路还是国道、省道都没有异常气象条件,没有重大交通事故,没有临时交通管制。”

    “太慢了。修车?”顾铁盯着他。

    “修车可以凭借修理厂出具的维修记录在物流公司处申请延期的,厚德快运有这个章程,张德保没有递交任何维修记录。”

    “那么他在一个地方停留了很长时间。”

    “说的对。”肖李平冲他扬起酒杯,“如果十三岁的我认识现在的你,那一切都简单了,以你的技术可以分分钟找到张德保在某个城市活动的痕迹。我当年只有笨办法,摊开地图,以a市为原点向北,沿着107国道标注出几个城市名称,找出所有宾馆、饭店、公路服务站和卡车住宿区的电话,挨个拨打,电话中我说我叫张小保,妈妈得了急病,又跟爸爸失去了联系,急问张德保的信息。”

    “果然是笨办法。”顾铁撇嘴。

    “幸好我运气不错。周日早上开始打电话,下午四点钟就找对了地方。

    那是a市市郊的一家停车住宿饭店,在网上卡车司机论坛里有点名气,接电话的是个中年大婶,我说出张德保的名字,她就想了起来,说孩子别急,这人我记得,是个个子不高的黑胖子对吧,开一辆蓝色的斯太尔卡车,在店里住了四个晚上,每天白天坐公交车进城去办事,第五天的时候开着卡车走了,没再回来。

    有两三个月了吧?我为啥记得他呢,他走得急,把一袋子东西忘在房里,没啥值钱的,不过我怕保不齐有用,到现在还留着呢。

    孩子,你别着急啊,我给你翻翻,有没有电话号码什么的。就在手边呢……都是些废纸,画着方的圆的看不懂,有个钱包,钱包里没钱,不过夹着张相片,是个女的,挺漂亮,这是你娘吧?

    还有个纸条,写着a市中山二路54号5栋201,没别的了。孩子,地址你记住了把?照片我回头给你邮过去,你可千万别着急啊,你爹没准有啥急事,办完就跟你们联系了……”

    “我猜那漂亮的女人不是你母亲。”顾铁说。

第26章 孩子的复仇(下)

    “你猜对了。我母亲模样周正,但是脸上有一颗大痦子,没人会说她漂亮。

    中山二路离得不远,我撂下电话蹬着自行车去了,进入一个老旧的小区,装作走错门的邻居小孩,敲开5栋201的房门,开门的女人四十岁上下,徐娘半老,有些风韵。家里没有别人,家具破旧,女人心情明显不好,呵斥我几句,磕上屋门。

    我花了半个小时在小区里听人闲聊,偶尔插嘴,问到女人的名字叫做李翠,几年前从外地搬过来,独居,目前在公路收费站工作。”

    “再让我猜一下。”顾铁忍不住插嘴,“把女人的照片贴身收藏,不是爱人,就是单相思。如果照片上的女人确实是李翠,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张德保和李翠要么离婚,要么是李翠甩了他,总之分别多年。

    小纸条上的地址是张德保新近得到的,对粗心大意的男人来说,小纸条这种玩意儿保存期限不会太长,联系到李翠的工作,我认为张或者张的朋友、同乡近期在收费站通关时认出李翠,而后打听到地址。

    两人相见之后,一定有冲突,李的精神抑郁,张像是受了某种刺激,失散多年的情人破镜重圆应该是件喜事,搞到这么悲催,一定有隐情。”

    “顾铁,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聪明到让人厌烦的家伙?”肖李平推推眼镜问。

    “请继续请继续。”顾铁闭上嘴巴,做了个拉上拉锁的动作。

    “长话短说,张德保和李翠二十岁时在襄樊结婚,婚后张德保开始开长途车,李翠到不远的荆门市打工,每周末回家团聚。

    两年以后,李翠怀孕了,张德保紧张媳妇,让她停止打工在襄樊待产,李翠舍不得那份工资,两人商量打工至预产期前两个月为止,在此期间,张德保也更多出车为即将诞生的孩子攒钱,很少回家。

    李翠怀孕七个月的一天,张德保收车回家,发现李翠在屋中坐着,脸色苍白,一问,说孩子流产了。

    张德保几乎发狂,问原因,李翠不肯说,两**吵一架,最终导致离婚,李翠远走他乡,直到二十年后,在a市重逢。

    几个月前张德保出车路过a市,在收费窗口认出李翠,当面不敢相认,后来托人问出李翠的姓名地址,登门探望,彼此相认。

    两人自离婚后都没有娶嫁,重逢后感情很好,从此张德保只要出车经过a市,都要到李翠处盘桓几天。”肖李平不带感情地讲述着。

    “这像是《故事会》的某一篇。”顾铁评论道。

    “相处时间一长,张德保不自觉又问起孩子流产的原因,李翠左右搪塞不肯讲,直到张送pp原料到广州经过a市,住进市郊旅馆后,坐车进城与李翠见面,继续这个话题,李翠烦恼到极点,说了一句话:‘当年我们厂看门的那人踢了我一脚。’张德保听完怒气冲冲扭头就走,打电话找人,李翠当时在荆门市树脂工艺品厂打工,厂子还在,几经辗转问出二十年前厂子看大门的是一个外地男人,从宁夏过来的打工仔,姓肖。”

    “你父亲。”顾铁叹口气,喝下一口威士忌。

    “姓肖的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十几年前离开厂子,其后每到逢年过节都给老厂长寄礼品和贺年卡,张德保电话打到老厂长那儿,一下就问出姓肖的男人去向:也在a市。

    张德保丢下一车货不管,花三天时间摸清老肖的行动规律,最后,开着卡车,在老肖每天早晨上班必经的路口撞死了他,为二十年前自己死去的孩子报了仇。”

    “……我有两个问题。”顾铁沉默半晌,说。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第一,是的,李翠说的确实是谎话,导致她流产的人,不是工厂的看门人,而是厂长。打工期间,李翠与老厂长同吃同宿,是不用工作就挣高薪的打工妹,怀孕七个月时老厂长仍与她上床,压迫子宫导致胎膜破裂,胎儿窒息死亡。这事情老肖知道,但老厂长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死守秘密,谁都不肯讲。张德保追问时,李翠想起当年那个忠心耿耿的看门人,随口一说,但谁想到张德保胸中的恨意那么浓,老肖又恰好正在a市;

    第二,是的,我杀了他们,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李翠年少无知,张德保无辜丧子,但我没有心软,换做你,你也不会心软,在这里,谁对谁错不重要,重要的是因果,我杀人,证了父母双亡的业果,无愧神佛。”肖李平眯起眼睛。

    顾铁轻轻鼓掌。“说的好。睡得着觉,说明杀的是该杀的人,换做是我,抄起水果刀去跟狗男女拼命。不过你当年……恐怕比我现在都想得长远。”

    “呵呵。如今说无愧,当年可是怕得要命,十三岁,怎么能不怕?怕被别人查到蛛丝马迹,因此上网查资料都去公共wifi热点接入,走路躲着摄像头,打电话用投币电话,从不缺课、迟到、早退,在学校表现得温良恭顺,定期给姨妈打电话报平安,跟社区居委会大妈经常谈心,总之,做了社会安定分子该做的一切事情。杀人,花了整整一年时间。”肖李平自嘲地一笑。

    “一年?”顾铁瞪大眼睛。

    “不是武侠小说里讲的那种制住穴道慢刀子割肉折磨一年,那对一个孩子来说,太不现实。是消灭一切人为痕迹、布好意外死亡的局,花了一年。

    张德保在缓刑期内表现良好,他认为报了大仇,心无挂碍,专心工作;李翠心怀有愧,对张德保百依百顺,两人很快复婚,定居在a市。

    在搜集到所有资料——也就是上面我讲的那段故事,我从不同的证人口中找到讯息,还原了故事——确定目标后,我开始学习有关完美谋杀的一切知识。

    意外有很多种,在意外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是最重要的,因为人的行为不可避免地会留下痕迹,犯罪证据学研究物理痕迹,犯罪心理学研究精神痕迹,想要不留痕迹,杀人者必须扮演极其疏远的角色,远在警察的注视范围之外。”

    顾铁饶有兴致地拍拍肖李平的手臂:“你真是个心思细腻的爷们儿。我主张拔刀就上。”

    “不细腻不行,我和你有本质不同,我是一介草民,孤苦无依的弱小初中生,而你,虽然我看不透你背后站着的究竟是谁,但你在‘创世纪’客户端上展现的能量是我前所未见,在量子网络里,你拥有极其庞大的权力。我没说错吧。”肖李平瞟了他一眼,“顾少爷。”

    “呸。”顾铁啐了一口,“你也学别人来寒碜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洋老爹是个有钱的科学家而已。你继续讲。”

    “好。在否定许多方法后,终于找到一个契机:我父亲去世半年的时候,张德保和李翠买下了中山二路54号5栋201的那间旧屋,准备重新装修,当做复婚的新房。

    他们找好装修队,我查到包工头的儿子在相距不远的中学读书,利用下课后的时间跟踪那小子,摸清他好义疏侠的习性,找机会跟他打了一场惨烈的架,由此成为他的铁杆哥们儿。

    那段时间每天去他家里玩,终于等到设计图纸出现,我偷偷看了,他们家改动比较大,燃气管线要重新走,因此我做了个小改动,把厨房和卧室之间的非承重墙往前挪了五公分,留出一条通风管道。

    接着我在包工头面前无意中说起,我同学的爸爸开了一家建材店,新到的燃气管材非常便宜,包工头果然询问详情,我告诉他一个地址,那是一家小小的管材店,这之前,我在城东以帮家里装修的名义买了一批pvc耐油燃气管,回到家里,细心地处置了内部的涤纶纤维密封层,然后拿到城西的这家建材店,以偷家里装修材料出来换零花钱的名义将管材以极低的价格卖给店老板。

    对这些来历不明的材料,老板当然转手卖给包工头,赚了不大不小一笔钱。

    后面的事情顺理成章,张德保的新房装上了我的燃气管道,半年无事;半年时间足够我制造一些小事故吓唬那个包工头收拾皮包公司滚出a市了。”

    “你看着杀父仇人快乐逍遥一年,什么感觉?”顾铁忍不住问。

    “起先是愤怒,后来是焦虑,再后来,偷窥张德保成为我课余生活的一部分,已没有任何感**彩在里面了。

    我在那批pvc管上多处打孔,用可被燃气腐蚀的橡胶材料密封,经过计算,最多180天后必将蚀穿,燃气压力将扩大孔洞,气球一样吹满厨房与卧室墙壁后的狭窄空间,而电线同样从那里穿过,电灯的开关盒就在电线末端。

    期限将至,我一夜一夜守在张德保家楼下,老旧的居民小区没有摄像头,方便我的守望。

    爆炸声迟迟没有响起,我渐渐开始慌乱,怀疑自己的设计是否出了什么问题,有一天,我甚至在深夜用投币电话打给张德保的手机,希望电火花可以点燃溢出的燃气。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肖李平悠然叹气。

    “最后呢?”

    “我没有看到。有一天上午第三节是语文课,我守了半夜,忍不住打起瞌睡,老师在台上念着《陈涉世家》,忽然教室门开了,年级组长冲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喊:‘陈老师,你那个小区煤气爆炸了!’语文老师大吃一惊,丢下课本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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