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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登,我知道你在a1高速公路上,知道你距离gtc总部只剩几公里距离。立刻停车,听到了吗?”电话那边是一位女士焦急的声音,“见鬼,我刚离开你去比利时办事,你就做出这种冲动的事情,听我的话,别做傻事!”
“你好吗,天岚?”老人脸上浮现出由衷的笑容,“若不是编造了一条‘世界’门店遭遇袭击的假新闻骗你过去,我怎么能找到溜走的机会呢?我知道你在担心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可别白费力气了,你我认识得太久,我明白自己不能左右你的想法,你也知道你没法改变我的脾气。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挂电话了,你打电话的方式一定很贵,就算太昊公司的钱也不能乱花啊。”
一向温文尔雅的吴天岚此刻不顾形象地大吼道:“你敢挂断电话,我就把你年轻时在阿姆斯特丹参加同性恋游行醉酒裸奔的照片放到网上去!”
“好好,我听你的。”巴塞洛缪缩回手指,苦笑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我身边,可是从来没办法坦诚相对,今天我们还有……八分钟时间,不如好好聊聊彼此的事情吧。一个提一个问题,好吗?像我们从前经常玩的心理学游戏那样。”
吴天岚的声音变冷了:“我没有玩游戏的心情,布兰登。”
这时以260km/h高速疾驰的阿斯顿·马丁跑车忽然向右跑偏,量子计算机立刻对方向进行修正,“吱吱吱吱……”275/35r19的倍耐力轮胎与柏油路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啸叫声,在地面留下长长的漆黑痕迹,动态稳定系统强行扳回了车辆外滑的轨迹,跑车在高速公路上画出一道尖锐折线,右后视镜只差2cm就会撞到旁边车道缓慢行驶的载重卡车。
巴塞洛缪的头撞在左侧车窗玻璃上,“怎么回事?”他嚷了一声。男性合成音马上响起,利用声波抵消技术将一束声音送进老人的耳朵:“对不起,亲爱的父亲!刚才的5微妙失去了对车辆的控制权,这是某种攻击,——不,这不是攻击,而是纯粹的权限,非常强大的控制权限。”
“有人能从你手中抢走控制权?”老人的震惊溢于言表,“这不可能!这不仅仅是配时的问题,更是逻辑核心认知顺序的问题,难道对方的权限和我相同,也是一位‘神灵的父亲’?”
这时吴天岚淡淡说道:“这做法有点粗暴,不过可不仅仅是虚张声势,你若不主动解除自动驾驶系统,将车辆靠边停下,我就要接管这辆跑车了,——尽管在这么高的速度下抢夺方向盘不算是个好主意。”
“你做不到的,天岚。”巴塞洛缪抓起手机贴近耳边,一边做了两个手势,示意不要减慢车子的速度。“既然如此,我先问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接近我?我查阅过当年的档案,二十多年前被调入gtc医疗中心的心理治疗师不该是你,而是一位叫做唐尼·米尔夏普的澳大利亚籍女医生,有人篡改了医疗组织的档案,使你的名字出现在借调名单上。这件事情做得非常隐秘,就连米尔夏普医生本人都未察觉异样,以为只是系统搞错了而已。你,刚刚从中国协和医科大学毕业的临床心理学博士就这样顶替了一位从业十五年的资深心理治疗师。从你在gtc内部的履历来看,你似乎没有什么野心,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么一种解释:你是为了接近我而进入gtc总部。你的‘斯金纳箱’理论,你对我寸步不离的陪伴,你组建太昊公司的行为和你如今展现出的能力,……你到底是什么人,天岚?”
“你问了两个问题,这是犯规的,布兰登。”吴天岚说道,“在我们的游戏规则下,你失去了一次提问的机会,现在换我提问了。对于顾铁的身世,你知道了多少?”
“顾铁?”提到这个名字,老人明显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应对有关养子的问题。这时车子又吱吱作响在路上扭曲几下,能看到方向盘和油门刹车踏板在被两种力量控制着、斗争着、挣扎着,仪表板啪啪爆出两朵小小火花。“对不起,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就像是……在与同一个自我战斗,一条吞噬自己尾巴的蛇,这种感觉很不好,亲爱的父亲……”男性合成音虽然语气仍然古井不波,但加快的语速显示出量子计算机的慌乱。
高速路护栏如锋利的刀阵在窗外掠过,若车子稍微失控,以如此高的时速必然会撞成一堆废铁。巴塞洛缪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是为了危险的现状,而是为了做出有关顾铁身世的回答:“他是被幽灵选中的人,——准确地说,是被命运选中的人吧。但这一切不是偶然,从刚收养他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他背后牵着一根长长的线,这线深深坠入黑暗,不知被谁握在手里。从他身份神秘的生母就可以看出,这孩子不是被鹳鸟送来的(丹麦童话中鹳鸟为人世间带来新生儿),而是出于某种目的被制造出来的,他偶尔显露出来的智慧、能力和隐藏在面具后面的深深冷漠让我感觉到害怕。对他,我至今仍未了解多少,这不仅是‘候选者’与魅影的疏远,更是父亲与孩子的天然隔阂吧……”
吴天岚沉默了几秒钟,说:“这么说,你并不了解那个计划。”
“除了幽灵和兄弟会之外,这世上还有更多的暗流涌动,这事实真让人感到沮丧啊。”老人摊开手说,“那么该我提问了。我重新问一遍,你接近我的原因是什么,天岚?”
忽然车子刹车踏板直陷到底,398毫米直径的整体六活塞透气陶瓷刹车盘爆发出强大的制动力,惊人的减速g力将巴塞洛缪狠狠推向车窗,安全带勒进老人的身体,在五秒钟之内车子的时速就锐减到50公里每小时,高速公路上出现两道漆黑的刹车痕。若不是超车道被量子计算机清空,这次紧急刹车一定会造成惨烈的追尾事故。
“你说的对,布兰登。我篡改了资料得以进入gtc,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但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你阁楼上的那个孩子。”吴天岚平静地说道,“为了顾铁。”
第40章 黑暗国度之光
与a1高速公路上向前疾走的阿斯顿马丁不同,顾铁乘坐的交通工具并未在距离上前进一分,“轰隆隆隆隆……”垂直盾构机用金刚石刀片绞碎土壤与岩石,疯狂地吞吐泥土,如沉向海底深渊的巨兽般咆哮着冲向地心。小型核反应堆驱动蒸汽轮机组为掘进系统提供了惊人的五千匹轴端马力,噪音轰鸣,刃片因摩擦而变得红热,这恐怖的机械以摧枯拉朽之势开凿出一条隧道,又用滚滚泥lang将隧道淹没。
乘坐这样的交通工具可算不上愉快的体验,比起阿斯顿马丁dbk跑车考究的手工缝制小牛皮内饰、b&o二十四喇叭音响系统和四分区自动空调,盾构机里唯一能称得上舒适性设备的只有一台滋滋作响的扩音喇叭。顾铁在光滑的塑料座椅中不停挪动屁股,整台盾构机产生疯狂的共振,人坐在座位上就像铁锅里的蹦豆子一样跳个不停,顾铁觉得内裤都快被磨破了,屁股蛋变得又红又肿。他愁眉苦脸凑到阿齐薇耳边嘟囔道:“我说亲爱的薇呀,你不觉得这样太受罪了吗?要不咱们找找有没棉垫子啥的?就算有个马桶垫圈也行啊。”
“你说什么?”雨林之花瞟了他一眼,冷冰冰的灰蓝色眼睛根本就没有落在中国人脸上,“这里太吵了,我听不清楚。不要打扰我,我觉得不太对劲,有敌人正在附近……”
“附近?”顾铁嚷了一声,用手指指头顶,又指指脚下。天花板和地板各有一个透明钢化玻璃覆盖的观察窗,下面窗口是热lang熊熊、火花飞舞的地狱,能看到刀轮切断坚硬岩石产生镰刀般的耀眼火线,也能看到二级粉碎装置的超硬铸铁磨球如通红火球纵横往复,将小块岩石与泥团磨为齑粉。头顶窗口同样看不到蓝天白云,卷扬系统喷出的泥lang升起于二十米空中,化为泥浆的洪流滚落下来,那粘稠、黑暗、肮脏的泥土暴雨铺天盖地降落,让人心生绝望。“附近的哪里,阿齐薇?别再神经紧张啦!会老得很快的!”顾铁在阿齐薇耳旁吼道。
雨林之花不再理会聒噪的男人,满头银色长发悬浮于空中,像美杜莎的群蛇四处舞动。顾铁吃了个闭门羹,怏怏地扭头冲肖李平说:“还要多久?我们到哪里了?就算地铁也得报个站的吧,万一我要在国贸下车一不小心让你给带到苹果园去了可怎么办?……更重要的是,到了下一层基地我们干点啥?坐在地下室里啃着压缩饼干喝着空调冷凝水看着过期杂志听着你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系列讲座等待末日来临吗?”
“听不见。”肖李平做了个手势示意噪音太大,非常干脆地无视了顾铁的问题。顾铁气得哼了一声,抓起控制台上的键盘噼里啪啦敲打起来,这台盾构机采用了原始的64位核心处理器总线系统,六个操作位置都可以登录图形界面控制机器运行,顾铁虽然是量子网络时代的全知者,其实在“创世纪”网络普及以前着实玩过一段传统计算机,他不非吹灰之力调出系统控制台,进入了隐藏的命令界面,花一分钟时间获得了这套以unix为基础的操作软件的系统管理员权限。不过他没搞什么恶作剧,只是在肖李平的屏幕上弹出一个巨大的对话框将图形界面严严实实遮了起来,上写五个大字:“我很不满意。”
“好吧,我理解。”肖书记叹了口气将椅子转过来,“给我点时间,我要完成一次转折,一旦控制不好方向的话刀轮会被岩石破坏,如果卡在地层中间就全完了,没有人会来救援,我们会孤独地死在大地中央,锈蚀、腐朽、随着千万年岁月成为一堆分不清形状的奇怪化石。”
“说这么抒情有病啊!赶紧拐你的弯,烦死了!”顾铁在震耳欲聋的噪声中吼道。
肖李平面对操作台输入了一系列指令,然后按下操纵杆上的红色按钮,“嘎吱吱吱吱……”盾构机前方的刀轮在陀螺轴上移动了微小的角度,机器掘进的方向立刻改变,车厢里的一切开始剧烈颤动起来,顾铁的重心明显倾斜了,幸好被四点式安全带牢牢困在椅子里。盾构机外壳发出吱吱咯咯的变形声,输出功率表霎时间进入红色区域,显示这台机器在承受沉重的压力,随着肖李平的手指推动操纵杆,刀轮的旋转速度逐渐加快,盾构机转了一个七十度的急弯,变为接近水平地横向掘进,地板变成了墙壁,三个人被安全带吊了起来,脚指向舱门的方向。
就在这时,阿齐薇猛地睁大眼睛:“确实有敌人!”她手指一弹“啪”地解开安全带扣,灵巧地跃向舱壁,蹲下来双手抓住舱门的旋转手柄。“不行啊!”顾铁惊叫一声,赶忙松开安全带咕咚一声跳到女人身边,“你干什么啊大姐!这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大坨稀里糊涂的泥巴,你一打开门这里就会被泥土灌满,我们就全完蛋啦!”
肖李平说:“根据程序设定,在盾构机运行期间是无法开启舱门的。不过这个女人可能真的感觉到了什么……”
顾铁用力揽着阿齐薇的腰让她够不着舱门,“废话!要不然能这么玩命吗?赶紧想个办法侦查一下,夜视仪、热成像、雷达,什么也好,有敌人就找出来干掉!”
“哼哼。”肖书记被气乐了,“瞧瞧我们在什么地方?在地底下你说的那些侦查手段有个屁用啊!唯有能起作用的就是金属探测仪和固体声呐,前者只能判断附近有没有金属制品存在,后者在完全凝固的深层土壤中才能使用,你给我想个办法出来?”
顾铁骂道:“还以为这是个很牛逼的机器呢,谁知道除了钻洞什么都不会啊!黑色橄榄枝就没有送点什么赠品,比如居委会大妈都能看懂说明书、一炮可以轰掉一个街道办的社会主义超现实武器?”
肖李平右手一转,突击手枪出现在手中:“现实点,靠自己吧顾铁同志。就算对手是神之子,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追踪也一定消耗巨大,未尝不能一战。”
“在电影里面,你这样的角色一般说完这句话就挂了,老兄。”顾铁撇嘴道。
自从进入盾构机,那只接触不良的喇叭一直在播放若有若无的萨克斯曲,肖李平说那是预设的工作背景音乐,盾构机产生的巨大噪音会令人昏昏欲睡,听音乐有助于操作者集中精神。就在这时,音乐忽然停顿了一拍,这可不是喇叭电源线虚接造成的噪音放电,而是声音信号在系统中受到干扰的表现。顾铁是个体内节拍器特别灵敏的家伙,他讨厌爵士、喜欢摇滚乐的原因就是前者的节奏散漫得让人蛋疼,而后者就算尖叫咆哮摔吉他也还总保持着嘭嘭嘭嘭的稳定鼓点。这个微小的停顿传入耳朵,令中国人体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