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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鹰惊觉情况不妙,赶紧停住身形便欲转身应对。但他才刚把身子一顿,就听到身后传来哗啦一声铁链的响动。就在化爪为拳,向后急攻,欲要逼退对方时,却发现自己的脖子上竟套上了一根手指粗细的铁链,随后就觉喉头处一阵大力牵扯,竟拉得他朝后倒去。
杨震在搏斗中的机变可是这个时代的武人所难以想象的。在这时的人想来,一个人所擅长的功夫就是他在对决里所施展的,应该不会突出奇招。但杨震偏偏最喜用奇招制敌。他身上的镣铐在这一次对决里再次发挥了大作用,他竟以手铐上的铁链为兵器,从而彻底制住了对此全无防备的向鹰。
喉头一旦被铁链锁紧,向鹰刚提起的一口气便骤然而散,紧接着向后挥出的拳头便彻底软弱无力了。若是杨震此刻双臂用力一绞,当时就能取了向鹰的性命。
他也知道自己已彻底败了,顿时双拳一松,双眼一闭,静等那一刻的到来。说实在的,自走上这条路后,他早就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了。
但杨震却再次叫他意外,想象中的绞杀并未发生,反倒是缠在他喉头的铁链突然就松了。在局面大优,可以取他性命的时刻,杨震居然松了劲。
这个认识,让向鹰有些难以相信。他看得出来,杨震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可怎么这次却放过了他?向鹰在一顿之后,缓慢地转过身来,看向杨震:“为什么?”
杨震此刻已退了数步,与之保持了一定距离。这才笑了下道:“因为我不想杀一个还算磊落的汉子。”
“嗯?”向鹰略有些惊讶地看了杨震一眼。但随即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自己正面挑战杨震,显出了一个高手该有的气度,才使对方没有对自己下杀手。这个认识让向鹰有种想笑的冲动,天知道他这么做只是觉着自己有必胜的把握而已。要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必然会选择一进来就猝然出手。
杨震可不知道他这一想法,只是笑笑道:“而且你也不过是受人指使才来杀我的。杀你简单,却与我无益。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人让你来杀我了吧?”
沉默一阵后,向鹰还是摇头:“抱歉,请我杀你之人与我有恩,我不能告诉你他的身份。”不知怎的,面对杨震,即便对方是在牢里不知能否出得去,他也有种担心对方会出去报复的感觉。
“他对你有何恩德,能叫你为他卖命杀人,暴露之后还如此保他?”
“是他帮我脱了死罪,还给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向鹰对此倒没有什么隐瞒:“包括家园、妻儿和钱财。而且杀你他也是付钱的,一笔丰厚的回报。”
杨震点头,随后问道:“我应该不是他叫你杀的第一个人吧?之前你帮他杀过多少人?”
向鹰皱了下眉头:“这个已经记不清了,应该有十几二十个人了吧。”
“那你还觉着自己欠他?”杨震有些奇怪道:“你已经帮他杀了这么多人,即便欠他的,也早就还干净了。要知道你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是他最想除去,却又没本事除去的,所以如今是他在利用你,是他欠你的!”
“唔?”向鹰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如今被杨震这么一说,心里还真就品出了一点味来。其实他早就厌倦了这样只能生活在暗处,以杀人为生的日子,只是觉着自己还欠着人情,才一直没有想过离开。
杨震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继续道:“你或许觉着他还给了你回报,但你想过没有,当你帮他杀死那些人后,他所能得到的好处,是你得到回报的数十上百倍!”
这是向鹰这种单纯的杀手和武夫怎么都不会去想的细节。而被杨震一言点破后,顿时就陷入了迷茫。
“可他终究与我有恩……我……”心里一直秉持的某种思想还在使他做着最后的挣扎。
杨震看着这位明显是被人当工具利用的高手,露出了同情之色:“看来你是一个可怜人,一个被人以恩情什么的所牵绊利用的可怜之人。”说着,话锋一转道:“若你真把道义看得很重,那我问你,刚才我可以杀你却没有动手算不算与你有恩?”
“这……”向鹰瞬间就被杨震给问住了,真要这么说的话,手下留情确实也算是一种恩义了,这叫向鹰一时竟难以作出回应。
当地牢里的战斗结束的同时,那间卧室里的“战斗”也已结束。
两名男子此刻已精疲力竭,宋雪桥带着满足的笑容已沉沉睡去,而他身旁的安继宗,此刻却没有了之前的欢愉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欲呕的表情。
每次与宋雪桥做这种事情时,他的心里都是羞愤而恶心的。他安公子一向喜欢的是女人,如今却要和一个男人在床榻之上做出如此之事,即便他依然是攻击的一方,也叫安继宗难以接受。
但为了生存,他却不得不违心地不断与宋雪桥做这种事情。
他还记得很清楚,自己见着宋雪桥,是在与义父安离一起被押解到京城后不久。当时已经背负上偷窃库银的他们所面临的局面就是死路一条。即使安离是宫里的人,还和冯保有些交情,但一个彻底失败的人,在冯保这样的大人物眼中根本就没有半点留下来的价值。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宋雪桥见到了他,并一眼就相中了他。然后,在义父安离依然以盗银罪名被处死的时候,他却被宋雪桥救出了牢狱。
安继宗本以为这次是逃出生天了,却没想到最终只是落入了一个让他更加难堪的处境之中——成为了宋雪桥的男人,或者说是面首。一个男人,竟成为了另一个男人的面首,这是安继宗以前怎么都想不到的,但事实还是发生了。
而因为贪生怕死的缘故,安继宗还是接受了这个新身份。即使每次在做了那事之后,他都有恶心的感觉,甚至恨不能将身旁熟睡的宋雪桥杀死,但他因为留恋现在富足的生活而忍了下来。
而这一切,都是是拜杨震他们所赐。要不是他们,自己的义父就不会死,现在还是杭州的镇守太监,而自己也依然是那个逍遥快活的安大公子。将杨震他们杀死,为义父和自己报仇,已是安继宗能够说服自己继续服侍宋雪桥的唯一借口了。
而当这次他知道这些仇家都来到京城后,安继宗就不断地请求宋雪桥出手铲除他们。
而今夜,那个他最恨的杨震,应该就要死在宋雪桥的布置之下了。当想到这点,安继宗就只觉一阵快意,但随后而生的,又是一阵空虚和悲哀。
安继宗其实很清楚,如今的自己只是一个可怜人而已,一个可怜的求生之人,为了生存,出卖了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一切而已。
而在这一刻,当觉着仇已报了一半的时候,他再无法欺骗自己。两行浊泪在这一刻竟难以抑制地顺着他的脸颊滚滚流淌,他的心里不知是喜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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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作为一个杀手,向鹰一直恪守着自己为人的准则——恩怨分明。正因如此,他这几年来才会一直为人卖命,一直做着杀人的勾当,而他的内心里,却以为这只是在报恩而已。
而现在,当杨震一言道破他只是被人利用时,向应心底的某种坚持就出现了崩塌。而紧接着的一句我也对你有恩,更是叫向鹰陷入沉思,半晌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艰难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他如此模样,杨震就知道自己的话语起了作用,便淡然一笑:“那人与你之恩你应该早就通过为他杀人而还尽了,即便你以为未曾还尽,也应该远不如我对你的不杀之情。所以此刻,你在他与我之间,应该选择站在我这边才是,不知向兄以为这话可还有些道理吗?”
“这……”向鹰只是个粗人,正常的辩论都不会,更别提面对杨震这种诡辩之术了,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杨震眼见对方已被自己说动,心里便是一喜,就打铁趁热,继续道:“你既然如此恪守自己的准则,就不能厚此簿彼。我这儿的这份人情也无须你为我卖什么命,只需要告诉我是谁派你前来杀我,并从此离开那人便可。怎么样,只要你照做这两件事情,便能从此自由?”
这个建议对向鹰的诱惑可着实不小。他早就厌倦了眼下这种刺杀目标,只能生活在阴影中的日子。而且杨震并没有反过来要他去杀雇主,这就让他的心里少了许多顾虑。
在一番挣扎与权衡之后,向鹰终于抬头问道:“你当真只要我做这两件事情?”
“不错,只要你办到了这两点,我们间的事情便一笔勾销。”杨震回答得很是干脆,至于他内心深处还有没有其他考虑,就不得而知了。
向鹰却信了他的话,在略一犹豫后才道:“让我前来杀你的,是东厂的宋雪桥……”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一阵放松,终于不必再为此人做事了。
“又是他……”杨震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就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同时心里犯起了嘀咕:“我与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能使他几次三番地算计我?而这是出自他本人的目的,还是受人指派?”
见杨震陷入沉思,向鹰也不再多说什么,退回到了自己之前的位置,重新坐下,闭目休息。
而在一时想不出什么头绪来后,杨震突然看着对方道:“向兄可曾考虑过你的将来?”
“将来?”向鹰有些迷茫地说出这个词,随即苦笑道:“我不过是一介武夫,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还真就从未想过这些。”是啊,一旦从宋雪桥的手下离开,他确实就不知该干什么了,难道真去做一个杀手吗?
看出了他的茫然,杨震心下又是一喜,便道:“你有想过做出一番事业来吗?以向兄这一身武艺,想必总能有出头的那一天的。”
“做什么事业?”
“为国为民的事业!”杨震的回答很是宽泛,但接下来才是重点:“向兄你肯否与我联手为我大明天下做出番大事来呢?”这才是杨震之前饶而不杀,并用言语挤兑他离开宋雪桥的根本目的,他看得出此人并非大恶之徒,且又有一身了得的武艺,在自己身边缺少得力手下时若能得此人为臂助,自然能大有裨益。
虽然眼下杨震身陷囹圄,但他却不认为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糟糕,所以并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加强自己实力的机会。而正因很是着紧此事,当他问出这问题后,便一瞬不瞬地盯紧了向鹰,静候他的回应。
向鹰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他并不傻,自然也能看出其中的门道,他只是奇怪杨震怎么会有如此厚的脸皮。刚才还说了不会挟恩图报,转眼间却又在招揽自己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杨震又道:“放心,我不是以刚才对你的恩义来招揽你,而是以一个欣赏你本事的朋友的身份来邀请你。如今大明朝有着太多的不公事,你就不希望为那些受屈的可怜人出一点力吗?”
这话确实有些打动了向鹰,但他依然有所犹豫:“你如今自身难保,居然还想招我为手下?”
“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区区小事还难不住我。或许过上几日,我就能从这牢狱之中脱身了。如何,你可愿意追随我做出番事业来吗?”
在长时间的沉默后,向鹰终于开口:“我会在京城多留一月左右,若你到时能出来,就来找我吧。”说着报了一个地址。他这么说的意思,自然是答应杨震的招揽了。
若说向鹰学了一身过人的本领却得埋没在寻常农事之间,他自然是不甘心的。现在杨震给了他一个机会,他自然会动心。而且与杨震的一番交锋下来,他对这个年轻人也心生佩服,确实起了归顺之意。当然,这一切都还要看杨震能否顺利脱罪了。
而在明白他的意思后,杨震也是满心欢喜:“好,那我一定会在一个月内出来找你的,希望到时向兄不要反悔才好。”
天很快就亮了,张三等几名狱卒带着满心的忐忑重新转了回来,他们虽然不知昨夜送进来的这位可怕的家伙会对杨震做什么,但隐约间还是猜测到了一些。其实他们也清楚要是杨震真出了什么状况自己只怕也罪责不小,但有严头儿的意思在这儿,他们也不敢违拗。
所以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老天保佑,杨震并没有死在那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