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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枝嘀嘀咕咕地进来:“也真是的,这儿的风可真大。”
“现如今是起风的季节,尤其是这明州……离海近……咳咳……唔……”丁摇头,以示说不下去了。
夏枝便赶紧扶住她,一面端参茶让她润喉,一面道:“小姐,您别急,奴婢明白,等您将身子养好了才成。”
她颔首,无奈地笑了笑。
自她醒来,便无人与她说过关乎纵火犯的任何事。今日看夏枝表情,便猜也是无甚可说的了。她是想,倘若银莲被抓,那淳哥儿日后知道真相,届时会不会埋怨自己?
夏枝为她垫好两个大引枕,分别夹着丁的两侧腰,令她能舒舒服服地斜靠着看书。起身阖上窗户,又在桌上的熏香狻猊炉里拨了两下,顿复腾起一股子梅花味儿。重新盖上顶盖,她便就正色:“小姐,早上二太太来了。”
“嗯……”她曲起手指将刘海勾到耳后。这几日二太太丁一干人进进出出已是见怪不怪了,无怪她口气平平淡淡,甚无意外。
夏枝吱唔着:“二太太说,赵大太太那边传来话,纵火犯已经被梁大人给关起来了。”
“哦?”她猛然一震,手里那本《风土通撰》又是一阵沙沙沙声给合了起来。她歪过头,问,“谁呢?可知道吗?”
夏枝摇头:“二太太说,还让小姐身子好些,去趟衙门指认。”
“……”丁皱眉。似乎是赵大太太刻意让她这么选择,倘若她去了,便是饶不过银莲,若是不去,自然是放她一马。她犹豫了一下,终是摇头道,“我并不知何人所为,不去了罢……你去亲告诉赵大太太,就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更无供词可说。”
夏枝点头:“奴婢这就去。”
“嗯,去吧……”她未抬头,作势只看着书面轻抚。直听到一阵帘栊轻响,方慢慢抬起头来,闭了闭眼,胸中满满想说的话,都只化为一团呵气之声。
几日后方能下地走动,期间又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这儿的天气应是如此,那地板上竟因这几日的乍暖还寒反了潮,处处都湿湿嗒嗒的,教人好不舒畅。她们姑苏过来的倒能适应,可打盛京来的这些人就吃不住了。水土不服才真个儿显现出来。故而要为舒季蔷与丁妙办寿宴之事一拖再拖,直等到丁恢复地差不多,那天儿也逐渐暖和了,才张罗着铺张开。
通府挂了彩,红灯高悬。绿树配艳红,实在喜得人眉梢飞扬。
赵大太太拟下名帖,请了明州城里几户往常还跟舒公府走动的当家之人,还不辞辛劳地去请贾大人,终因年岁已大路途过远为由作罢。
二太太托梁小姐找了个明州城里响当当的裁缝,几日来进进出出为丁妙忙活裁制新衣的事。因上回丁妙无礼了容小姐几句,二太太也想着消融此事,便顺水推舟地帮容小姐也做了几套。这一算,可花了不少银子。
一听二太太竟帮容小姐做衣裳,却对自己不闻不问,丁可委实气透了。那日半道里截了才去探望过丁的梁云凤,满股子酸汤味儿地道:“哟……瞧瞧这是谁呀……打哪儿来的呢?”
梁云凤从不是肯示弱之人,似有若无地凉笑着:“妹妹想必是等在这儿的吧?好截我个正好。说罢,什么事情?但凡姐姐能帮,便都帮你。”
丁冷笑:“听说了么,咱二婶可对容小姐热络着呢……”
“啧啧……原来为了这事。”梁云凤不以为然,“有些事你大概还不知道,看来你二婶也从不讲这些。”
丁一愣:“什么事?”
梁云凤拉着她往一边杌子坐下,说道:“你们祖父便就是因为容阁老才致仕还乡的……你说你二婶她是真心待那容小姐的么?我看她呀,不过是笑面虎,指不定什么时候背后割容小姐一刀呢!倘若你吃味,且尽管吃着……”
“祖父致仕是因容阁老?”丁从不知道这个。这其中恐还牵扯朝廷的什么事,故而闺中女子自来都是被蒙蔽的。而二太太的娘家就在盛京,她想必知道些什么。故自打来了明州见过容阁老家的两个人,便一直不曾与之有太过频密的交集。稍稍长些心眼,还能瞧出那二人还似说好了似地,总默契地避开对方。
原是因为如此。
丁渐渐明白过来。
梁云凤拍了拍她的背:“妹妹啊,你实在还太嫩。个中复杂你心里得似搁了面镜子似地呀……不过你也别在意。不过就是几件衣裳,二婶她虽没想到你,但我可想到了你。我家中还有几套新衣未及穿,你我身量相当,予你正合适,也免得弃了浪费。”
丁本还有些窃喜,看来自己当日力挺梁云凤与丁凤寅之事是对的。可听到后半句,那脸就一下子拉黑:“不了;不过是衣裳,妹妹怎会如此小气?我只不过看不惯自家人胳膊肘往外拐……姐姐啊,你说你以后会不会呢?”
梁云凤“嗬嗬”一笑,起身甩了甩裙袂去尘,说了句:“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我也不是什么未卜先知。不过……姐姐是一定会替妹妹考虑的。只要妹妹的心里也有姐姐,姐姐就知足了……”
丁皮笑肉不笑,哼哼两句就算是作答了。心道,这梁云凤可是明州府府尹的独女,自小不说是养尊处优,至少也是捧在手心里的,在她心里,怕是压根儿都看不起如今的自己,自己与她为伍可也要处处提防她倒戈叛变。(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等戏开锣
二人起身便各走各的路。
丁心道近日丁身子老早好了,这梁云凤还是时常入府往她那里跑,不知道所为何事。于是脚踵一旋不往自己那里去了,改而想去见见丁。
入了门便见夏枝春草正在身上比划两匹银红布。不知是何质地,只见她二人笑得正欢。
“哟……打算做衣裳呢?”她满口笑着。
正在里头画花样的丁猛地手一打颤,一笔歪了。于是摇摇头搁下笔,打帘出去:“五姐来了……”
夏枝春草正放下布匹给丁行礼,见她出来便双双过去扶她:“小姐,五小姐才来的呢!”
丁绕桌旋身,五指似葱滑过那两匹布,触手间滑地教人心颤。她的笑便再不自然,心知丁身上所带的那些银两,岂能下重手买得起这等布料?即便是买得起,她也不是如此嗜奢之人。再抬起头打量丁身上所穿的皎白交领青外罩,一身出若清尘。倘若真穿上这银红的衣裳,还真不知如何地美呢!
“春草,看茶……”丁小声知会,示意她俩别干站着。
春草头一点,机灵地过去将那两匹布也给顺便抱进了里屋去。
丁胸口一闷,冷笑道:“那不是明州特质银蝉纱纺吗?八妹何曾这般阔气了……这回出来,三婶想必给了妹妹不少吧?”一面张眼望着丁手上那只金钏,正是三太太当日拨拉给丁亲手戴上的。
丁微笑着:“倒不是,我也不知道这是银蝉纱纺,倘若姐姐喜欢,不如就拿去做几件衣裳?”说罢让手与她坐。
丁撩了撩裙子坐下,并未推辞。
丁便对夏枝道:“去将布包起来。”一愣,瞧了瞧门外,“今日怎不见喜儿?”
“那死丫头,不知去哪儿插科打诨去了,最近可是越来越混账了!”丁连骂,听得要将那两匹银蝉纱纺送给她,正暗地里笑。
夏枝便道:“小姐一个人不好拿,不如待会儿奴婢给小姐送过去如何?”
丁点点头,伸手捞来春草才捧上来的茶,放在手心上暖了暖,方揭盖吹凉。
春草鼓着腮帮子似乎略有不服,夏枝一瞧这丫头兴许又要说漏嘴,便索性拉她一起进去,避开了丁。
丁碗盖一阖,便想起此趟来的目的。问道:“适才来的路上碰见梁小姐,说是才从你这边过去的,她最近可走得真是勤快呢!”
丁却问:“那茶香不香?”
丁一愣,才觉口齿馥郁满满。便问:“什么茶?”
丁道:“是这里才摘的白茶,梁小姐才送过来一些让我尝尝。”
丁脸色一黯,那茶就捧不住了。冷哼道:“原来如此……妹妹真是好福气呢!连这几口茶梁小姐都想着你。”
“嗬……”丁掀唇笑,“若比福气,再没能比得过五姐你了。你可知梁小姐说什么么?”
“怎么?”梁云凤还能在背后说道她什么?
丁道:“梁小姐说,这几日的茶太新,不够味道,只想让我尝尝,倘若好的话,就再给五姐你送去。瞧瞧,她这是拿我试嘴呢……可气不可气?”虽这么说,可却还只是一味笑着,并未真见生气。
丁听了,便忍不住浮起嘴角。向来丁要么不说话,那一出口便能将人哄地服服帖帖的。尽管心里大不信,可还是高兴。强忍着笑意道:“她要有这份心便好了,只恐是你帮衬着她说话。”
“五姐真是抬举小,即便我帮衬梁小姐说话,可不也得五姐你信我不是?”说罢推了推那碗茶,“你且再品品,倘若喜欢,我这就让夏枝一并给你送过去。我是不爱这味道的,搁我这里倒可惜了这好茶。”
丁不动声色。又是不点头也不摇头……丁心里便有数了,起身去了里间嘱咐。丁偷偷拿眼瞄,一阵笑意浮上来,吹开了浮在茶面的一叶茶尖。
里头春草正嘀嘀咕咕泛酸,夏枝劝着。见丁进来,点了下头:“小姐,这就包好了。”
丁上前摸了摸那用油纸包起来的银蝉纱纺,轻轻拍了拍:“记住别漏了嘴。咱们都是身份薄廉之人,倘若穿出去总会惹人非议。既然五姐她喜欢,便由她去好了。”
夏枝问:“倘或梁小姐问起来呢?”
“照直说吧……”丁指了指搁在金蝠盂盖上头的那包茶叶,“把这个也包起来吧……”
夏枝愣了下,春草又难免埋汰了她几句,便连这两匹贵重的布都搭出去了,一包茶也再无足轻重了。夏枝撞了她一胳膊:“小姐想的是。你想想咱们自来都是清清淡淡的人,小姐有哪件衣裳大红大紫的了?咱们又是什么身份?那布倘若真做成衣裳穿上身,不定是猴子穿衣想做人呢,教人家取笑了去。”
春草嘲谑道:“咱们穿就是猴子,那五小姐穿怎么就不是猴子了?”
“……”夏枝语塞,看了丁两眼。
丁面容有些平淡,只轻轻嘱咐:“在屋里说就够了,记着别往外说漏嘴。”便出去了。
夏枝心想,丁此人贪慕虚荣,总欢喜别人将她捧上天。丁不过也是顺水推舟,让她好好审度自身看清眼前。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明说丁自然不会听,只怕是经了事才能知道。便戳了春草一指头,埋怨她道:“小姐本不欲留下这两匹布,你非要……你也别怨小姐。合着这东西搁了咱们这里也是去压箱底的,穿不大着……”
春草叹了口气:“……我也只是舍不得那华丽。看着虽穿不上身,那摸摸也好的嘛……”
“你呀……”夏枝忍俊不禁。
在外听到了几句,丁在门帘边微微笑了笑。那边丁见她久不过来,便扬声问:“八妹,你杵那里做什么?”
丁掩唇笑了笑,便落落过去:“要不要给姐姐再斟上一碗?”
丁起身,似无意般翻检着滚荷叶边的袖口,道:“不了,好茶可不得这么喝。当日大哥那里的大红袍我也就喝过一小口,知足了。但见你这两日身子见好,我也放心了。”
“五姐还专程来瞧我,我本已经大好,就想着何时去看看你,不想你就来了。”丁道,作势也想送。
本欲炫耀炫耀自己的口服,曾有幸品过大红袍。不想丁不识货,难免嘴里又没滋味,丁便不再说话。点点头,就要走。
夏枝赶紧打帘出来:“奴婢都包好了,亲给五小姐送去。五小姐可是回去呢?还是再往别处去转转?”
丁心想,既然来了这里,还得去赵大太太那里露露面。故而笑了一下:“暂先不回,你就搁我屋里去吧,倘若碰见喜儿那丫头便也说一声,让她往这边来找我。”
夏枝敛衽:“奴婢知道了。”便就抱着两匹布提着一包打了绳节的茶叶,与丁一前一后离开。
春草哀叹一声,一下子滑入圈椅,绞着绢帕道:“瞧瞧,到手的好东西都没了……哎……可惜那茶,闻着也顶香。”
丁从容而过,微笑不语。若论好茶,当日丁凤寅送她的那柄大红袍可不就是极品了吗?哪里再敢去贪这口白茶?再说,梁云凤何故要送她这些,可不就是心存着些别的想法吗?倘或她得知东西都到了丁手里去,必定以后这类事也大不会发生,令她难做了。
春草从圈椅上一跃而已,蹦着到丁跟前:“小姐,过两日不是舒七爷寿宴么?听过明日开始便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