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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角声里,高文从木栅里走出来,他的小厮很匆忙地站在其外,就给他穿上了锁子甲、背好了盾牌,而后他就和其余将士一起,敛声屏气地举高了战斧和长剑,木桩式地整整齐齐列在宫门之前。
结果城门前的悬铃响起,奴仆们喊着口号,先抬着两个肩舆步出来了。
第40章 点阅
卫队的将士急忙纷纷单膝跪拜下来,高文悄悄抬眼看去,前一个肩舆他是识得的——果然,安娜。科穆宁这个小鬼,和另外个头戴冠冕和纱巾,浑身珠光宝气的贵妇并坐在一起,看来应该是皇后了,其中安娜的大眼睛还有意四下里对着卫队看着,直到她和高文的目光碰触,便又抬高束着金圈的细长脖子,有意避开了高文的视线。
下一个肩舆上,居然坐着三个人,其中也是个贵妇,面容是带着那种极为成熟和磁性的美,只是与皇后相比来,少了标志身份的冠冕而已,她的左右各是个年龄偏小的男孩,其中一位相貌白皙英俊,一眼就能看出是这个贵妇所出;另外个男孩则长得黑黢黢的,粗眉毛,面貌极为普通,甚至有点丑陋,但却披戴着各种华美的饰物,看起来气度和来头不凡。
三人在后面有说有笑,但是在前面的那个肩舆里,高文明显能感受到,安娜这小妮子的表情是不开心的。
但是这不是他所该操心的事情。
肩舆的队伍远去后,整个皇宫内外又陷于了沉寂当中,寂寞的日光就在正门街道上满溢着,卫队的甲胄和战斧闪着光芒,就那样笔直地继续站着,高文觉得锁子甲头巾里,汗水开始渗出,他的后脑勺的毛发开始与铁环纠缠在一起,浑身就像钻入了小虫东西游走般难受。
就这样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下一班人员前来交接换班时刻,也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事情发生。
“狄奥格尼斯临行前说,要是我还能活三个月,我与他还有再相见的机会,但我相信,三个月后,斯蒂芬。高文大爷我绝对是无聊死的。”
但是到了晚上,在军营里的餐桌前,就爆发了很大的议论。一般来说,单调无趣的军营生活里,庖厨餐厅绝对是一日里最有意思的地方,卫队的普通士兵都坐在排列好的粗木餐桌前,而卫队司令官则按照惯例,是和亲兵坐在一起就餐的,这是瓦良格人几百年的传统,他们部族的语言里,“亲兵”就是“伴随在一起吃饭的人”的意思。
“鳕鱼肉。”高文吃着面前的东西,虽然没有了工业社会的“味觉”滋养,但他还是能轻易判断出这个餐点的来源,看来今天皇宫里是给了额外的恩赐的。
法罗夫而后不发一语,从铅封文书匣当中,摆出了一面盖着马蹄印玺的令牌,几名亲兵立刻停下了手抓和勺子,沉默地看着面前金光闪闪的皇室令牌,只有高文还在低头哧溜哧溜地吃着,“这是今日皇宫里的门户官送来的,陛下要求我们参与明日的点阅——此外,红手分队被单独抽出,和乔治的六千军马,一起前往小亚,与突厥人作战。”
这下,连高文也把勺子给丢下了,慢慢嚼着嘴里的鱼肉,出神地看着那面令牌。
“可是,我们不是应该和其他分队一起,追随皇帝陛下前去北面亚德里安堡,去抵御佩彻涅格人的吗?”
面对大家的疑问,法罗夫摆摆手,“这是乔治将军的要求,他本不愿意接手小亚战局的烂摊子,直到陛下许诺他能就任‘皇室典厩长’后,他才愿意将六千名久征的意大利和伊庇鲁斯老兵连队,带到亚细亚来,当然陛下也答应他,可以给他一支内宫分队,既可增加乔治将军的荣耀,体现皇室恩典;也可。。。。。。”说到这里,法罗夫挣了个响屁,而后打个嗝,依靠在椅子上,摸着胡须便不再言语了。
“你没看到吗?陛下的养母,也是宫廷里的首席贵妇,今日和皇后、长公主与皇子一起,都去迎接乔治将军了,这下情况复杂了,看来所有人都想得到乔治将军的拥护——他现在来到了君士坦丁堡,就是能左右大事的人物。”另外个颇为懂得宫廷里曲折的亲兵,低声切切,挤眉弄眼地说到。
法罗夫大声咳嗽几下,示意对方闭嘴。
那边,亚格菲也朝这边投来了眼神,意思是这件事的议论到此为止!
清晨,朱昆蒂娜宫里,一排士卒,举着犀角,仰起对着天空呜呜呜吹了起来。
“举武器!”瓦兰吉亚卫队,列成了旅团级别的方阵,斧光闪闪,森然站立在圣瓦西里的皇陵下街道边,等待着皇帝与乔治将军的检阅——在更远处的大校场,乔治的出征兵马们也正列成了横阵,准备赶赴小亚出战。
握着蛾首斧的高文,心念刚才在皇宫警卫时,还抱怨无聊,结果转眼因果就来了,他居然要和红手分队一起,前去渡海,再次回到小亚细亚,和扎哈斯的军队作战了!
很快,阿莱克修斯穿着紫色的披风,及缀着镀金甲片和流苏的戎装,与乔治。帕拉罗古斯——一位相貌威严看起来就很讨士兵和民众欢喜的将军,并辔在无数节杖的簇拥下,和精锐弓箭侍卫队的扈从下,踏着街道而来。
当士兵见到了皇帝后,立即欢腾高呼起来,因为盾牌全部都是背负在身后的,所以盾之卫队就普遍以哄叫来代替敲打盾牌,阿莱克修斯朝着卫队在马背上举手致敬,而乔治将军则很懂得大体地屈身退在个不起眼的角度,他明白现在是皇帝在点阅军队,而不是他。
“儿子们!”皇帝阿莱克修斯就这样称呼所有士兵。
“皇父在上!”所有士兵都齐声答复着,队列里只有高文在纳罕着。
“我的儿媳们都还好吗?我的孙子孙女们都得到了饷银的照顾了吗?”皇帝接连问着。
“是的,所以我们安心在这里。”所有士兵继续答复到。
“那就去杀退突厥异教徒们,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没有人能抵住你们的步伐!”皇帝将手一挥。
“三圣引导着我们的旗帜!”亚格菲和法罗夫率先将战斧和红手军旗,即瓦兰吉亚的御军旗都高举起来,应和着皇帝的殷切期望。
这次出征,阿莱克修斯特意将自己中军的御军旗,相传是当年君士坦丁大帝所使用的旗帜,都下赐给了红手分队——此次,法罗夫的军队虽然只有二百八十名战士,但对外却打着这面大旗,宣称自己有一千人之多,这是拜占庭罗马军队经常使用的欺敌之策,让对方对自己的真实编制摸不清楚头脑。
第41章 布施
接着,所有出征的将士,举着武器与各色战旗,以缀着流苏的君士坦丁大帝御旗为核心,浩浩荡荡穿过了新金门,抵达了圣约翰大教堂,在此大教堂更上处的山麓处,皇帝正在尽全力营建一所崭新的豪华教堂,圣使徒大教堂。
工地前,摆放的全是一列列带着纱质垂帘的肩舆,全君士坦丁堡的贵妇都立在那里,她们是响应了皇帝与帝国的号召,在此给予征战临行的将士以慷慨的布施的。谁都知道,帝国财政现在十分艰难,压在百姓头上的重税已快达到临界点,所以贵族在横征暴敛之余,多少也要回报些出来,所以每次军队出征前,这种临时性的布施,或者说也是种变相的“富人税”,就成为了皇都的一景。
在这里,贵妇、外国商贾们反倒没有那么悭吝,因为在这公开的场合,他们可以随意挥金如土,而不受教会的责难,况且这也是为家族积累名誉声望的最佳时机。
首饰、银钱如雨点般抛来,军仆和士兵们争相抢夺,高文却始终走在行列的中央,背着自己的行李和武器,他的小厮菲特亚斯见主人这副模样,也只能哭丧着脸跟在后面,任由银币在自己脚下滚来滚去。
“高文,高文!”站在圣使徒大教堂地基前的人群当中,衣着华美的尤多希雅正对着自己挥舞着丝绢,她的哥哥瓦兰吉亚内宫卫队司令官亚格菲则也站在旁边,对着高文不断招手,叫他过来。
“主人,那位宫廷里的长袍贵妇在呼唤你,她一定是对你倾慕有加的!”这让小厮万分激动,但随后他的前额就被高文凿了一记,捂着脑袋哎呦哎呦地随着高文走了过来。
尤多希雅见到高文来到后,是笑靥如花,随后她从肩舆后面的匣子里,取出了件猩红色的半旧披风,“喂妹妹,这可是我当初得到的皇室赏赐。”亚格菲看到这个东西,不由得吃惊起来。
“那时候你还能穿得上,但现在却不行了。”尤多希雅揶揄着哥哥,接着她把这件披风给递了过来,“穿上它高文,我还不能像其他的贵妇那样,给你金钱、丝绸或者首饰,那样我觉得是对你的侮辱,你是个高尚的武士,不能用希腊人的那一套。所以我就赠送给你这个东西,真正能代表情谊的礼物——刚才我在点阅场外,看到你是卫队里唯一没有披风的一位,他们全都得到过皇帝的赏赐,而你却没有,故而我就叫使女贝利娅去宅院里取来了这件,希望能为你的出征抵御些许寒冷与无聊——是的,当你觉得无聊时,就摸摸这件披风,想起在皇都里还有位女子对你牵挂着。”
高文觉得事情非常得不寻常,从他遇到尤多希雅开始,这位美丽的女子就主动无比地攀过来,处处照顾,处处帮衬,难道她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精神情侣?话说这在中古世界里,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
但而后不允许高文再苦苦思索了,其他的士兵都拥堵了过来,因为他们许多人都对尤多希雅是熟悉而仰慕的,因为她是司令官的妹妹,也是弓箭侍卫队长的妻子,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也是位慷慨慈爱的美丽贵妇。
于是高文也只能将馈赠来的红色披风,系在自己的锁子甲围脖之上,旁边的亚格菲则嘿嘿笑着,不断拍着高文的肩膀表示亲切。
忽然,人群里,那位大宦官尼克德米亚走了过来,对着尤多希雅使了个眼色,结果尤多希雅立刻走下了肩舆,与她的使女一起,停止了布施,而是急忙跪在了地上。
接着,尼克德米亚垂手也立在一旁,那边走过来的,正是昨日高文在宫门前所见,当时坐在第二个肩舆上那个美丽的贵妇,身后跟着两个男孩,结果见到了这三人,将官和士兵们也全体跪拜下来,“得到圣母、圣子、圣灵庇佑的首席贵妇、君士坦丁。奥古斯都、约翰皇子阁下金安。”
“尤多希雅,我必须得告诫你,皇帝在检阅军队之后,理应是皇子和奥古斯都阁下列在布施队伍的首位,接受将士的欢呼和礼戴,而不是你们家族。”那名贵妇白皙的脸上,既艳若桃李,又冷若冰霜。
尤多希雅、尼克德米亚与亚格菲对这位首席贵妇没有任何辩驳,只能唯唯诺诺,随后便是争相亲吻君士坦丁。奥古斯都和约翰皇子的衣服和靴子。这时候,在旁边的高文才看得亲切,那个白皙高大而英俊的少年孩子,是君士坦丁,为前任皇帝所出,刚刚被封为“奥古斯都”的头衔(奥古斯都、凯撒和其他古罗马的尊贵名号,在东罗马拜占庭时代渐渐演变为了荣誉头衔,下赐给皇亲国戚们)。而君士坦丁的母亲,就是眼前这位高傲而有压迫力的首席贵妇,名曰玛莲娜,是现任皇帝阿莱克修斯的养母,也是前面三任皇帝的妻子——而后,几名亲兵告诉高文,其实在阿莱克修斯刚刚登上皇位时,也企图休弃出自杜卡斯家族的艾琳,再娶这位漂亮美丽并且还很年轻的玛莲娜为后,甚至还得到了自己亲生母后摄政王的支持,但在大牧首马斯达斯的拼死强硬反对下才悻悻作罢,便只能认玛莲娜当养母,算是走另外条路,名正言顺地接过了皇座——现在,虽然玛莲娜将帝国继承权让给了那个黑皮肤的丑孩子,即阿莱克修斯与艾琳所出的约翰皇子,但她在宫廷里依旧极有势力,并且以“抚养养孙”的名目,将约翰皇子强行收到自己的行宫,与自己与前任皇帝所出的君士坦丁一起躬亲培育。
目的很明显,玛莲娜即便不能让亲生的君士坦丁登上皇座,也得叫自己抚育的约翰登上去,总之她要永远保住现在的“副皇太后”的位子,并朝实质性的“皇太后”挺进。所以现在,尤多希雅所在的卑微暴发户家族随便乱抢风头,当然激起了这位的恼怒。
当然,玛莲娜的锋芒与其说是指向尤多希雅的,勿宁说是指向她背后的那位深不见底,屹立宫廷里数十年而不倒的“小鸟尼克德米亚”的。
但这位大宦官脸上只是跪在那里,挂着谄媚而无害的微笑,任由玛莲娜的训斥如风如雨,也是毫无变色的征兆——着实叫高文佩服。
第42章 加利波利人的申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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