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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塞姆穿着对襟的土色罩袍,敏捷而紧张地在庭院门阍前翻上了头毛驴的背,接着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五个古里外亨利的大军营地里,因为激动卖力,到了亨利营帐前时安塞姆的秃顶上已满是汗水,浸得他所剩不多的头发湿漉漉耙在后脑勺上,油光可鉴。
这时候,亨利第五还在自己营帐内走来踱去,看起来因为极度焦灼尚未下定决心。
“还犹豫什么!难不成你们还想在加冕礼上再动手?”闯入来的安塞姆,看看亨利,又看看埃克哈德等少数几位君王近臣,豪情地嚷道。
亨利苦恼地看着他,“说得轻松,马上对教宗动手的又不是你也不是高文。万一我遭到了灭顶之灾,高文的船根本容不下我!”
安塞姆从衣服捧出密约书状,“这是高文给你的誓约书,上面的指印与刻章总是做不得假的。你就放心大胆去做,得了君士坦丁堡后高文就是东边的罗马皇帝,你便是西边的罗马皇帝,我即是新的圣座,罗马城什么的便能滚一边去了。”
“太疯狂了。”亨利呐呐自语着,他大约是需要冷静,便大步走到营帐内的桌子边,一名戴着双耳帽的侍从急忙给他递上杯酒,“我要冰镇的!”亨利喊到。
于是接到一杯放入冰块的酒,哗啦哗啦作响,这样的隆冬将此入口也是够了,但亨利一饮而尽,觉得整个头发都冰结起来,而后喷着团团白气雾霜,转身瞪着眼睛,“高文就不怕绝罚吗,就不怕停圣事令吗,就不怕教皇动员多国对他征伐吗?”
“长久以来,代圣座始终吹嘘自己得蒙圣彼得的遗传,得了两把利剑,一把是精神的,一把是世俗的。我若是当了圣座,便把后一把剑还给你们,不,是现在就还。”安塞姆也癫狂起来,直勾勾地盯住亨利鼓动挑动,“只要你和高文分别登上东西两个至高的御座,哪有国能奈何得了你俩?反倒是你如果不动手,将来根本回不了德意志兰之地,那么普天之下哪还有你的容身之地,正如陛下所说,就算是高文的船还没法子容下你。至于停圣事令的绝罚,请你放心,高文在这点上根本不惧罗马城,给他当了多年的宗主教我简直要比谁都了解清楚这件事。”
“动手吧陛下!”说完后,安塞姆尖叫起来,秃顶上的毛都根根竖立。
“动手吧陛下!”同样,埃克哈德和几名亲随的修士、近臣也攘臂前进。
亨利的手指死死摩挲着冰的酒杯,这时候外面传来阵阵人马的嘶鸣议论声,那是所有封臣和主教们请求自己在加冕礼前,坦诚先前和教宗达成的合约内容按照德意志兰的帝国宪章,任何位即将践祚的君王都负有如此的义务。
“砰!”亨利把酒杯重重掼在木桌上,而后全副盛装打扮,揭开帷幕走了出去。
阳光无拘无束地扎在他的脸庞上。
很快,亨利将所有内容和盘托出,当着营帐外所有帝国臣子的面。
愤怒的叫声如愿四起,不莱梅的大主教直接痛骂教宗为“他们此举就是要把全德意志兰的主教职位给收回去,然后像个高利贷商人那样把它们再卖掉来换取钱财,这个罗马城里的肮脏千头毒蛇!”
亨利双眉耸动,众人的激越反应他在看在眼中的,要是这时自己再不变态,第一个被手撕的人会是他啊。
此刻和高文的密约,卡诺沙之行里姑母的冷淡执拗,及父亲过往的种种,都轮着在他脑海里打着转。
最终亨利的臂膀勐然举高,握起了坚定的拳头,“我们不去罗马城,难道神圣的罗马皇帝连自己的加冕礼都掌控不了?我就在苏特里城,就在这里,接过我的冠冕!”
所有的封臣爵爷们都欢唿起来,他们拥戴亨利上了马,领着各自的部伍,打着战旗,骤雨雷霆般冲出营地,朝着苏特里城勐扑过来。
城中的诸位枢机得到消息后,顿时乱作一团,有的在花园里乱跑,有的则四处躲藏,但很快苏特里城内各个街道、教堂和塔楼都被亨利的部下占据,士兵们成群结队携带着长矛刀剑到处搜捕,声称教皇必须要遵守帝国宪章规定的法律,给他们的君王无条件加冕。
“冕下!亨利突然翻脸,用武力来逼迫我们了!”冲入尤金入跸宅院的安塞姆连滚带爬,接着拉住了对方的垂带惊恐万状。
“快,快和我一起逃吧安塞姆,往北走,玛蒂尔达的卡诺沙城堡就在那。”教皇也是满脸不安,拉着安塞姆的肩膀。(未完待续。。)
第68章 铁王冠
谁想安塞姆话音还没落下,一群萨利安士兵就粗暴地将门给撞开,领头的军官带着装饰着彩色羽毛的阔檐帽,扛着雪亮的佩剑,当眼就瞧见了走廊上惊愕呆住的圣座冕下,于是所有人围了过来,拉住了圣座的袍袖。
几名宫殿执事和书办都挨过来,无言中和士兵发生短促激烈的打斗,但平日里喝着葡萄酒养尊处优的神职人员根本不是次等粗蛮之人的对手,挨个被剑柄和铁拳打得头破血流,哀叫着横倒在士兵的靴子上,走廊阳光下一片尘土飞扬。
乱糟糟的哄叫声当中,法冠跌落到地上的欧文塞思。尤金不发一语保持着缄默,被几名强壮的士兵摁住肩膀反剪双手,推搡着走出了院落,许多高级品秩的神职人员也被锁着,驱赶出了院落。
门阍前,亨利第五骑在马上,见到了圣座。
“你居然敢对圣彼得教廷使用暴力,简直超越了当年最野蛮的匈人。”尤金昂着头,带着平静的怒火对亨利说到,“个中后果,你难道就不害怕吗?”可以说这时候教皇虽然蒙尘遭殃,但底气还是有的。
亨利并不答话,倒是他身后的埃克哈德大声怒斥教皇,说他本只是个普通教区的牧首,圣彼得不过也只是使徒班底里一员,近前教廷如此大的权力也是得到神圣的罗马皇帝授予的,按照《罗马规写》(constitutioromana)所记,教宗必须要首先发誓“效忠皇帝”,违反律法的恰恰是教皇,因为他拒绝给合法的罗马皇帝加冕,并以此为要挟损害了帝国利益。
埃克哈德说得一套一套的,教皇虽然暂时无言反驳(反驳也没用,其实这个时代就是公婆各有理,不过教廷依仗着宗教权威,享有的精神力量更为巨大),但却闭嘴保持所谓高贵的缄默。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的亨利就下令,把教皇和十三位枢机(七位枢机主教、三位本堂司钵与三位宫殿执事)一并关在苏特里小城内的一座破旧的修道院当中,但是不断绝饮食,就是要逼迫尤金签署文书,推翻先前所有决议,并答应无条件为他加冕。
但同时亨利却按照事前的策略,公然将安塞姆放回罗马城,但理由却是冠冕堂堂的,“留个人去罗马城报讯,你们的圣座在我的手里。”
如此巧妙地身份隐蔽起来的安塞姆骑着驴子,又闪电般南下去了罗马城,开始在圣彼得大教堂和拉特兰宫召集来了其余的枢机们,“惊惶”地告诉他们圣座在苏特里城遭受的罪。
“巴比伦之囚,是巴比伦之囚的重演啊!”许多枢机得讯后捶胸大哭,数位平日里就得巴里城银行贿赂的便趁机附和安塞姆的主张,“诸人静留在罗马城内,而后对亨利保持严正交涉,这个时刻保障冕下不遭受伤害才是首要的而我们相信,冕下是绝不会屈从于暴君淫威的。”
时间就这样耽搁下来。
北面,得到消息的玛蒂尔达勃然大怒,便在卡诺沙城堡动员整个领国的乡绅、民军们,整备起来要去解救被囚的教皇。
此外这时只有玛蒂尔达一个人认识到,台前的凶手是亨利第五,而幕后的黑手很可能是高文。于是她下令在托斯卡纳收回原本赠给大医院的庄园田产,拘禁了部分在此监管的兄弟会成员,驱逐了另外部分,并冻结了领国内各个城市和巴里城的贸易、资金往来,并奋笔疾书给高文麾下的客将比雷尔写信(比雷尔原本算是她的封臣),要他带着部队归国,“原本我赠给高文的,现在就要分文不留地索取回来!”
但玛蒂尔达的军队刚刚集合在卡诺沙城堡下,意大利北部就忽然出现支大军,是巴伐利亚公爵(韦尔夫父亲)和斯瓦比亚公爵的(萨利安王族)部下,前者因玛蒂尔达“休弃”自己儿子而愤恨,此时倒向了皇权方,不但提供给亨利五世出兵通道,还亲自领军前来和前儿媳玛蒂尔达为敌。
两相对峙下,玛蒂尔达也抽不出军力去驰援教皇了。
同时,被关在修道院里的教皇和十三位枢机,最初有饭吃有水喝的时候,还非常淡然硬气尤金举起亨利送来请他签署的誓约书,看都不看,就直接放在烛火上焚毁掉了。
两天后,恼怒的亨利让看守的仆役停了饭。
顿时这群人在被拘禁的房间里,饿得东倒西歪,但大伙儿还靠在一起,用当年利奥一世(440461年在位)是如何抵抗蛮族保全罗马城(只有教堂)的壮举为精神武器来激励自己。
亨利便又下令停了水。
短短一日后,浮肿起来的众枢机在里面勐烈敲打着窗户和门板,威胁看守道,如果再不送水,他们就死给亨利看,叫亨利永远背负杀害教宗枢机的罪孽。
亨利很快又送来了饭食和水。
但饭食是硬饼或粗粝的豆子,水是浑浊的啤酒。
枢机和圣座们只能吃豆子喝啤酒,很快肚子是胀起来泄,泄完又胀,没过两天都奄奄一息,只剩下半条命还在,这下所有人都熬不住,他们哭着牵拉着尤金教皇,请求教皇怜惜所有人性命向亨利暂时屈服,或者“假意屈服”,将来情况好转还可以反悔嘛,反正也没人“能在律法上控诉圣彼得教廷”。
“只要能返回罗马城,随即西西里和托斯卡纳都会派兵来支援我们,届时再对付亨利这个混蛋。”
最后,教皇面对大伙儿的苦苦哀求,也只能痛下决心,答应下来。。。。。。
亨利第五很快就在苏特里城,接受了教皇的加冕,并和他“友好”地签署了一揽子合约,在里面尤金承认德意志兰教会继续在叙任权和教产上自治自决,只在德意志兰皇帝点头情况下才能向其派遣宗主教,并且皇帝有权提名宗主教人选。
成功戴上伦巴第铁王冠的亨利第五意气奋发,私下里爽快地对埃克哈德等近臣说到,“父亲曾经的卡诺沙之耻辱,今日得报,果然相信高文没有欺瞒我!”
然而事情并没结束当尤金教皇屈从的消息传到罗马的拉特兰宫后,大批认同格里高利七世理念(即坚决和德国皇帝死磕到底)的留守枢机们大怒,他们在安塞姆唆使下,拒不承认尤金和亨利签署的《苏特里条约》的合法性。(未完待续。。)
第69章 四教宗
尤金私下传信对他们说,这是我的权宜之计罢了,你们屈就下,等我回来再议对策。
亨利则公开宣扬,这是白字黑字教皇亲笔署的御令,绝不可能更改。
而罗马城的留守枢机们却集体发声:我们把尤金罢黜掉,否认他的合法性,就能顺带废除掉这份条约了。
于是尤金大惊失色:“怎么好好的就要把我给废掉?”
但没等他交涉成功,罗马城的拉特兰宫里大部分留守枢机就举行了新的教宗选举典礼,他们全都披上庄重的红衣,在密室当中激烈地讨论着人选。安塞姆在私下尤为积极地活动着,他花了大笔的金钱去贿赂其他枢机们,抱着必胜的信念希望就任新教宗。
而选举的结果不出他的所料,他以高票当选“圣天使之堡”(中世纪罗马城的别称,当地的城堡便叫圣安吉罗堡)里新一届神的执政官。
就在安塞姆踌躇满志准备接过法冠和权杖,执掌整个拉特兰宫时,突然有几名枢机在就职典礼前找到他,询问他说“当您坐在圣座上后,将如何处理之前亨利在苏特里城的暴行?”
安塞姆没料到会有这样的问题,便犹豫下后含煳宣称,“我保证一切会在以后走上正轨的。诚然教宗是拥有两把剑的,但我认为世俗之剑由教宗亲自拔出是不理智的行为。”
这话的言外之意是,自己并不热衷于向亨利第五复仇,也不会过分主张“克吕尼派”的精神。
克吕尼派是当时罗马教廷的思想主流,它的核心目的是把世界各地的教会和修道院从世俗领主手中解放出来,围绕着罗马城建成个“神权国度”来实现自我管理。
自然安塞姆的想法,让听到的人感到极度不满当这几名枢机退出后,又和其他枢机们在密室里再次激烈商讨起来,过程当中安塞姆贿选的行为被检举揭露出来,于是大伙决定把还没宣誓就任的安塞姆也给撤免掉,理由是贿选、亲近世俗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