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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是很想能够伸出手去,进入书页里面,把那道沟壑抹平。
抹平之后我还意犹未尽,我还想要进一步去擦掉两侧男女人物身体的轮廓。
不仅把身体的边框擦掉,也要把眼睛、鼻子、嘴巴的边框全都擦掉。
不仅要把能够看得见的所有边框都擦掉,而且也要把看不见的边框擦掉。把那种各自悬浮在双方意识中的“你”“我”的分别擦掉。
当所有的一切都被擦掉之后,我还想进一步回到书页的外面,把浮现在页面上的所有文字,也都逐一擦掉。只剩下一大片无穷无尽的虚空,所有的事物都在这虚空当中互相渗透和互相贯通。
当你处于虚空中的某一点,你就同时处在虚空的任何点上。(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三章 在你身边的慵倦
(一)
那时,在和你恋爱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照着镜子的。我照镜子的时候,想要把镜中影像和镜外的我之间的那个边界消弭和打破。
我想要的是镜里镜外融为一体的那个状态。在这个空虚而致密的状态当中,看上去四面空空,但却针插不进,水泼不透。
分不清何者是你何者是我。分不清什么是观察者,什么是被观察者。
完全的浑然一体。带着清醒,但却不可分割。
这种感觉不大像爱情诗歌里面描绘的感觉,反而很像锡克教经书里面描绘的那种情况:“我像专注的飞箭命中靶心,投入你的心识当中。”
你让我产生自我消溶的感觉,而我并没有死亡的感觉,反而感觉如同挣脱了某种狭小的牢笼。就像美人鱼跳入海水,不再能找到自己的身体,但却也并未感觉自己成为了碎裂的泡沫。
那时候,你对我的这个习惯感到好奇。
你问我,为什么读诗歌的时候手里总要拿着一个橡皮擦。
我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你。
我的回答就是把那个橡皮擦轻轻地向你砸了过去。
我说:“为了在你看书走神袭扰人家的时候,回击一下你啊。”
你躲避着那个橡皮擦,你把它隔空抓在手里,然后对我笑着。
你说:“橡皮擦的杀伤力太小了吧。不如你抬头看着我吧。”
你说:“如果你要杀伤我,就这样看着我吧。”
(二)
对于我来说,你就是宇宙的稳定和平衡。
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宇宙的框架是可以信赖和可以大致感知的。无论从宏观到微观,尽皆如此。
它是精妙的、系统的、有序的、均匀的、符合逻辑的、可以度量的、可以阐述的、缓慢而舒展的、开放而可以了解的。
人生的过程,就像在一条已知航道的河流上行驶,虽然并不具体地知道下一秒钟会体验到什么,但大致知道后来的事情。
我会大致地知道在什么地方会遇到湍流,在什么地方会遇到危险的浅滩,在什么地方一块巨大的石头将会突然出现在航道的中央,而我们仍然有时间来得及绕开它。
所以,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常常是很安定的。因为安定而静止。
我常常产生一种十分慵倦的状态,想要沉睡在你的怀中,保持这种不动的姿态。
虽然我也知道前面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但我从不为此感到恐惧。
就像我们常常不能在上学的路上顺利碰面和互相陪伴,这并不能引起我内心的恐慌和焦虑。
我没有那种独居苍茫的星际当中,旷古孤单,四顾茫然的惊恐,感觉不到没有回声的寂静压迫耳鼓。
那时候,我在宇宙里面虽然也是同样渺小的,但我却是有位置的。
我感到自己恰好就在我的归宿里。
所以,那个时候,我最喜欢的一段话,就是一个禅师所说的。他看着天空飞扬的鹅毛大雪,看着雪花一片接着一片懒懒地从空中落下来,他赞叹说,大雪片片,每片都落在它该落的地方。
那就是我的心境。
我自虚空降落,像一片倦归的羽毛,在风中漂泊已久,现在终于落到我在宇宙中应该安住的家里,处在我的出生之所和死亡之地。
我一直都在合适的地方,所以无论发生什么,虽有小小意外,我也都很平静。
因平静而温柔,就连呼吸也不会引起流动,我的轻抚没有一点重量。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类似某种超越了常见语境的宗教的体验。
如果一定要用语言来形容的话,我想就只能说是“有依有靠的”。
我一方面看到自己影子般的虚幻和灰尘般的渺小,一方面也感到自己的虚幻和渺小后面还藏有某种广阔无边的、持续不断的、永恒存在的东西。
你就像一条纽带一样把这表面的东西和背后的东西连接了起来。
你让我无论是在现实生活的世界里,还是在超越现实生活的世界里,同时都感到自由而自在。
我往来于两个世界的时候,都没有进入陌生人家里的那种戒备感和害怕感。
我觉得宇宙在各个层面上都亲切熟悉得如同从小就生长其间的家庭一样。
(三)
有一次,你说:“心心,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怎么看上去总是有点懒洋洋的?”
你说:“就好像天生柔软,没有骨骼。”
我说:“那是因为上帝还没有开始造我啊。”
我说:“因为我现在还是泥土。上帝还没有从你身上取下肋骨和我融合。”
你说:“在训练场,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说:“在训练场上,谁又能看到我呢。”
我说:“大家看到的,不过是我穿着的盔甲罢了。”
我说:“我是隐身的。只有你的目光,能够穿透结界,接触到我。”
(四)
我从未对你说过这些流经心里的念头。我知道这些细微的起伏,用语言无法精确表述。我无法用语言让你听懂。
相反,我迷离的眼神,和懒散的姿态,反而能轻轻地将你卷入这股念头的溪流。
每当这时,你总是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的心神恍惚。
有一次,你在被我这样带进这种看不见的溪流里面的时候,你轻声地对我说:“心心,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有些时候与别的时候都非常不同。”
你说:“有些时候你看着我的时候,我会觉得我们都在对方的意识里消溶。”
“这些时候,我感觉你既特别的熟悉,又特别的不可捉摸。”
你说:“你古老而神秘,就像从虚空中发源的河流,经过我。”
你说:“我身不由己地要被你带着去到某个地方。心里激动,充满期盼。我想这样一直跟着你走。就好像被你卷走,就可以抵达我的源头。”
在你的话里,我们都陷入沉默。
彷佛临近某种终极的起始时刻。
有什么将火焰吹进平衡当中,从而诞生了一个可供描述的宇宙。
我们突然同时感觉到,那个起始,很可能并不是偶然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四章 动与静
(一)
日常生活,它并不是我们的全部生活。
在它之上,或者说,在它之内,还有一个更灿烂更辉煌更高远更辽阔的生活。
我们于此,很早就有共识了。
在爱你的日子里,我从来没有像《西游降魔》里面的舒淇那样,发过那样日常的愿望。
我从来不止于希望有个男人爱我,可以和我过日子,我们生很多孩子,然后在子子孙孙的繁衍中走向死亡。
我从来没有那样希望过。
我希望和你一起走向那个更灿烂的生活。
追随你,陪伴你,走向那样的生活。
我一直都深深希望,和你一起,从日常生活中脱壳而出,实现一个羽化的升华。
我一直认为,只有能够彼此成就这个升华的伴侣,才是真正的佳侣良伴。
(二)
你在黑板上写了两个成语:“动若脱兔,静若处子”。
你写完之后,回头看着我们。
你说:“这两个成语什么意思,谁能告诉我?”
很多同学争相举手。他们给出了那个标准答案:“行动的时候,活泼灵动得像兔子一样敏捷;安息的时候,娴雅安宁得像处女一样贞静。”
你说:“你们都同意这说法吗?没有人有其他的看法?”
我说:“指导,我有其他的看法。”
你说:“你不同意哪里?”
我说:“时间。我不同意时间。”
你说:“请说。”
我说:“时间不是那样区分的。我们可以同一秒钟里面,同时做到既动若脱兔,又静若处子。”
我说:“它们一直可以同时做到。”
教室里响起一片嗡嗡声。
你走到我面前:“说说?怎样做到?”
我说:“此刻,我安静地坐在这里,四肢未动,心思平静。但是,与此同时,我跟随着大地一起,随着星球的转动而在转动,我不仅随着地球而自转着,我还围绕太阳而公转,此外,还围绕着银河系的中心而公转着,我岂止在动!我一秒千里地飞旋!”
“而反观自身的内部,我虽然一动也没有动,但身上的哪一个细节没在动呢?心脏一直在跳动,大脑电波一直在兴起和消失,肺叶一直在处理着氧气的输入和二氧化碳的呼出,五官不断把各种外界的事物散发的能量吸收进来。大脑像计算机的cpu那样在运算着。体液也在分泌和循环当中,细胞都在运输和制造着。在皮肤的毛孔里,无数微生物在吃它们的早饭。它们吃饱之后,就心满意足地滑落到床单里。我的体温不断散入周围寒冷的空气中,而周围空气的寒冷也不断渗入我。围绕我的周围和内部,无数的运动正在风起云涌中。”
你看着我。你说:“听见了吗?大家。世界的面貌确因观察者的不同,而会迥然不同。”
(三)
你说:“洞察很好。”
你说:“那么,结论呢?”
我说:“所以,我既不是静止的,也不是运动的。我既是静止的,也是运动的。我何尝坐下静止过?我又何尝起来运动过?运动和静止不仅同时发生着,而且互相渗透和进入。运动在静止中,静止在运动中。它们之间有一条壕沟吗?没有!”
你说:“所以?”
我说:“所以,二元对立是错觉!是谬见!世界是一元无分的,不是二元对立的!”
你忍不住击节赞叹,你说:“多么勇敢的结论!心心,你知道你的结论意味着什么吗?”
我说:“知道。这意味着,没有客观和主观的区分。所有的客观就是主观。所有的主观就是那些客观。”
你说:“所以?”
我说:“所以,这个世界,它不是客观的。它是我们的主观。而我们的主观,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客观。这个世界,它不像我们以为的那样存在。它是梦幻般的。它是空的。”
教室里变得一片安静。
你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你一直看着我。
我知道,只有你是听懂我的。在所有的寂静当中,只有你听到我,你听懂我,你和我有共识。
果然,过了一会儿,s打破了安静。
他说:“指导,心心在说什么?”
s迷惑地看着我们。他说:“我没听懂你们在说什么。”
小宋在s身后也发出了声音:“报告指导,我也没有听懂。”
你看着我,你说:“心心,你有时候,真的,常常,让我很吃惊。你震撼到我。”
(四)
你走回了讲台。
你说:“刚刚,心心跳跃得可能有点快了。我们再另举一个例子吧。比如,生和死。我们日常的观点,认为它们是对立的。我们认为如果正在活着,就不可能正在死。是吗?”
你指着我,你说:“但是,她根据自己的观察,她说不是这样。她说,活着的每一秒,我们身上都有无数的细胞在死,皮屑、头皮,等等,这些都是大量死亡带来的凋落。我们一直在活,也一直在死。我们一直在不断地出生,也在不断地死去。它一直都是这样同步发生的。它不是分成两截的。”
你说:“她的结论是:生就是死,死就是生,它们是同一条持续的河流。不是两回事情。它们并没有区别。它们就是一件事情。它们没有不同。”
你看着我。你说:“你是这样看的吗?”
你说:“这是你观察到的结论吗?其实,生死之分是没有的。它不过是错觉罢了。”
我点头,我说:“是。”
教室里再次发出一阵嗡嗡声。
你说:“见地。正确的见地,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