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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吃一惊:“什么?你是jackie?”
jackie说:“是的。”
我说:“怎么回事?不是你哥哥约我来的吗?”
jackie说:“他,他现在有点情况,不能过来,让我过来当面和你道歉,说明一下情况。”
他示意我入座,说:“坐下吧。我们先喝点什么,边喝边谈?”
我说:“苏打水就好了。”
(二)
jackie满脸歉意地看着我。
他说:“对不起,心姐。我很为难。在来这里的一路上,我都在想,该怎么对你说这件事。一直到刚才你站在我身后的时候,我都还在想。”
我说:“你哥哥发生了什么事?他和人私奔了?结婚了?后悔约我了?”
jackie说:“不不。那都没有。只是……”
他继续寻找合适的说辞。
我说:“还是实话实说吧,这样是最简单的。”
jackie深呼吸了一下,说:“我哥哥,他,不能来了。五天前,我家的车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他们被人从后面撞了。我妈妈和她的男友,就是现在和我们住在一起的人,当场就,就去世了,医生说他们当场就去了,并没有受太多的痛苦。”
“啊?”我震惊莫名。我说:“你哥哥也在车上?”
jackie说:“是的。他受了很重的伤。从脖子以下,都瘫痪了。医生说,他再也不可能坐起来了。”
我抓着的手袋掉落在地上。
我说:“不,不可能。我什么都没听说,不可能是这样!”
jackie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现在,本来应该在美国的。葬礼还没有办。我哥哥伤得也非常重,依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但是,他苏醒过来以后,就问我日期,然后让我立刻飞到法国来,到这儿来见你,告诉你,他不是故意失约的。”
我说:“干嘛不告诉我实情?我可以去美国看他的,书展不是非来不可。”
jackie说:“这个饭局,他期待了很久。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我说:“比生命还重要吗?”
jackie说:“这是他的一个心结。”
他说:“这饭店是我爸爸,我们的亲生父亲,带他来过的最后一个地方。”
他说:“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父亲已经决定抛弃我们,选择和另外的女人共度此生。父亲离开前,带他来了这个地方,请他吃了最好的中菜,告诉他,这是世界上最好的餐馆之一,只适合带你觉得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来这里吃饭。父亲告诉他,也许我们以后不会常见面了,但是,我希望你记住,也告诉你的弟弟,你们,永远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父亲在这里对他说,以后,你若喜欢上女孩子,决定要和她共度今生,你就一定要带她来这里吃饭,当面告诉她,她对你的一生非常重要。然后每年都要带她来,每年都要对她说。父亲说,我就是这一点做得不好,才失去了你妈妈的信任。他对我哥哥说,你要吸取我的教训。从一开始,就要做好。要对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坦诚相向。但是,你不要给她压力。你只要带她来这里,告诉她,你心里真实的想法,请她好好享用这里的灯光和美味,就足够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一定要请我到zhoul来完成这个饭局的原因是这样的。
jackie说:“心姐。你们认识很久很久了。我哥哥可能并没有直截了当地对你表白过他的爱情。但他心里,是非常爱你的。”
我说:“他今天请我来,是要对我说出这一点吗?”
jackie说:“他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对你说出我们父亲和他在这里吃饭时说的那些话。从那一天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父亲。他说,就是想请你坐在这个他们父子当年坐过的座位上,对你说出这个只有我们兄弟知道的故事,然后陪你好好享受这里的灯光和美味,然后送你回酒店。他今天原本就只是想做这些。他说,就算他永远不能来了,也请我务必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我的眼泪涌了上来。
jackie递给我纸巾。在洞察体贴入微方面,他和风花雪月也同样高度相似。
在我的饮泣中,jackie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带来了一些东西,心姐,你要不要看看。是我哥写的,和你可能有关。我没告诉他我带了这些东西过来。”
我接过jackie手里的那叠打印纸。
然后,我看到了风花雪月的文字。
(二)
“亲爱的心心。你已经很久没有登录过这个游戏了。我很想念你。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各个场景里游荡,无所事事,心里全都是你。”
“在等待你的日子里,我常常回到高原湖去。那是我在游戏里最喜欢的地方之一。我像以前那样独自躺在那里的深草当中,看着对面的皑皑雪峰。我一次又一次地对着湖水使用look命令。每次我都看见一个随机显示的在线女玩家的名字。可她们全都不是你。事实上,你的名字从此以后就再也没出现在那个湖水当中。”
“我躺在深草当中胡思乱想,我想了很多事情,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清楚,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我等了你那么多天。我一天又一天地回忆和你在一起的所有时光。回忆你的顽皮诙谐,你的滔滔不绝,你的古灵精怪,你的聪慧美丽,你的天真烂漫,你的不为人知的哀伤。有时候,想着想着,我就不觉笑了起来。有时候,想着想着,我又不觉眼眶湿润。”
“我以为之前我已经充分了解等待的滋味。但这些天里我才知道,等待还可以有更深一层的滋味。”
“等待有时候还可以是一种酷刑。如果命运想要折磨一个人,就大可以判他这样无休止地等待。这样,就可以让他处于永远的锥心刺骨当中,并且没有任何的回报。”
“你也曾经历这样的折磨吗?在漫长的时光中,你也如是孤独地等候过一个永不会再出现的人吗?你每日就是在这样的感觉当中坐卧行走,言谈欢笑吗?你就这样不露声色地忍受着这样的煎熬,从鲜花绽放一直等到落叶飘零,从豆蔻少女变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吗?你就这样一直忍受着如蹈烈焰,如坐针毡的刑罚,一路孤单地在时光流转中锲而不舍地追随着内心的爱情吗?”
“我从未像此刻那样理解过你,心疼过你,心心。”
“没有人要求你接受这样的酷刑。它是你自己心甘情愿选择的。你一生又一生地作出同样的选择。你一天又一天地作出同样的选择。你一分钟一分钟地作出同样的选择。就像明知道赌博的结果,还要不断地去试那样。只要你转一下心念,你就可以离开那个人,从而免除所有的痛苦,但你始终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对那个人而言,你是如此的坚贞和忠诚。”
“我是唯一懂你的人。心心。我是唯一懂你的。”
第八百七十六章 风花雪月(5)
(一)
眼泪扑地一声,落在打印纸上。
我抬起眼睛看着jackie。
jackie说:“你还记得那个游戏吗?里面有个月宫可以做梦的?”
我说:“记得。我们经常一起去月宫。”
jackie说:“我哥哥看了你所有写在梦里的故事。然后,你不再去的日子,他在那块留言板上写了这些。”
jackie说:“我也看了你们先后写的那些文字。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没有下车,而他为何对此默默,什么也没有问过。”
我说:“我本来是会下车的。但是,我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说:“人生就是阴差阳错。”
jackie说:“下面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我继续向下看。
(二)
“巴黎一别后,我独自回到这个游戏的月宫。场景更加空洞。四周一片死寂。我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但巴黎的神奇相遇,重新给了我希望。然后,随着彼此的分别,我又掉下了某个深不见底的悬崖。她忙于孕育腹中的宝宝,我们联系得很少。”
“希望之后的失望,比从无希望的那种失望,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我不知不觉游荡到梦境,惊讶地看到留言板上,她起码写了120万字的故事。她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写的?是那些我没有在线的深夜与凌晨吗?”
“我带着不可遏止的好奇心,花了整整一个白天和一个通宵看完了心心两年来留在月宫梦境里的所有post,我看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骨髓里都渗透着无尽悲伤的爱情故事。”
“我突然陷入了一种近似歇斯底里的状态。”
“我看到了她一生里最深的伤痛,也许远远不止一生。在看完她的故事之前,我从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深刻的感情。”
“她不会再来了。我现在知道,就算她当时是下了车,走向草坪,我们也是没有将来的。在最后的关头,她还会迟疑,会改变决定。”
“我只不过是有些地方看上去类似她心中的故人罢了。她只不过是如此寄托无望的思念。如果走得太近,她很快就会发现,我并非是她思念的那个人。她会失落,然后,会逐渐远离。”
“不管我对她有着何种情感,她都会退缩,躲进内心的城堡。她最终会选择宁可孤独。”
“我深知我们的关系已经走到尽头。以后就算接触,也只是曾经相熟的那种旧友。”
“我麻木地游荡在我们之前流连往返的各个场景里。泪水无法控制地顺着脸颊向下流。”
“公聊频道里其他玩家彼此闲聊的字字句句,都能触动心里的创痛。某甲说:我想你不会那样残酷。某乙说:他对我很好,但做了一个男人不该做的事情。某丙说:我是春天出生的。某丁说:我想生活不会那样对你吧。……这些文字全都无关痛痒。可我都无法抑止泪水,任它而奔涌而出。”
“我不能制止这些眼泪,就像伤口不能制止流淌的鲜血。我像冬天堆起的雪人,在春风里融化一样身不由己地流泪;又像江南的梅雨一样,没完没了地滂沱。我忘记了流泪的原因,也不明白流泪的意义。就这样,一步一泪地游走,洪水跟着我的脚步,穷追不舍地把我湮没。我也知道像困兽一样地在这里疯狂转圈不是办法。但我却不知道还可以去什么地方。我在这个纷乱如麻的地方走投无路。我的泪水就是我用绝望标示的路标。它们密密麻麻布满了所有的墙壁,却没有一个,能导向有一线生机的地方。”
“我已经不再为了什么事情而流泪。我只是没有办法控制住它。”
(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仿佛是再次陷入了失恋的那种状态。我已经是个中年成熟男子了,陷入这种状况,实在太过荒谬。我以前不知道,自己原来对她这么在乎。”
“我渴望再见到她。但我也知道,她内心并无同样的渴望。就算见面,也不会发生什么。如果我迫得太近,她就会转身逃掉。”
“可我日夜都在渴望,再次见到她。”
“我抵达了她所在的城市。我特地休假到这个城市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这里,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站在这个城市的阳台上,我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我在那条街上走着,就像一个史前的生物,心情沉重地行走在曼哈顿的人行道上。她说过她所在的写字楼就在这条街上。可我不知道那一栋才是。”
“以前我来过这个城市,景观依稀有点记忆。地方还是老地方,还是那片天,还是那片地,只是,现在的模样,全都变了。我所熟悉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她不知道我就在这条街上。我对谁也没有说过,我到这里来了。同事都以为我在缅甸的蒲甘寻访古代的佛国。”
“我看到路边一家西餐馆。我记得她说过,下班后和午休时间,喜欢独自忙里偷闲,在附近的西餐厅吃个简餐,喝个下午茶。她常去一家墙壁上挂着梵高画作的西餐馆。她喜欢梵高的巴黎时期。”
“会不会就是这一家?”
“我推门走进去。门铃叮当响了一下。一个服务生迎了过来。我向里面走去。“欢迎光临,几位?”他跟在我身后询问。我的眼光在餐厅里快速地寻找。“先生,您如果是一个人用餐,可以坐在这边。”服务生说。我站在那里,搜寻着餐厅的墙壁。“您找人吗?”服务生问。我说:“对不起。我找一张画。”“画?”服务生觉得有点惊讶。我说:“对。找一张梵高的画。”我问道:“你们店里的墙上,有没有挂过梵高的画?”服务生说:“梵高是谁?”他顿了一下,然后说:“好像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