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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话虽如此,但我若不完成这件事情,总觉得无以回报你的累世深情和大恩。”
我说:“我还记得你在宝镜湖边对我说,那里的环境很像清川,你希望死后就埋葬在这里。我记得你当时看着我的眼神。那一生,我始终因为找不到你的遗骨,不能完成你的心愿而愧疚难安。”
你说:“这不能怪你。不是你和汉王没有尽心寻找的缘故。这是我自己导致的。我当初曾誓言要娶你为妻,与你生儿育女,照料你一生,但我违背了誓言。我当初曾经对你说过,如若违誓,就万箭穿身、曝尸荒野。那只不过是誓言应验了而已。”
我说:“可你的心从未违反过誓言。在你心里,累生累世,从未有过别的女人。你也一直在照料我,生死轮回,不离不弃。所以,那肯定不是你最后的结局。我一定能够改变你最后的结局。”
我说:“我知道这样是太过偏执,可是,若不了结此愿,我永生永世都会深感愧疚。”
你抚摸着我的白发,你把我拥入怀中。你不再说话了。
我们紧紧依偎在马车的车厢里。
这是作为琴儿的那一生,我渴望做到,但却从未做到的事情。
(四)
我们终于迎回了你前世存留下的那根遗骨。
我们回到了宝镜湖边,得到了当地政府的帮助,将它静悄悄地安葬在无字墓碑之后。
这是我在这一生中最后一次回到无字墓碑的面前。
我们彼此相拥着站在无字的墓碑前,默默地向所有消逝的时间,那些消逝在时间里的故人,致以无上的敬意和美好的祝愿。
心愿已了后,我们按照原定计划,回到了摩洛哥的别墅里,在那里过着安详宁静的隐居生活。
我们的家里没有电视、没有广播、没有电话、也没有网络,也没有报纸和杂志。
只有书。
你那时候眼睛已经非常不好了,几乎看不到书上的字。
我就戴着老花眼镜、手里拿着放大镜,给你一字一句地朗读。
每天,我们坐在阳台上,吹着略带咸味的海风,听着悬崖下的浪花翻涌声,朗读着那些经典的诗歌、散文、故事,还有经文。
我们一起喝着下午茶,感觉到地中海灿烂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你对我说:“没有子女也很好啊,此时此刻,心中就再也没有什么好不舍的,好牵挂的了。”
我说:“以前的那一辈子,有位姓傅的牧师告诉我,一个睿智的人,应该随时都完成人生重要的事情,随时做好离开一切的准备。”
你点头。你说:“他说得很对。琴儿,亲爱的,你,准备好了吗?”
我点头。我说:“我准备好了。”
你说:“现在,我们应该办的事情,全都办好了,人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对吧?”
我说:“是啊。了无遗憾。”
你说:“为了彼此说出了无遗憾这句话,我们走了多长的路啊。”
我说:“不管走了多长的路,它都是值得的。”
我说:“我很感谢一切,让我一直追随你同行,直到今天。”
你说:“我也感谢一切。”
(五)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那一天,你已经89岁满十个月了。
我们照例起来得很早。
你那时行动已经很不便利了,而我的状况比你要好。
我扶着你坐上轮椅,帮助你洗漱完毕,把轮椅推到了阳台上。
我在你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楼下厨房端早餐上来。”
你点头。你拉着我的手。
你说:“亲爱的,你今天的样子,真是美极了。”
我说:“你也是。今天的气色特别好。整个人都有光芒。”
我拿了一本梵高的画册递给你,说:“我很快就来。”
我离开后,你独自坐在阳台上,面对着蔚蓝的地中海,一边翻看画册,一边等我把早餐拿到阳台上来。
我们最近这些年来,天晴的时候,一直都是习惯在阳台上共进早餐的。
当厨房里把早餐准备好,我端着托盘回到阳台上来的时候,我远远地看到阳台的纱帘在风中轻微地飘拂着。
我说:“早餐好了。是你最喜欢吃的麦片粥和软面包。”
但是,可能是阳台上的海浪声太大了,你耳朵也不太好了,似乎没有听到。你没回答我。
我来到阳台上,把托盘里的东西在餐桌上放好,然后过来推你的轮椅到餐桌旁。
这时,我发现你靠在躺椅上,神情安详,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你手里拿着的画册,掉落在轮椅下你的脚边。
当我抓住你的手的时候,我发现它们已经冰凉了。
我吻了一下你的额头。你额头上还有微微的暖意。但你全身各处,都已经变得冰凉了。
我赶紧回到卧室,按下呼叫铃,它是直通到救护中心的。我对他们说了情况,他们告诉我,救护车很快就来。
我回到你的身边。
现在,你的额头也变得越来越冰冷了。
我心里非常明白,救护车来或者不来,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你衰弱的心脏已经停止工作。
你又一次离开我了。
(六)
我就这样,再次握住你没有体温的手。
我在你的身边跪了下来。我把你的手贴在我的脸颊上。
我就这样静静地告别了你。
什么也没有说。
不远处的悬崖下,许多海鸥在展翅飞着,发出嘎嘎的叫声。
亲爱的你,这一生,我们相遇后的半个世纪过得恩恩爱爱,我们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人生风雨,但一切美满如意。
对于这样的命运,我欣然接受,没有什么,再要抱怨的了。
(七)
esabelle chen在你去世之后,还独自一人在摩洛哥生活了数十年年。深居简出,回避媒体,不在任何公众场合露面。
人们只知道,她依然是很多公益事业的重要支持者和推动者。
她于111岁的高龄在自己的别墅里安详去世,再次结束了她终于无憾的一生。
她最后什么文字和心愿也没有留下。
她最后的话是:“现在,该结束了。”
“
第九百四十八章 冬湖小镇
(一)
身为一个写作者,或迟或早,她都会去面对生命中最深刻的惨痛。她没有可能一直绕着走,而不让这件事情现于笔端。这就是写作者的宿命。
但我认为,这是很好的宿命。这可以帮助写作者,去学会怎样应对生命中不可逃避的痛苦,并在穿越这些痛苦的过程中成长起来,让生命得到美的升华。
然而,痛定思痛,是需要时间的。
在那个血肉模糊的下午过去后很多年,又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情的我,终于开始面对此生最大的震撼。
我开始系统地写《吉诺弯刀》这本很长的小说。
当然,它刚开始的时候,并非是一部小说。
它是一个分镜头的脚本。
那时,它也不叫《吉诺弯刀》这个名字。它的第一部,名字叫《太平》。
按照最初的写作计划,它的第一部是一部50…80集的电视连续剧。每集约45分钟的长度。
它是一个独白式的第一人称脚本,女主人公平静地叙述着自己一生的故事,一个过去了的时代,一些消逝了的英雄,就像是一条潺潺的溪水在林间奔流。
那时,我作为一个写作者尚未获得自由之身,我还是spe的长期签约者。
因此,无论是在创作题材还是在创作体裁选择方面,都还需要首先照顾到spe的市场销售需要,并不能完全地随心所欲。
这种戴着市场镣铐的起舞,是很多作家在成名之前都曾经经历过的。
(二)
《太平》(《吉诺弯刀》第一部)中,第一个被写出来的镜头,就是琴儿和景龙在宝镜湖边诀别的场景。
而我,是在冬湖小镇写出这个镜头的。
宝镜湖的描写,其实既来自内心的记忆,也来自现实中的冬湖。
冬湖小镇位于北半球纬度很高的一个大城市郊外,是著名的度假小镇。
它突出的特点就是:既靠近大型城市,交通便利,生活方便,又有大片的原始森林和亚寒带草原,还有生态丰富的沼泽地和一个波光荡漾的大湖泊。人们可以不离开自己习惯的城市生活太远,而又能感受一下居住在大自然怀抱中的那种生活。
因此,每逢旅游旺季,这里聚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严冬季节的时候,这里非常寒冷,滴水成冰,所有的屋檐下都挂满了长达半米乃至一米多的粗壮冰棱。屋顶上都有厚厚的冰坡覆盖着。有的时候,空中的飞鸟飞着飞着,就会掉下来冻死了。野外经常看到冻死的小鸟。那时候,这里的人烟就相当稀少,基本上只有当地的居民。当地的居民完全按照上千年来古老的方式持续着他们安静而封闭的生活。那时候的小镇,虽然很冷清,但是最有韵味。
而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一直到落叶满地的秋天,这里就会涌来大量的游客,他们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小镇,带来了各种光怪陆离的现代生活和现代人的度假方式。
当地的居民受到金钱的诱惑,这几个季节,往往也就抛开了传统的营生:伐木、狩猎、钓鱼、种植小麦和玉米、采集诸如此类,转而经营各种与旅游相关的生意。
所有的居民家庭都会开放自己多余的房间,作为家庭旅馆或者家庭餐厅,接待各地的度假观光客。居民们也会做游客们的导游,带领他们体验森林生活的方方面面,从而获得不菲的报酬。那是他们从传统的耕种和渔猎生活中无法得到的收入。
小镇因而也繁荣富裕了起来。
他们用这笔收入进一步改善了旅游设施,维修了镇子上可供参观的古迹,开发了很多新的景点和安全的度假项目。
随后,镇子上也设立了镇公所、游客中心、免税商店、超市、加油站、急救中心、消防站和警察所。
小镇变得越来越现代化了。
他们很欢迎外部投资者到那里投资修建更好的度假屋和旅馆,为景区修建更加完善的小路。
就是在那种背景下,我们那时的老东家spe,投资在那里修建了一个度假营地,作为给予签约作家和员工们的一种休闲福利。
度假营地里有很多设施齐备的小木屋,一排一排的很整齐,面积虽然不大,但木板小床、书桌、柔软而轻暖的被褥、衣帽间、桑拿房、浴缸、洗衣机、壁炉、电磁炉和传统炉灶,却一应俱全。营地还备有小舟、船桨、救生衣、钓鱼竿、猎枪、帐篷、指南针、雪橇、各种刀、斧头、茶炊、厨具、餐具等各种度假常用的器材。
它勾起我对于博桑集训的许多温暖回忆。
我很喜欢这个地方。从来这里参观的第一次,就深深地爱上它。
我决定在这里开始《太平》的分镜头创作。
度假营地建立在穿越冬湖小镇的涅尔河边。夜间在度假小屋里挑灯写作的时候,四野万籁俱寂,能够听到不远处的河流,水声浩荡地流过小镇,奔向远处灯火阑珊的大城市。
我经常整夜地写作,也就整夜地听到涅尔河的流水声。
直到今天,我回头校对之前上传的篇章时,耳边还会传来这条河流的潮水之声。
(三)
第一次到这个营地度假,是在参观过它的建设进度一年以后。
我们并不是第一批来这里度假的客人,但也算得上是相当早了。
我们到达的时候,营地里的一切设施都还很新,有的甚至都还没有启用过。比如双筒猎枪和独木舟。
我们是在中国春节的时候抵达小镇的。这时候,正是小镇最严寒的季节。整天狂风怒吼,大雪缤纷,道路状况非常恶劣,人迹罕至。但我很喜欢这样。唯有此时,小镇才显露着它上千年来原有的那种风貌,它所展现出来的大自然,也才是最为本色的。最能震撼和滋养现代人日渐枯萎和空虚的灵魂。
我那时正和逸晨先生搭档。我们用同一个或者许多个共用笔名写作,互为对方作品的翻译、编辑和校对,我们有时候会合写一本书或者一个大型的剧本。逸晨先生还为我们的书配各种精美的摄影图片和隽永的插画。他也是spe著名的摄影家和插画家。他的摄影和绘画作品,在市场上能卖到很高的价格。能得到他的配图配画,整部出版物就会增色不少。
我们日渐从早期的师生关系,过渡到知心朋友的关系。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