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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游客也饶有兴趣地参加了他们的劳动。
人们把这些木材拖上岸,收集起来,在各家的院子里垛成高高的一堆。
这些越堆越高的木材垛,不仅记录了冬湖镇人们的辛苦劳作,更是上游农场和伐木工们努力奋斗的史诗。
久在有暖气的房子里居住着,我们很容易便忘记了温暖来自何方。
我们会以为是工业化提供了这样舒服的生活,但却没有深想,又是什么支持了工业化的可能性。
我觉得这倒是一项很有益处的活动,有助于帮助人们恢复那种古老的记忆,记起,原是大自然为我们提供了生命存活所需要的一切。
没有大自然的爱与奉献,我们一秒钟也无法存活。
我打着伞,站在河边看着男人们兴致勃勃地用铁钩捞住浮木,齐心协力地往岸上拖着木材。
有个年轻的游客问:“小姐,您知道这木材是什么树种吗?”
我看着他,我在雨声中回答说:“我知道。它就是我们体外的肺。”
(三)
洪水越来越大了,甚至包围了我们度假营地的四周。
沈先生和随着春季到来人数越来越多的营地工作人员们忙碌开了。
沈先生指挥着他们在营地四周挖排水沟,又用石头和沙包筑起临时的防洪堤,阻挡着洪水进入营地区域。
沈先生不让我参加这种劳作。他说:“还有这么多男人在呢,哪里需要女人干这种活儿。”
他说如果我想要帮上忙,可以在屋里给大家煮姜汁奶茶和切面包。
干完了餐饮方面的后勤工作,看着大家浑身湿漉漉地回来,在木桌子旁边喝茶和吃面包,我就跑到最大一栋木屋的二楼,趴在阁楼的窗户上,在朦胧的暮色中,看着镇政府门前水池里的银莲花在温暖潮湿的空气滋润下缓慢地开放,看着越来越接近的潮水,渗入他们搭起的防洪堤,逐渐淹没了屋子前面的小道。
(四)
沈先生放弃了阻挡洪水入侵的努力,转而指挥大家把地面上的怕水淹的东西转移。
这时候,我就发现了当地小木屋式样的科学之处。
每栋小木屋都不是像博桑基地的木屋那样与地面齐平的,也没有该国乡间住宅常有的储物地窖,而是底层全部架空的,有一段长长的台阶走上来,才是门廊,门廊和室内之间,还修着石头做的门槛。
想来,这种春天的潮水在历史上不知道湮没过小镇的街道多少次了,人们才会形成这样建筑小屋的古老传统吧。
沈先生穿着高筒的橡胶雨靴从院子里的积水中淌水过来。
我陪着他坐在石头的门槛上,递给他一杯热热的调味红茶,还有一盒松脆的榛子曲奇。
他一边吃着茶点,一边疲惫地说:“算了,我放弃了。必须承认,大自然如果发威,我们人类渺小的力量,是根本抵御不了的。”
我说:“那就安之若素好了。”
他点头,看着满目疮痍的院子,说:“安之若素。这茶包里是什么口味的茶,怎么这么香?”
我说:“是香柚味的。”
沈先生说:“写作的人都是会生活的人啊。”
我说:“你以前也是写作的人啊。”
沈先生说:“好多年不写了。总是在工地上干这些活儿。身上的那点书卷气,都早被一次次这样的洪水冲刷得无影无踪了。”
他从茶杯上看着我。他说:“听说,你也做一点生意的。”
我说:“是的。我欠了很多债要还,不得不广开财源。”
沈先生说:“记住,千万留住这点书卷气。为自己。也为我。”
他说:“书卷气淡薄了,人的俗气就重了。”
我说:“我不觉得你俗气重啊。”
“喔?”沈先生眉毛一扬,看着我,他说:“那我现在什么气质?”
我说:“豪侠气质。”
我说:“像罗宾汉。”
沈先生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在沥沥雨声中,他的笑声在林子那边传出了很远很远。
第九百五十九章 双筒猎枪(1)
(一)
营地自从建成以后,接待过很多来休假的人,差不多公司所有的管理人员、核心员工和主要签约作者,沈先生后来都打过交道。
他和大家都相处得很好,谈起沈先生,大家无不感觉到友好与亲切。
但是,沈先生说,其实,这么多匆匆过客中,他真正聊得投机的人,也并不是太多。逸晨当然是他的多年挚交了,而我,也算得上是和他谈得契合的少数知己之一。
后来,我常来冬湖度假的原因之一,就是能在这里遇到沈先生,和他痛快地聊聊。
因为经营得力、管理有方,他多年来一直留在这里照管着公司的这笔物业。现在这笔物业,是越来越知名,也越来越值钱了。
沈先生经常说,我身上有着一种与年龄并不相称的安静,特别是我的文字。就像是在林子里潺潺流动的那种小溪。
沈先生说:“第一次看你写的东西,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头。饱经风霜,见惯生死。”
我说:“年龄和经历有时候并不对应。也许,我就是饱经风霜,见惯生死了呢。”
沈先生看了看我,把头摇晃得和拨浪鼓似的。
他说:“不可能!”
我并不想提及往事来证明自己的观点。于是我说:“我在故事里经历了那么多的世纪,送别了那么多王朝的兴起和衰竭。”
沈先生说:“也许,这就是一直写小说的一个重要好处。可以在同样时间单位的生命中,比别人经历得更多。”
我说:“其实,每个人都比自己认为的,经历得要更多。每个人都无数次地经历过生死,在无数世界里曾经生活。只是,大多数人都太关注外面的声色犬马,对过往的经历,已经不再记得了。”
沈先生狐疑地看着我。他说:“真的?”
我说:“你一定听说过潜意识、无意识和意识流这些词汇吧?”
他点头。
我说:“人们正在发现,自己经历的,远比自己所能记忆的,要多。”
沈先生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一直都想要问你一个问题的。你在故事里写的那些,是在你生命里真的发生过的吗?至少,有些部分,是不是真的在现实中发生过?”
我说:“你以为有什么真正的现实吗?你以为什么是真的发生过的,什么就是你的现实。”
我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所有的小说,都是真的。如果你信以为真的话。”
(二)
春天的洪水来得汹猛,消失得也很快。
几天后,雨小了,几乎是一夜之间,洪水就退回了河流与溪水的河床中。
但是,洪水留下的道路泥泞,在雨停之前,还是不会改变的。
人们不得不继续待在室内。
我也很高兴能够再延长几天没有枪声的日子。
为了打发时间,我在写作之余,开始帮助沈先生和营地的工作人员,清理他们的库存物资,主要是清点设备库的存货,核对清单,维护保养,剔除那些已经不能用的设备,加以报废折旧。
有天下午,在一间库房里,我发现了一只很漂亮的双筒猎枪。
这是一只规格为24的组合双筒组合猎枪。上面是一个旋膛枪管,下面是一个滑膛枪管。猎枪的造型玲珑轻便,自身的份量也很轻,是典型的女性用枪,用行话来说,叫作坤枪。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轻便的猎枪。
虽然我对打猎完全没有兴趣,但是,毕竟与射击竞技运动有过那么深的渊源,看到枪支,还是忍不住会心中一动。
我情不自禁地从那堆器材中抽出了这只猎枪,拿在手里反复打量。我发现它是霰弹枪,射程约为400…500米,威力巨大,后坐力估计也并不太小。上面的旋膛枪管内壁,设计有五条螺旋线,根据枪上的数据标称值,弹头可以每秒3600旋转次数向前运行。滑膛枪的枪管长度约有600多毫米,枪管内是光滑的镜面,子弹出膛的速度非常之快,适合在更近距离内快速开枪命中目标。
我忍不住把那支枪端了起来,抵在肩膀上,做了一个瞄准的姿势。
沈先生看到了我的这个姿势,不由得在一旁大为惊叹。
他说:“喔,天哪,这可真是一个意外。我没想到你竟然能文能武。你还会用猎枪!”
我说:“只是好奇,玩玩罢了。”
沈先生坚定地摇着头,他说:“绝对不是偶然玩玩。你是专业的。我看了这么多打猎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你那个动作,相当的专业!你绝对是练过的,而且枪法惊人的好!”
这句话勾起了我内心沉痛的记忆。我觉得被他话语里的利齿狠狠地咬了一口,心里一阵疼痛。
我很后悔干嘛要拿起这支枪,干嘛要多此一举地做这个瞄准的动作。
看着我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阴暗下去。沈先生很敏感地意识到,自己触及了我不愿意深入下去的话题。
他不再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了。
他说:“你会给枪支上油保养吗?”
我也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在发生变化,我也不想让沈先生看出更多了。
我说:“我会的。”
他说:“那,帮个忙,写东西休息的时候,帮我保养一下这把枪?这里的女客人喜欢打猎的人很少,这把枪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用过了。”
他说:“你喜欢的话,帮我试射一下,校一下瞄准镜什么的。枪和汽车一样,久不使用,就不灵光了。”
我默然点头,表示答应了。
这是快速结束有关这个话题的谈话的最简单方法了。
(三)
接下来,有好几天的时间,那只坤用猎枪,就放在我的房间里。
我用枪油给它做了全套的保养,把枪管擦得闪闪发亮。
沈先生给了我两盒试枪的子弹用来试枪,每颗子弹都像一个小炮仗那么大。
我把子弹装进枪膛,心里想象着它射出去以后,可能在生物**上造成的可怕伤害。
我以前都是用的小口径运动枪,那种枪的杀伤力是非常微小的,主要技术都集中在提高精确度,而不是杀伤力上。
除了看过高雄用来自杀的那把手枪之外,我还没有近距离、长时间地研究过一种真正的杀戮工具。
我心里在想:这么恐怖的工具,竟然会被发明出来,也被大量生产,会被当成一种娱乐的工具。
我眼前浮现出魔鬼撒旦狰狞的面孔。
第九百六十一章 双筒猎枪(2)
(一)
我叹息了一声。
没人的时候,我在院子里找了个角落,帮沈先生开了几枪试射,以便校调猎枪的性能。
我瞄准前面的木柴垛,对准一块摆放的时候有点突出的木柴,那块柴禾上有个明显的树疤结,正好试射圆形的,类似靶纸。
我轻轻地扣动了扳机,感觉到肩膀窝的位置猛地被人推了一掌。
轰地一声,子弹正好命中树疤结的中心,整块木柴迸射出无数碎屑,在阳光下冒出一阵淡蓝色的烟雾,空气中充满了硝烟和焦炭燃烧的气味。
我以前从来没有打过破坏的威力这么大的子弹。
我放下枪站在那里,悲哀地发现,原来,就像是骑自行车一样,有的技能,你一旦学会,并不用天天练习,那技能就会一直在那里。
这么多年没有练习过开枪了,举枪一击,准头依然如故。
这是你给我的生命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痕迹,也是我前生的父亲给我留下的珍贵礼物。
你告诉我说,射击的标靶是在内部的,并不在外面。
我想起我们埋葬在林间的那只麻雀。
其实,逸晨的枪法也很不错。他年轻的时候喜欢打猎,是出色的猎手,经验丰富。
他最早打过的猎物,就是一只斑鸠。那时候他才只有12岁。看到胖乎乎的斑鸠在枪声的轰鸣中从树枝上掉下来,他充满了成就感,非常兴奋地欢呼着。
他后来跟我说,那是一对斑鸠夫妇,他射杀了雄性的斑鸠,留下雌性的斑鸠,惊慌失措地夺命飞窜逃走。
他深怀忏悔地说:“看看我年轻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在他内心,他一直隐约地认为,自己和梁欣的母亲无法白头到老,和自己年轻时杀生太多,是有关联的。
你如果总是让其他的生灵痛失所爱,又怎么可能和自己的伴侣相伴偕老呢。
后来,他明白了这种行为的错误,迷途知返,虽然有时候还会玩玩猎枪,但是从此都不再杀生了。
知道逸晨先生也会用猎枪的人,在公司里很少。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