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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王亮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他太能理解黄红林了,在烟草局的那份工作,就是他的命根子啊。
那是在二十多年前,他在老山前线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用自己对于祖国和人民的忠诚换回来的。
战斗的最后,他没能成为烈士,而是成了战斗英雄。
身边的同事都觉得黄红林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此人脾气暴躁,一点就着,有时候甚至还会动手打人。
但谁又知道,黄红林的身上承载着什么。
尽管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在那二十年里,他尽自己所能地照顾着当年英雄六连十几位烈士的遗孀。
副排长林祖武、副指导员谢关友、副班长谢晓富、战士。。。。。。。
黄红林活着回来了,那些兄弟们却永远留在了小尖山的高地上。
现在日子过得红火了,他认为,照顾兄弟们的遗孀是理所应当的。
可在2006年,他下岗了。
十八万块的买断费能干什么,落下一身顽疾的黄红林还有体力精力去创业吗?
即便是有,按照他目前的状态,能成功吗?
十八万买断费,在固执的黄红林看来,这是当年冲上小尖山的敢死队十六位队员的血和命。
分了吧。
后来,烟草局的返聘开始了。
但名单上赫然没有黄红林的名字。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黄红林的病情又加重了。
下岗,让他备受刺激。
在那个时候,他的信念和荣光被碾压得粉碎。
“后来,我两次三番去找他们理论,上访,结果都是不了了之。再往后,他们见了我,都会说‘呦,咱们的战斗英雄又来了?’、‘这不是大英雄们,快请快请’,变了味了啊,戏谑、轻蔑、不屑。”黄红林自嘲道。
嘭!
王亮拍桌而起,显得十分愤怒:“他娘的,他们看不起谁?如果没有我们这些曾经为共和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军人,他们能有今天?狗日的,弄死他们!”
“首长!”黄红林热泪盈眶地看着王亮,在这一刻,他仿佛是找到了依靠。
那个迷失了路途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他终于不用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冻死在接头。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能有一个归宿。
不仅仅是黄红林,孙为民、林卓、王栋和冯雄他们的眼睛也都红了,或许是酒精起了作用,或许是王亮的哪一句话扎到了他们的心坎里去。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里坐的一桌子人都是疯子,大呼小叫的,怨这个怨那个,有病!
但在若干年前,他们为共和国扛过枪打过仗流过血,就差把命丢了。
万幸,他们不像那些倒霉的牺牲了的战友一样,活人都遭欺负,死了的谁还在乎啊。
有些人,想起来了会搞搞形式主义,祭奠一下。
这不是在告慰烈士们,这是嘲讽这是磕碜。
“生活压力越来越大,返聘无望,我的病也越来越严重了,我会拿家里的锅碗瓢盆去宣泄,后来那些东西都砸完了,我就收拾家具,砸个稀巴烂,我还会拳头怼墙壁,我能用拳头把水泥都砸掉。没别的本事,当侦察兵四年多,练的就是这个。”黄红林继续讲道。
听着,王亮眼前一亮,不管怎么说,黄红林终于承认自己患了病了。
这就是一个好的兆头。
要知道,在此之前要有谁说他有病,他必然会翻脸。
“首长,我不是人啊,我还打老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喜欢拳打脚踢,我会把她从床上踢下去。”
黄红林的话语中充满着悔意,显然,他也不想这样。
“红林,那个时候你晚上都会梦见什么?”王亮问道。
王亮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医好黄红林,因为在此之前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症状,手底下的兵也不同程度出现过战后综合征。
为此,王亮翻阅了不少相关书籍,也咨询过不少中外专家,无论是临床心理学、精神卫生,还是应用心理学,都有一些涉猎。
更重要的是王亮经手的案例多,经验丰富。
“还是打仗,战争场面更激烈了,我梦见越军拿枪打我,我中弹了,打在了大腿上。他们笑着向我走过来,他们要折磨我,我想跑,却怎么也跑不掉。”黄红林回答道。
王亮点点头,继续追问:“听说你烧过民政局,那是怎么回事?能给我讲讲吗?”
这些事情王亮了解,但是现在他要让黄红林亲口讲出来。
能说出来就是一件好事。
在往常,别人问这么多,黄红林早就掀桌子了,但在今天,他变了:“我记得那是两千零七年的五月份,对,劳动节刚过没多久,我的一个战友来看我,他家是农村的,家里穷得叮当响。。。。。。。”
2007年5月份的一天,黄红林家中。
“我说四虎你小子来就来吧,还给我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黄红林见战友四虎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大麻袋,不由得责怪道。
再看看四虎的穿着,这他娘的都是二十一世纪了,四虎还穿着二十多年前的军装,浑身上下都打了十几个补丁了,还穿着。
缝缝补补又一年,这都多少年了。
还有脚上的那双布鞋,脚趾头都快露出来了。
看得黄红林心里难受,窝火。
他知道,四虎没钱。
家里有病重的老娘,还有三个在上学的孩子,哪个不得花钱。
四虎和媳妇起早贪黑的摆弄着那几亩地,全看老天爷的脸色过活,再加上一身的伤病,也干不了多少农活。
日子怎么可能过红火,他怎么可能舍得给自己置办一件新行头?
“红林哥,这些都是俺自家种的些菜,还有小米,不值钱的玩意,你可别嫌弃啊。”四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
那天中午,黄红林从饭店叫了八个菜,弄了一箱子酒,好好招待了四虎一顿。
一开始四虎还放不开,被黄红林骂了一通之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看得出来,这个家伙已经很久没吃上这样的好酒好菜了。
黄红林又是一阵心酸和难受,娘的,当年这是拎着脑袋打仗的兄弟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呢?
“红林哥,俺有个事想问问你。”四虎啃着猪蹄,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四虎,你说。”黄红林喝了一口酒,看着四虎。
“俺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俺进城到民政局好多次了,申请书、合影、户口本、各种证明都跑齐了,可人家就是不给俺办。红林哥,你。。。。。。”
四虎的话还没说完,黄红林就拍着胸脯道:“四虎,这件事情包在哥身上了,放心,我觉得给你办了。”
“谢谢红林哥!”
“谢个屁,咱们兄弟之间不存在这个。”
“诶!”
0195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0195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没过几天,黄红林拉上一个关系不错的战友,拿着四虎办理低保的材料骑着摩托车来到了民政局,想要咨询一下。
没想到刚坐下没聊多久,一场冲突就爆发了。
工作人员隔着玻璃窗看见黄红林是骑着摩托来的,又听他说要办理低保,讲了一会儿政策。
黄红林声明自己是帮朋友办理的,但工作人员表示不信,并出言不逊。
“都能买得起摩托车,还来办低保,骗国家的钱,你这脸皮也太厚了吧。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咱们的国库还不得亏空啊。”一番解释无果,工作人员说的话也难听了起来。
黄红林一下子就怒了,本来心里就一直积压着火,‘骗国家’、‘脸皮厚’,这些字眼甩出来,无疑是狠狠地刺激了他一把。
紧接着,这位老兵,失控了,彻底失控了。
回归到现实,讲到这里的黄红林干脆站起来了:“当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整个人都气懵了,我只记得自己指着那个工作人员说:‘你信不信我把你们这给烧了?!’那混蛋竟然跟我说:‘烧吧,你尽管烧,烧了是你去坐牢,跟我有什么关系?’当时我就不想活了。。。。。。”
黄红林不顾战友的劝阻,跑出去,然后推着自己的摩托车冲进了大厅。
拔掉油管,掏出打火机,毫不犹豫地就点了,一点也没有墨迹。
那时,他嘴里嘟囔着:“烧了,烧了它!”
所有人都下傻眼了,刚才的那个工作人员的裤子都尿了,他哪里知道,那个人真敢烧啊!
燃了,汽油还不好燃吗?
战友眼疾手快,拉起亢奋的黄红林就往外跑。
要爆炸了!
伴随着‘轰’的一声,火光滔天。
炸了。
爆炸声刺激到了黄红林,太真实了,这绝对不是鞭炮,这真的是爆炸,和当年战场上的一模一样。
久违了的爆炸,还有弥漫的硝烟,黄红林早已经分不清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了。
那是八十年代,那是小尖山。
黄红林进入到了战斗状态,他朝自己的战友吼着:“敌人上来了,快,拿上枪跟我!给我冲!”
。。。。。。
“抓了,可能要承担刑事责任,十年牢狱之灾。但我这帮好兄弟一直在帮我。”黄红林拍了拍林卓、王栋和冯雄等人的肩膀,继续道:“他们联名请求给我做精神鉴定报告,创伤后应激障碍伴精神障碍,多新鲜呢。”
“反正我只记得,当时是我们连长命令我把那个敌人的碉堡给炸掉,我做了。等我清醒过来,什么都不知道了。”黄红林道。
之后,因为行为控制能力丧失,因为没有伤到人,黄红林被免于刑事责任,只赔偿火灾造成的经济损失。
再后来,他便到别的城市去讨生活。
当过保安、干过工地、做过木匠、还到西北大漠里修过铁路。
但因为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哪一份工作他都干不长久。
“我想过卖掉那枚军功章,有个老板出了二十万,但我又转念一想,没了她,我就什么都没了。那枚军功章不仅仅是我的,还是我的兄弟们的。那场战斗,我们十六个人,少了哪一个都赢不了。我没卖,我留着,至少,我还有一枚军功章。”黄红林抚摸着那枚自己一直戴在胸前的军功章。
一等功一道红线。
二等功两道红线。
片刻之后,王亮问:“红林,如果有机会再来一次,再回到1985年,你还会不会参军入伍?你还会不会选择加入敢死队?还会不会第一个冲上小尖山阵地?”
黄红林想了一会儿:“会,生活再难,我也没做过下贱的事儿,不偷,不抢。即便生活再不如意,我还是黄红林,还是那个十六勇士中的一个。”
王亮笑了,这是他要的答案。
“在我们的军功章上,在我们的军旗上,闪耀着烈士英灵的光芒。我们希望和平,我们不愿意打仗。但是我们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践踏我们的领土,正是为了这神圣的天职,烈士们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同志们,在我们胜利凯旋的时候,不要忘了我们是和烈士在一起的。牺牲的战友们,我们永远在一起。”
王亮说的这段话,出自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以对越自卫反击战为背景所拍摄的经典电视剧《凯旋在子夜》。
这部电视剧不是编出来的,拍在前线,拍在真实的战场上。
就是因如此,在当时的中国,几亿人看过,飞天奖、金鹰奖,当时所有关于电视剧的奖项它全拿了,好评如潮。
今天,这句话用在这里恰如其分。
黄红林始终和自己牺牲了的战友们在一起,他不能忘记,至今,他还未从战争中走出来。
正如电影《芳华》中朴实善良的刘峰,从文工团里的模范标兵到全军无人不晓的战斗英雄,盛宴般血色的战争结束了,拖着残缺的身躯走下战场,战争的阴影和生活的梦魇始终对他穷追不舍。
战争结束了,老兵就显得有些多余和碍事了。
“还想重新走一遍吗?”王亮问道。
黄红林怔住了,他不明白首长这是什么意思。
“我出去打个电话,等我。”王亮擦了擦泪痕,拿上手机,离开了包间。
如何医好黄红林的心病?
有一剂良药,那便是重新走一遭。
“哎呦,爷爷,您终于给我打电话了。《血染长空》已经定档了,大年初一。”周天突然接到王亮的电话十分激动。
这段时间他和马小刚一直忙着跑《血染长空》审批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也没顾得上联系王亮。
电影通过审批确定档期也是今天下午才完成的事情,周天刚想给王亮打电话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