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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老齐,你先别发火,虎子丢了咱家帮你一起找,现在天还不算晚,或许虎子只是跑到哪玩了也说不定。”父亲拍了拍虎子他爹安慰道。
父亲说完转过头问我:“虎子和你平常都到哪里玩?”
我说:“麦场上,西边的树林,还有明显家。”
“明显家是哪?”父亲不知道我口中的明显是谁。
“王明显,大傻!”母亲解释道,大傻常来我家找我玩,我大多数时候都管大傻叫王明显,因此母亲也知道大傻的本名。
“这些地方我都找过了,没有!”虎子妈说道。
父亲看着我又问了一遍:“你仔细想想,还有哪些地方你们去过!”
“还有,还有”我低着头,两手摆弄这衣袖,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
“快说!”父亲忽然提高了声音,将我拉到他面前质问。
我小声地说:“死孩子沟。”
死孩子沟位于王家村东面,在村头老树的东南以南,那地方之所以叫死孩子沟是因为文革以前王家村有个旧习,没满三岁的孩子夭折或者堕胎的死婴不能入土,所以王家村若是有小孩夭折了就会扔到那条人迹罕至的沟里,时间一长,那里就没人再敢过去,长此以往荒草疯长,显得阴森森的就更没人敢靠近,有时候经过那里的人听到草丛里的野鹤叫都能吓得头皮发麻,可真正让人害怕的并不是死孩子沟,而是死孩子沟所在的位置,那是咱们王家村祖坟所在的地方,放眼望去成千上万个坟头林立,坟里棺材板上的哭丧棒发了芽破土而出,在一些坟头上张牙舞爪地生长。
每年的清明和大年时候,爷爷都会领着我去祖坟那里祭拜,除了太爷爷和太奶奶,爷爷从来也没有拜过其他任何人,他领着我让我给祖宗坟上一一磕头,我每磕一个头爷爷都会说一句话,并且告诉我坟里埋的人是谁,那时候年纪很小,我忘了爷爷说的是什么,除此以外还有一个矮矮的小小的坟,爷爷唯独没在这座坟面前讲话,爷爷每年都会让我给它磕头,那时我不知道坟里面埋的是谁,也没有问,后来我才知道,坟里面埋的是我的姐姐。
而我和虎子之所以会去死孩子沟玩耍,是因为我们有一次放学路过那里的时候,看到了一只受伤的白鹤,它瘸着一条腿,像是被人下了夹子,我和虎子用铅笔刀从围巾上割下一截布条帮白鹤包扎好伤口就将它放生,没想到第二天路过那里的时候竟然又发现了它,白鹤一开始对我们还很见生,看到我们还会跑,但是次数多了也就没再怕我们,而它之所以没有飞走是因为它在荒草里下了窝蛋,后来我和虎子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家里人接送上学的,没再去过,等我们再去的时候,白鹤已经没了踪影,那窝蛋也没了踪影,我们在白鹤的窝里并没有找到蛋壳。
父亲听说我们去过死孩子沟,并没有急着训斥我,而是对虎子爸说:“老齐,我和你去死孩子沟找虎子,让虎子妈和文秀去你工作的工地上再看看,也可能是小孩好奇爬到楼上玩去了。”
“恩,那就这样,我们快走。”虎子爸点了点头。
父亲推出他的大梁车和虎子爸匆匆出了门,临走的时候父亲还瞪了我一眼说:“在家好好呆着,回来我再收拾你!”
母亲则叮嘱了我一番,让我在家看电视不要出去,然后和虎子妈一同去了镇上的工地。
那天我害怕极了,我将家里所有的灯都拉亮,电视的声音也开得老大,不知不觉就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父亲和母亲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总之第二天他们又匆匆地爬起来,母亲也将我叫起来,煮了些玉米粥,粥上热着昨天晚上的馒头,她让我自己盛饭,要我小心一点别烫着手,然后和父亲一起出了门。
晌午的时候,王家村的人都加入了寻找虎子的队伍,王家村一共就那么大点地方,又没个沟和河的,一个小孩子能藏到哪里去?大伙想到如今王家村外围还有不少陌生人在那里搭着帐篷住,村外的还有不少深深浅浅的坑,于是一个个村民都拿着铁锨和锄头气势汹汹地去扫荡了一圈,可是仍然没有看到虎子的身影。
如今老井的井口已经被青石板封住了,一个大人也不一定抬得开,更何况是一个小孩子。
可是虎子爸仍然不甘心,非要抬起老井上的青石板看看井里,这么一抬不要紧,竟然真在井里发现了人,不过却并不是虎子,而是三个已经泡烂的的尸体,从他们的穿着来看,是几天前我在梦里看到的被什么东西拖进井里的人。
警察在井边捞了一早上都没有捞到什么东西,如今竟然又漂了上来,这三具尸体上满是伤痕,有一个半边脸都没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得一样。
刘全接到报案带着一群警察赶到王家村,大伙都跟虎子爸说让他也报个案,虎子很可能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可是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忽然说了一句:“昨天请吴真人的时候,吴真人说过咱们村有孩子要夭折。”
旁边的人想要捂住那人的嘴已经来不及了,虎子的爸妈听到这消息如遭雷殛,吴真人那是什么人,打小王家村的孩子就是听着吴真人的故事长大的,都说他“铁口直断,分文不取”这铁口直断的下一句本应该是“一卦千金”的,放在民国时期,道士给达官贵人看相能说个八九不离十就称得上是大相士了,而吴真人已经将卜卦之道修炼到极致,一眼看到的事情就随口说出,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情,所以听过他的传闻的人对于他的谶语向来是十分笃信,哪怕吴真人他自己也说过天有天规,人有人命,万物既定,瞬息万变,也就是说他讲的事情也不一定就会发生,可一个活神仙的话几时能假一次?
“你瞎说什么!”村长指责说话的那人,实际上,当听到虎子丢了一夜的消息后昨天去请吴真人的王家村村民都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吴真人的话,王家村有小孩要夭折。
可是谁也不想说出这样的话,毕竟吴真人没有说是谁,更何况孩子只是丢了,吴真人当时是问有没有谁家孩子生了重病什么的,大伙都想给虎子的爸妈一些希望,可是话又说回来,吴真人算到了王家村会有小孩夭折已经算是神乎其神了,再算出谁家小孩怎么个死法,那就完全可以提前通知一声帮他改命了,这似乎也太夸张了点。
“唉,大人死一堆,现在小孩也要死。”刘全叹了口气说。
“你他妈说谁小孩要死!”虎子爸忽然暴怒起来,指着刘全骂道。
第019章 孟老太
“怎么着,别人能说我就不能说,老神仙都这么说了,还能有假?!”刘全哼了一声反驳道。
“好了老齐,吴真人也没有具体说是谁,不然的话咱们也能提前预防一下了,现在下结论还早,说不定真是人贩子拐跑了,或者是被远处村子里的人抱回家养了,咱们再找找。”父亲安慰道。
村长这时候也说道:“警察同志,吴真人毕竟也没说是谁,孩子丢了您看看也帮忙找一下。”
“孩子丢了你们自己村的人都找不到,我们这些外人怎么找?自家孩子都看不好,做的什么家长。”刘全仍然对先前虎子爸对他的不敬而恼怒,他说完话就让手下兄弟们准备家伙捞井里的尸体。
村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对了,昨个吴真人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一直盯着孟老太家的宅子,还问我们关于孟老太家的事情,他们家你们谁去找了吗?”
“哎哟,村长,孟老太都疯了那么多年了,谁敢去她家啊,如今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的咧!”一个村民说道。
“三天前我还看到她磨刀的咧,那天我赶集回来见她在村后的大桥边上磨刀,看到我还主动打了招呼,我问她磨刀干什么,她说准备杀只羊,完后她还说她老头子要回来了。”另一个村民说道。
“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到她家看看。”村长拍了拍虎子他爸,带头走向村后的孟老太家。
孟老太家位于咱们村的最后一排,且是独门独户,整排就她一家,二十年前文革结束那晚,身心疲惫的孟老太回了趟娘家,没成想第二天清早回来就看见一家老小挂在了房梁上,从此以后孟老太就时而疯癫时而正常。
那时候农村医改还没有落实,村里有人家生孩子还会找她去接生,但是有一次她抱着刚出生的婴孩偏说那是他的小孙子,婴孩刚出生特别脆弱,孟老太又是处于疯癫的时候,婴孩的家人生怕孟老太发狂伤害到婴孩,也就没人敢上前抢,直等到孟老太累得睡着了婴孩的家人才从她手中把孩子抢回去,可怜孩子的脐带还没剪断,接到手里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找孟老太给接生,但是孟老太精神正常的时候倒是传授给村里新的产婆不少接生的经验。
整整二十年间,孟老太家周围的荒草没人打理,如今疯长的荒草都已经比人还高,她家的院墙上还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藤蔓,好在现在是冬天,若是到了春夏季节,藤蔓会将她们家整个覆盖住,夏天的时候抓金蝉的人从来都不敢走他家经过,哪怕是看到他家旁边的树上有金蝉也没人敢去捏,因为有一次,两个胆大的人结伴去他家旁边的树林捉金蝉,结果被吓得鬼哭狼嚎,回家当天晚上就发了烧。
他们醒来的时候说看到孟老太家的院墙上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那身影绝对不是孟老太,月光下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却能看清他穿着雪白的白大褂,王家村的人谁都知道孟老太的男人生前是村里药房的医生,而他最常穿的就是白大褂,据说他上吊死的时候白大褂都没有脱。
不过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堵在孟老太家门口倒也不怎么害怕,村长到了孟老太家门口轻轻地捏起门环拍了两下,孟老太家的大门是旧时大户人家的铁门,大门两旁还有两只守门石狮子,如今都已经被荒草覆盖,颜色也已经发黑,上面铺着一层泥沙,完全没有生气。
村长叩了几次门见里面没有动静,就趴在门缝上往里面瞧,谁知这么一瞧不要紧,险些把他的老命都吓没了。
在那门里面,正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看,村长被吓得跌倒在地,脸色苍白,心急如焚的虎子爸上前就要把门踹开,可是孟老太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出来的人穿戴整齐,上身是老旧的寿衣,她弓着腰看向王家村的村民,这人正是孟老太。
“我的妈呀,你,你这是要吓死我哪!”村长心有余悸地呵斥孟老太。
孟老太瞅了村长一眼,忽然咧开嘴笑着说:“是小涛啊。”
村长缓了口气说:“孟婶儿,咱村里面丢了个孩子,叫虎子,你看见他没有哪?”
“看见啦,晾衣绳上挂着哪,小肥羊!”孟老太咧着嘴,露出所剩不多的几颗牙,笑容无比诡异,突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她手上有血!”
大伙看向孟老太,果然发现孟老太缩再袖子里的手上沾满了血!
虎子爸疯了一样把孟老太推开,然后冲进了孟老太家里,在孟老太家的晾衣绳上,正挂着一只麻袋,麻袋鼓鼓的,上面渗了一层血,地上也是一滩血泊。
王家村的村民也走进来,拉住正全身颤抖的虎子爸,村长从后面急匆匆走来说:“小齐,先不要激动,我闻着有股子羊骚味儿,八成不是虎子的!”
虎子爸听到村长这样说,一咬牙猛地把挂在晾衣绳上的麻袋揭开,露出一只已经被剥了皮的死羊羔。
大伙都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虎子爸的肩膀,虎子爸向院子里扫了一圈,正看见在孟老太家的大院里正有只大锅在煮着什么东西,他走过去深呼了一口气,慢慢地打开锅盖,锅里是已经煮沸了的水。
孟老太从门旁爬起来,嘴里哼哼唧唧地叫唤着:“造孽啊,一群人欺负我个可怜人哪!”
村长耸了耸肩上的大衣,扶了一把孟老太说:“孟婶儿,你也不能怪小齐哪,人家丢了娃,你非说晾衣绳上挂着虎子,他能不急嘛!”
孟老太说:“小涛,你是被他们这些坏种给带坏喽,你小时候你娘的奶没水,家里又没有粮,要不是我喂了你几个月的奶,你早就饿死喽,哪还有今天!”
孟老太在王家村村民面前这么说,村长的老脸瞬间红成了柿子,他嗔怪道:“孟婶儿,你看我都快入土的人了,你还提啥当年。”
孟老太又要说话,可这时候孟老太的屋里忽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倒在地。
大伙面面相觑,一直站在旁边战战兢兢没说话的虎子妈则冲进了孟老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