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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当时才刚摆脱一段感情——第七或第八个吧,我忘了——起初很愉快,但一年后我和她都察觉我无意更进一步,感情便开始乏味发臭。照理说,我和莉儿应该也会这样,可没想到我们竟然在教堂完婚,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还在乡村别墅旅馆办婚宴,在戴齐拥有一栋房子,并且生了荷莉。
“我没有一秒钟后悔,”我说, “你呢?”
她沉吟片刻,不晓得是在揣摩我的用意或该怎么回答。之后她说:“嗯,我也是。”
她双手搁在腿上,我伸手按着她的手。克什米尔毛衣很软、很旧,我依然记得她手的模样,熟得就像自己的手掌。过了一会儿,我到客厅拿了一条披肩回来,披在她的肩上。
奥莉薇亚没有看我,她说: “她非常想认识你的家人,弗朗科,他们也是她的家人。家人很重要,她有资格知道。”
“我也有资格表示意见,我还是她父亲。〃
“我知道。我应该跟你说的,至少尊重你的意愿,可是……”她闭起眼睛,脑袋靠着沙发摇摇头,半明半暗的光线让她眼窝下方的阴影有如瘀青。“我知道只要一提起,我们就会大吵一架,而我实在没力气,所以……”
“我家人已经病人膏肓了,莉儿,”我说, “太多方面都是如此,我不希望荷莉变成他们那样。”
“荷莉是个身心健全的快乐小女孩,你应该晓得。这么做没有任何害处,她喜欢见到他们。这是……没有人料到会是这样。”
我疲惫地想,真的吗?老实说,我一向认为家里迟早有人下场凄凉,但我不会把赌金押在凯文身上。我说: “我一直在想之前问她做什么,她总是像小鸟吱吱喳喳,一点也不慌张,不是说她和莎拉溜直排轮,就是自然课做火山模型。我从来不曾怀疑她有事情瞒我。我想到就痛,莉儿,真的想到就痛。”
奥莉薇亚转头看我。 “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弗朗科,真的。她不觉得这是对你说谎。我告诉她必须等一阵子再告诉你,因为你之前和家人大吵一架。她说: ‘就像我和克柔依吵架那样,我整个星期都不希望想起她,否则就会哭。’她比你想的还要善体人意。”
“我不需要她呵护我,一辈子都不要。我希望永远呵护她。”
奥莉薇亚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带着几分感伤。她说: “你也知道,荷莉在长大,再过几年就是青春期了,事情会改变的。”
“我知道,”我说, “我知道。”我想到荷莉脸庞挂着两道泪痕,趴在二楼床上沉浸梦乡,又想起我和奥莉薇亚创造她的那一晚:莉儿胜利似的轻声低笑、缠着我手指的秀发,还有她肩头沁出的夏日清清汗水的味道。
几分钟后,奥莉薇亚说: “她明天早上会想谈这件事,我们最好都在。假如你想睡在客房……”
“谢了,”我说, “这样很好。”
她起身抖落披肩,将它折好用前臂挂着。 “床已经铺好了。”
我微微倾斜酒杯。 “我想把酒喝完,这一杯谢了。”
“好几杯才对。”她话语里带着昔日的笑容,令人感伤。
“一样谢了。
她走到沙发后方停丫下来,指尖按着我的肩头,轻得我几乎没有察觉。她说: “凯文的死,我很遗憾。”
我听见自己开口,声音微微带着沙哑: “他是我弟弟,不管他怎么摔下去,我都应该抓住他。”
莉儿屏住气,似乎急着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叹息一声。她轻轻唤了我的名字,仿佛自言自语: “哦,弗朗科。”她手指从我肩膀滑开,带走了温暖,留下冰冷的小点。我听见门在她身后静静关上。
第十四章 你告诉了谁
奥莉薇亚轻敲客房的门,我从沉睡中醒来,即使意识朦胧,沮丧的感觉仍然在我心里一闪而过。打从我和莉儿慢慢发觉她不再认为是我妻子开始,我在这个房间待过太多夜晚,光是闻到那空洞的感觉与优雅的人造茉莉淡香,我就伤心疲惫,仿佛全身关节都被人狠狠重击。
“弗朗科,七点半了,”莉儿隔着房门轻声说道, “我想你或许想和荷莉谈谈,因为她要去上学了。”
我甩动双脚下床,用手搓脸。 “谢了,莉儿,我马上来。”我很想问她有什么建议,但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见她鞋跟喀喀走下楼去了。她是不会踏进客房的,免得发现我一丝不挂,想引诱她来个速战速决。
我向来喜欢强势的女人。幸好如此,因为过了二十五岁左右就遇不到别种女人了。女人令我迷恋痴狂。同样的经历要是被男人碰上,他们早就挂了,女人却会变得像钢铁般坚强,而且不屈不挠。说自己不爱强势女人的男人都是自欺欺人:谁都喜欢懂得可爱撅嘴、娇声细语、将男人的胆子收进她化妆包里的女人。
但我希望荷莉是例外,希望她拥有一切让我痴恋的女性特质,温柔有如蒲公英,纤弱好比玻璃纤维。我希望我女儿不要成铁成钢。她出生时,我好想上街杀人,让她知道我为了她什么都敢做。然而,我却让她成为我家的一员,相处不到一年,他们就已经教会她说谎,还伤了她的心。
荷莉交叉双腿坐在卧房地板上,面前摆着娃娃屋,背对着我。 “嗨,甜心”我说, “你好吗?”
耸肩。她已经穿好校服,海军蓝外套里的肩膀感觉那么瘦小,仿佛一手就能抓住。
“我可以进去一下下吗?”
又耸肩。我进房将门关上,在她身旁坐下。荷莉的娃娃屋真不是盖的,模仿维多利亚时期的大房子维妙维肖,附上过度繁复的迷你家具、墙上的迷你狩猎图和过度受迫的迷你仆役,绝对是奥莉薇亚父母亲送的礼物。荷莉拿出餐桌,正用似乎咬过的餐巾纸猛力擦拭。
“甜心,”我说, “假如你因为凯文叔叔的事感到不安,那很正常,我也是。”
她头垂得更低了。她自己扎了辫子,几绺金发七零八落散了出来。
“你有问题想问我吗?”
擦拭的动作慢了下来,但只有一点点。 “妈咪说他摔出窗户。”她的鼻子还因为哭泣而塞着。
“是啊。”
我看得出来她在心里想象那幅画面,我好想伸手遮住她的脑袋,将画面盖掉。 “会很痛吗?”
“不会,小甜心,过程很快,他甚至感觉不到出了什么事。”
“他为什么摔下去?”
奥莉薇亚可能跟她说是意外,但荷莉就像父母离婚、有两个家的小孩一样,喜欢交叉比对。我向来不在乎说谎骗人,但我的良知对荷莉的标准完全不同。“原因目前还不确定,亲爱的。”
她终于抬头看我,两只眼睛肿胀发红,却又像拳头般咄咄逼人。“但你会查出来的,对吧?”
“对,”我说, “我会。”
她又看了我一眼,接着点点头,继续擦她的小餐桌。 “他到天堂了吗?”
“对,”我说。我对荷莉的良知也是有极限的。我个人认为所有信仰都是狗屁,但当你的五岁女儿哭着问你,想知道她的仓鼠怎么了,只要能带走她的心碎表情,你什么都会信。 “当然哕,他已经在天堂了,坐在一百万公里长的椅子上,喝浴缸那么大的健力士,跟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打情骂俏。〃
荷莉噗哧一声,既像咯咯笑,又像鼻塞啜泣。 “爸爸,别闹了,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敢说他现在一定低着头朝你挥手,要你别掉眼泪。”
她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 “我不想要他死掉。”
“我知道,宝贝,我也不想。”
“康诺·莫维在学校一直拿我的剪刀,凯文叔叔告诉我,他下次再这样做的时候,就跟他说: ‘你一定是喜欢我,才会拿我的剪刀。’他一定会满脸通红,不再烦我。我试了,结果真的有用。”
“凯文叔叔真厉害,你有跟他说吗?”
“有啊,他笑了。爸爸,真不公平。”
她眼看又要泪水决堤了,我说: “实在太不公平了,亲爱的。我真希望能够说点什么让事情好转,可惜没办法。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这么差劲,谁也无能为力。”
“妈眯说再过一阵子,我想起他的时候,就不会难过了。”
“你妈咪说的话通常都是对的,”我说, “希望这一回也是。”
“凯文叔叔有一次跟我说,我是他最喜欢的侄女,因为你是他最喜欢的哥哥。”
哦,天哪。我伸手搂住她的肩膀,但她闪开了,更用力擦拭小餐桌,用指甲将纸卷成僵硬的小滚筒。 “你生气是因为我去爷爷奶奶家吗?”
“不是,小可爱,我不是气你。”
“那是气妈咪?”
“只有一点点,我们会和好的。”
荷莉斜眼看我,但只瞄了一下。 “你们还会大吼大叫吗?”
我妈从小用黑皮带教训我,想让我道歉认错,但她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荷莉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万分之一。 “我们没有大吼大叫,”我说, “我只是很不安,没有人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沉默。
“记得我们谈过秘密这件事吗?”
“嗯。”
“记得我们说过你和你朋友可以有秘密,但要是某个秘密让你不舒服,它就是不好的秘密,需要跟我或你妈咪说吗?”
“那不是不好的秘密,他们是我的爷爷、奶奶。”
“我知道,小甜心,我只是想告诉你还有另一种秘密。这种秘密虽然不坏,可是别人有权利知道,”她依然低着头,而且开始收紧下巴。 “比方说,我和你妈咪决定搬到澳洲,我们应不应该让你知道?还是半夜直接把你抱上飞机?”
耸肩。 “应该。”
“因为这件事也是你的事,你有权利知道。”
“嗯。”
“你开始和我家人往来,这就变成我的事了,保密是不对的。”
她不是很信服。 “假如我跟你说,你只会很不高兴。”
“可是现在这样我会更不高兴,还不如直接跟我说。荷莉,小甜心,早点告诉我永远比较好,永远,知道吗?就算我不喜欢的事情也一样,把它当成秘密不说只会让事情更糟。”
荷莉将桌子小心翼翼推回洋娃娃屋的饭厅,用指尖调整位置。我说:“我总是对你说实话,即使事实有一点伤人我也会说,你应该知道才对。你也需要对我说实话,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荷莉声音含在嘴巴里,对着洋娃娃屋说: “爸爸,对不起。”
我说: “我知道,亲爱的,没关系。下一回你有事不想跟我说的时候,记得我们刚才说的话,好吗?”
点头。“很好,”我说, “那你现在可以跟我说你和我家人相处得怎么样了。你奶奶有没有做蛋糕给你吃?”
有点不知所措地松了一口气。 “有,她还说我头发很漂亮。”
妈的哩,竟然赞美她。我正打算反驳老妈对荷莉铺天盖地的批评,从她的口音到仪态到袜子的颜色,没想到老妈年纪大了,损人的力道也变弱了。“她说得没错。那你的表兄弟姐妹呢?”
荷莉耸耸肩,将洋娃娃屋客厅里的钢琴拉出来。 “他们不错。”
“怎样不错?”
“戴伦和路意丝不怎么跟我说话,因为他们太大了。但我和多娜分别模仿自己班上的老师,结果笑得太大声,奶奶要我们安静,不然就会被警察抓走。”
这才像我认识和避之唯恐不及的老妈。 “卡梅尔姑姑和谢伊伯伯呢?”
“他们还好。卡梅尔姑姑有一点无聊,但谢伊伯伯回来以后,他教我写数学作业,因为我跟他说如果答案错了,欧唐娜老师会凶人。”
我很高兴她终于学会除法了。 “谢伊伯伯真好。”我说。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见面?”
“说来话长,小乖,一个早上说不完的。”
“你不去他们家,但我还可以去吗?”
我说: “再说啰。”
一切感觉都很完美,但荷莉依然没有正眼看我。除了这些明显的麻烦,还有别的事情困扰着她。要是她看过我老爸发酒疯的样子,恐怕一场大战在所难免,甚至又得来一轮监护权官司。
我问她: “那你在烦恼什么呢?他们哪一个人让你生气吗?”
荷莉伸出一根手指,指甲上下敲打琴键。过了一会儿,她说: “爷爷、奶奶没有车。”
我没想到会是这个。 “没错。”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需要。”
荷莉一脸茫然。我忽然想起荷莉从小遇到的每个人都有车,不管需不需要。“那他们要去哪里怎么办?’
“他们要么走路,要么搭公交车。他们的朋友几乎都住附近,走路只要一两分钟,商店也都在街角,要车做什么?”
荷莉思考了一分钟。 “他们为什么不住独栋房子?”
“他们一直住在原来的地方,你奶奶是在那栋房子出生的,要她搬走很可惜。”
“他们为什么没有电脑,连洗碗机都没有?”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些东西。”
“每个人都有电脑。”
我很不想承认,但心底却慢慢看出奥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