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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晓得他怎么知道萝西那天晚上会去哪里。唯一的消息来源是伊美达,而我左思右想,老爸会找她只有一个原因。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消失两三天是去找酒喝,即使发生那么多事,我也从来没想过他会背着我妈偷情——就算想过,我也觉得酒精让他根本做不了什么,我家还真是惊喜不断。
伊美达得知萝西的计划之后,也许直接告诉她老妈——母女情深、吸引关爱,谁晓得——或者在我老爸面前约略提起,让她觉得自己胜过搞她母亲的家伙。我说过,老爸不是笨蛋,他自己会拼出答案。
我按了伊美达的门钤,这回没有人接。我后退看看窗户,窗幔后而有东西在动。我又按一次,按了整整三龠钟,直到她一把抓起对讲机说: “干吗?”
“好啊,伊美达,我是弗朗科,意外吧?”
“妈的,滚开。”
“哎呀,小美,别这么凶,我们必须谈一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真狠。我没地方要去,所以我会在马路对面等,待在车里,直到你肯谈为止。一九九九年的银色奔驰。你要是玩腻了就来找我,我们简单聊聊,之后我就再也不烦你。要是我先腻了,我就找邻居问你的事,听到了吗?”
“你滚!”
她挂上对讲机。伊美达这个人很拗,我猜至少要两小时,甚至三小时,她才会受不了来找我。我回到车上,转开音响听奥蒂斯·瑞汀的歌,放下车窗和邻居分享,随他们去猜我是警察、毒贩还是讨债公司。不管猜谁,在他们眼里都不是好东西。
这时候的哈洛斯巷很安静,一个拿着助行器的老头和一个擦着铜器的老太婆絮絮叨叨批评我,两个年轻辣妈购物回来,斜斜瞪我一眼。一个男的穿着闪亮运动服,带着一大堆问题在伊美达屋外东摇西晃了四十分钟,每十秒就用仅存的脑细胞对着顶楼窗户大喊: “戴可!”但戴可不理不睬,那男人只好跌跌撞撞走开。三点左右,一个女的走上十号台阶开门进去,显然是夏妮亚。从桀骛不驯的下巴仰角到“操你妈的”昂首阔步,她简直就是八十年代装扮的伊美达,让我不晓得该难过,还是该充满希望。只要肮脏的窗幔一动,我就朝窗子挥手。
一个钟头后不久,天色渐渐变暗,洁妮维回家了,我改听詹姆斯·布朗,前座车窗突然喀喀一响。是球王。
我不该靠近这个案子,我跟伊美达说过,我请了休假才来这里。我真不晓得该恨她告密,还是佩服她足智多谋。我切掉音乐,摇下车窗说: “警探先生,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开门,弗朗科。”
我眉毛一竖,对着他的严厉语气装出惊讶的神情,但还是伸过去将门打开。球王坐上车子,猛力将门一关。 “开车。”他说。
“你在逃命吗?是的话可以躲在行李厢。”
“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你吓到那些可怜的女孩子了,我要趁你还没变本加厉之前,将你带离这个地方。”
“我只是坐在车里,球王,看着故乡缅怀时光,这有什么吓人的?”
“开车!”
“你先深呼吸几口我才开,我可没投保第三心脏病发险,行吗?”
“别逼我逮捕你。”
我哈哈大笑。 “哦,球王,你真可爱,我差点忘了自己干吗这么喜欢你。怎么样,我们干脆互相逮捕好了?”我将车子开进车阵,顺着车流前进。 “好了,告诉我,我吓到谁了?”
“伊美达·提尼和她那几个女儿,你心里清楚得很。提尼女士说你昨天试图强行闯入她家,逼得她只好亮刀才让你知难而退。
“伊美达?你说的女孩子就是她?她已经四十好几了,球王,对她尊重点。这年头的正式用语是女人。”
“她的女儿是女孩,最小的才十一岁,她们说你在那里坐了一下午,对她们做出猥亵的动作。”
“我都还没那个荣幸认识她们呢。她们是好女孩吗?还是和妈妈一个样?”
“我们上回见面的时候,我是怎么告诉你的?我要你做哪件事?”
别挡你的路。这话我听到了,清清楚楚,但我没听到谁说你是我老板。我记得上回看到我老板的时候,他比你重多了,而且没你那么帅。”
“妈的,我不需要是你老板才能叫你别碰我的案子。是我在办案,弗朗科,命令由我来下,你完全不当一回事。”
“那就申诉我啊,你需要我的警探号码吗?”
“是啊,弗朗科,你厉害,我知道规矩对你来说是个屁,我知道你自以为百毒不侵。妈的,也许你是对的,我不晓得卧底组是怎么办事的,”震怒不适合球王,让他颚骨胀成平常的两倍大,额头青筋暴露,看起来很吓人。“但也许你该放在心里,我可是尽了力在帮你忙啊,老天爷。我为了你简直鞠躬尽瘁。说真的,这会儿我实在不晓得当初干吗鸟你。你要是再继续扯我后腿,不放过任何机会,别怪我改变心意。”
我不再乱踩煞车,让他脑袋撞上挡风玻璃。 “帮忙?到处嚷嚷凯文的死是个意外就是你说的帮忙?”
“不只嚷嚷,死亡证明也会这样写。”
“哦,好吧,那这样呢?哇,我还真感谢你,球王,超级感谢。”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弗朗科。你或许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弟弟是自杀或意外身亡,但我敢说你家人在乎。”
“不不不,少来这套,你想都别想。兄弟,我家人是什么角色,你根本不晓得。别的不说,你听了可能难以置信,但你别想操控他们的世界,他们只相信自己认定的事,才不会管你或库柏在死亡证明里写了什么。例如我母亲,她就要我转告你,不是跟你吹,她认为是车祸。另外,假如我家人正在气头上,我不会试着灭火,更懒得理他们认为凯文到底出了什么事。”
“难道这年头自杀成了一件圣洁的事?神父在葬礼上讲什么?左邻右合会怎么说他?被他抛下的人怎么办?别傻了,弗朗科,你躲不了的,操。”
我脾气开始有点上来了。我将车开进两排房子之间的死巷,而且是倒着开进去,这样我将球王推下车的话,才能立刻闪人。头上的阳台漆成蓝色,不晓得是哪位建筑师的俏皮点子,但地中海风格却因为正对着砖墙和一堆铁桶而黯然失色。
“所以,”我说, “凯文的死归结成‘意外’,漂亮。那我问你,萝西的死呢?你又怎么认为?”
“谋杀,那还用说。”
“那还用说。那凶手是谁?一个人还是不止一人?”
球王没有回答,我说: “或者是凯文?”
“呃,情况有一点复杂。”
“情况还能复杂到哪里去?”
“假如嫌犯也死了,事情就有一点棘手,动辄得咎。一方面,我们没有人可以逮捕,因此上面不会多派人手;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你的超高破案率……”
“想笑就笑吧。这种事有差别的,要是我的破案率低到底了,你以为我还能动用这么多人力来办你女朋友的案子吗?这是个循环:我从这个案子挣到更多,下一个案子就能动用更多。抱歉,弗朗科,但我可不想为了你一个人的感觉,糟蹋下一位被害人伸张正义的机会,还有我的名声。”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球王,萝西的案子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好好办,接下来几天继续搜集证据和比对证词。要是没什么新的发现……”他耸耸肩说, “我之前办过两三件类似的案子,通常我们会尽量宽大为怀,将档案移交给检察署,但是不动声色,不对外公开,尤其他并非职业罪犯。对于没办法挺身自我辩护的人,我们宁可不要破坏他的名声。要是检察署认为证据确凿,我们就通知家属——强调案子不算了结,但起码可以给他们一个交代——就这样。死者家属放下伤痛,凶手家属得到平静,我们宣告结案。正常程序是这样。”
我说: “我怎么有种感觉,你好像在威胁我?”
“哦,拜托,弗朗科,你这么说太夸张了。”
“不然呢?”
“我会说我是在警告你,但你把事情搞得很麻烦。”
“你到底想警告我什么?”
球王叹一口气。 “必要的话,”他说, “我只好深入追查凯文的死因,而我敢说媒体会像疹子一样爬满这个案子。不管你对自杀的说法有什么意见,你和我都晓得,有些记者就爱钉条子的小辫子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要是一个不小心,这整件事会让你的小辫子变得有多大。”
我说: “我觉得听起来非常像威胁。”
“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我不想走到那一步。但假如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你玩办案过家家……我只是试着提醒你,弗朗科,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我说: “谢了,球王。我们上回见面,我只跟你说了一件事,是什么?”
“你弟弟不是凶手。”
“没错,结果你又花了多少心思在上头?”
球王翻下遮阳板,对着镜子检视刮胡子弄到的伤口。他微微仰头,用拇指抚过下颚。 “算起来,”他说, “我应该跟你说一声谢谢。我得承认,要不是你找上她,我实在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发现伊美达·提尼这条线索,而且还非常有帮助。”
那个狡猾的贱人。 “我想也是,她是顺服型的,或许你知道我的意思。”
“哦,不对,她不只是讨我欢心而已。我的意思是,她提供的证据很有用。”
他没有往下讲,但脸上藏不住的微微冷笑让我猜出个大概。我由他去。“那就说吧,告诉我。她跟你讲了什么?”
球王抿起双唇,假装在考虑。 “她说不定是目击证人,弗朗科,但还不确定。假如你打算骚扰她,遇她翻供,我就不能告诉你。我想我们都晓得后果有多严重。是吧?”
我不着急。冷冷瞪了他好一会儿,接着才将头靠回座椅,双手抹脸说:“你知道吗,球王,这个星期好漫长,从来没这么漫长过。”
“我知道,老家伙,我都听见了。但是为了所有人着想’你得把力气用在更有帮助的地方。”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去找伊美达的,完全坏了规矩。我只是想……她和萝西很亲,你知道吗?我想所有人里头……”
“你应该让我知道她,我可以帮你和她谈,结果一样,省下这堆麻烦。”
“没错,你说得对,只是……事情一直不明朗,实在很难放得下,你知道吗?我很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球王冷冷地说: “上回聊天,我听你一副很确定究竟发生什么事的样子。”
“我是那么想的啊,没错。”
“可是现在?”
我说: “我累了,球王,过去一周面对死掉的前女友、死掉的弟弟和要人命的爸妈,我已经不成人形了。也许因为这样,我什么都不确定了, 一点也不。”
球王一脸洋洋自得,我知道他又要启发我了,心情肯定会好起来。 “弗朗科,”他对我说, “我们迟早会被‘确定’恶整,这就是人生,重点是化恶整为助力,迈向更高的确定,你了解吗?”
这回,我像乖小孩硬是将他的比喻吞了下去。 “嗯,我懂。我很不想承认,不管对你或别人,但我需要帮助,带我到更高的确定,我真的需要。老哥,你行行好,伊美达到底讲了什么?”
“你不会为了这个找她麻烦?”
“对我来说,再也不要见到伊美达·提尼最好。”
“我需要你向我保证,弗朗科,绝不耍诈。”
“我保证不会靠近伊美达,不问凯文的事、萝西的事,什么都不问。”
“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
“相信我,我不想找你麻烦,只要你不找我麻烦,我就不必这么做,所以别逼我。”
“我不会。”
球王抹平头发,将遮阳板啪的一声收回去。 “其实,”他说, “你找伊美达是对的,兄弟,用的方法也许很烂,但直觉是完全正确。”
“她有线索。”
“她知道的可多了。老弟,说出来你别意外。我知道你一直认为你和萝西·戴利交往是天大的秘密,可是根据我的经验,女人如果说她一个字也不说,那意思就是她只会告诉她的闺中密友。
“天哪,”我摇头苦笑,装出一脸难堪,让球王爽一下。 “是哦,她……唉,我完全没想到。”
“你那时还是小鬼,搞不懂游戏规则。”
“可是,我还是很难相信自己这么天真。
“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也没发现:伊美达说凯文当时非常迷恋萝西。你不得不承认,这符合你之前对我说的:她是忠诚之地的宝贝,所有男孩的梦中情人。”
“唔,是啊,那是没错。但凯文?他才十五岁。”
“十五岁够大了,连荷尔蒙都开始作祟,不该去的夜总会也会去了。有天晚上,伊美达在布鲁塞尔,凯文找上她,说要请她喝酒。两人聊了一会儿,他希望她,其实是求她,希望她向萝西推销他。伊美达哈哈大笑,但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