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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该发现的。过去十五年,我和手下小伙子一次次死里逃生,靠的就是我从来不曾错过半点征兆。走进房间闻到刺鼻的烧纸味、电话闲聊对方语气里的兽性。我没注意凯文身上的征兆已经够糟了,疏忽荷莉身上的迹象更是千万个不应该。
我该看到的,看到征兆有如火光在玩偶四周闪烁,有如毒气充满那个舒服的小房间,不停告诉我:危险!
然而,我却离开床边,切掉大灯,移开荷莉的袋子免得遮住夜灯。她扬起脸庞,对我低声呢喃。我弯身亲吻她的额头,她更往被子里钻,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我看着她看了好久,凝视她的浅发披垂在枕头上,睫毛在双颊留下针状的影子。之后,我轻轻离开卧房,将门关上。
第二十章 别再回来了
干过卧底的警察都知道,没有比上工前一天更特别的感觉。我想升空前倒计时的航天员也应该明白此理,还有等着跳伞的伞兵。光线变得耀眼夺目,硬得有如钻石,见到的每张脸都美得令人屏息。你的心灵澄澈如镜,每一秒都像平缓大地开展在你眼前,几个月来困扰着你的事情也豁然开朗。你可以痛饮整天却无比清醒,填字游戏就像小孩子玩的拼图一样简单。那一天感觉就像一百年。
我已经很久没接卧底了,但周六早晨醒来,我立刻认出那种感觉,在卧房天花板上的摇晃暗影中,还有我喝的最后一口咖啡里。当我和荷莉在凤凰公园放风筝,在家陪她写功课,一起用太多奶酪煮了太多通心粉,我心里的想法也徐徐就位,缓慢却沉稳。到了周日午后,我们两个坐上车越过丽妃河,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
忠诚之地感觉干净、纯洁,仿佛来自梦境,龟裂的圆石路上洋溢着明晰的柠檬光泽。荷莉握紧我的手。 “怎么了,小乖?”我说, “你改变心意了?”
她摇摇头,我说: “你可以改变心意的,你知道。你只要开口,我们就立刻去挑一张精灵公主故事的DVD,买一桶比你小脑袋瓜还大的爆米花。”
她没有咯咯笑,甚至没抬头看我,而是将肩上的背包拉紧,扯了扯我的手。我们一起离开路边,迎向那一片诡异的淡金色光晕。
老妈拼了,努力想让那个下午尽善尽美。她狂烤东西,屋里所有表面堆满了方姜饼和水果塔,早早就叫大家全员到齐,还要谢伊、崔弗和加文出去买圣诞树,结果买回来的树太宽了,客厅根本摆不下。我和荷莉到的时候,广播正好在放平克·劳斯贝。卡梅尔的小孩站得整整齐齐,围着圣诞树挂装饰品,所有人分到一杯热腾腾的可可,就连老爸都被请到沙发上,毯子盖住膝盖,看起来好像很清醒,有家长的威严,感觉就像走进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广告一样。
然而,这么古怪的装模作样显然失败了。所有入神情疲惫,戴伦斜眼瞪人,我知道他快撑不下去了。但我晓得老妈用心良苦,只可惜她抗拒不了平常的老习惯,马上说我眼睛四周都是皱纹,一张脸像牛肚,顿时让我的感动烟消云散。
我无法不看谢伊,目光一直离不开他。他像轻微发烧似的躁动不安,脸庞泛红,双颊更加凹陷,眼里闪着危险的光芒。但真正吸引我的,是他在做的事。他手脚大开坐在扶手椅上,猛抖一脚膝盖,一边和崔弗聊高尔夫,两人谈得又快又投入。人都会变,但就我所知,谢伊厌恶高尔夫的程度只比他讨厌崔弗少一点,因此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就是走投无路。他状况很糟,我想这个发现应该会有用处。
我们狼狈地走过老妈的全套圣诞装饰——绝对不要批评妈妈的圣诞品位。我趁电台播放《圣诞宝贝》的时候,悄悄问荷莉: “还可以吗?”
她潇洒地说: “棒极了!”说完便回到那群表姐弟妹身边,让我没办法多问。这小孩对我们家的规矩倒是学得真快,我开始在心里盘算之后要怎么帮她还原。
等大伙儿的肚子都撑到警戒线,老妈心满意足之后,加文和崔弗便带着孩子去史密斯菲德的圣诞市集。 “走点路把姜饼消化掉。”加文拍拍肚子说。
“别赖在姜饼头上,”老妈火了。 “盖文·科格,你变胖可不是我的厨艺害的。”加文嘀咕几句,痛苦地看了洁琪一眼。他很有技巧,只是有点大意,他想让我们一家人在这个艰难时刻聚一聚。
卡梅尔帮孩子穿上外套、围巾与毛帽,荷莉直接站在多娜和艾合丽之间,仿佛她也是卡梅尔的小孩。穿好之后,他们就出门了。我从客厅的窗子看着他们闹哄哄地走在街上,荷莉紧勾着多娜的手臂,两人就像一对连体婴,完全没有回头向我挥手。
家人是团聚了,却不像加文期望的那样。我们全都懒洋洋地坐在电视前,没有人开口,直到老妈从圣诞装饰的闪光中回过神来,将卡梅尔拖到厨房用保鲜膜处理剩下的糕点。我趁洁琪被抓去之前,悄悄跟她说: “出去抽根烟吧。”
她像个知道老妈会趁她落单甩她巴掌的小孩一样,忧心看着我。我说:“宝贝,有点大人的样子好不好?你越早克服……”
屋外寒冷、晴朗而平静,屋顶上的天空刚从浅浅的蓝白变成淡紫,洁琪依照惯例坐在最底下的台阶,两双长腿和紫色皮靴勾成三角形,伸出一只手说: “在你开口之前,先把烟给我,我的烟被加文拿走了。”
我帮她和自己各点了一根烟,接着用悦人的语气对她说: “你和奥莉薇亚到底在想什么?〃
洁琪已经收紧下巴准备吵架了,看起来和荷莉一模一样,感觉很怪。“我想认识我们一家人对荷莉很好,我猜奥莉薇亚也这么想,而且我们没想错,不是吗?你难道没有看见她和多娜吗?”
“有,我看到了,她们两个在一起很可爱。我还看到她因为凯文的事伤心欲绝,哭到几乎不能呼吸,这就没那么可爱了。”
洁琪看着手上烟雾缭绕,在台阶飘散。她说:“我们也都心碎了,包括艾舍丽,她才六岁。这就是人生。你不是担心荷莉接触的现实不够多吗?这就是现实。〃
这一点或许没错,但只要和荷莉有关,对错就不是重点。我说: “假如我的小孩需要额外的现实,宝贝,我会自己给她。就算有人想要代劳,起码也先知会我,这个要求对你来说不合理吗?”
洁琪说: “我是应该告诉你,这一点我难辞其咎。”
“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对天发誓,我一直想说,可是……我起初以为没必要先说,反正一定会成功。我想先带荷莉到家里一次,之后再告诉你,假如一一一”
“而我会发现这个主意太棒了,于是抓着两大束花跑回家,一束给老妈,一束给你,全家盛大庆祝,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是这样吗?”
洁琪耸耸肩,两个肩头都快拱到耳朵了。
“这么做已经够卑鄙了,谁晓得更精彩的还在后头?你为什么改变主意?我光用说的下巴就会掉下来,你为什么继续瞒我,瞒了我整整一年?”
洁琪依然不敢看我,身体动了一下,仿佛被台阶刺到了。 “我说出来,你别笑我。”
“相信我,洁琪,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
她说: “因为我很害怕,行了吧?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我愣了一下才确定她没有唬我。 “哦,拜托,你他妈的以为我会怎么做?难不成把你打得要死不活?”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不能丢了一枚原子弹,然后躲起来。我这辈子什么时候让你感觉应该怕我?”
“废话,你看你现在的样子!那个表情,讲话像是恨透我一样。我不喜欢别人训我、吼我,对我发飙。从来不喜欢,你清楚得很。”
我来不及反应就脱口而出: “你把我弄得像老爸一样。”
“哦,不是,你理解错了,弗朗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最好是。别再挑战我了,洁琪。”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没有胆子告诉你。这是我的错,不在你。对不起,真的,我真的很抱歉。”
楼上的窗户唰地打开,只见老妈探头出来: “洁琪·麦奇!你是想象希巴女王一样坐在那里等我和你姐姐是吧?等我们端着金盘子,把晚餐送到你面前是不是?”
我抬头大喊: “老妈,是我的错,是我把她拖到外面聊天的。我们等一下负责洗碗,可以吗?”
“哼,一回来就以为自己是家里的老大是口巴?到处发号施令,擦银器、洗碗,连奶油都不会融化在他嘴里……”但她不想太刁难我,免得我抓着荷莉就走。她头缩回去,窗户砰地关上,但我还是可以听见她在碎碎念叨。
夜幕低垂,忠诚之地的灯火开始亮起。不只是我们家拼命装饰,荷恩家看起来就像有人用火箭筒打出来的圣诞世界,天花板挂满亮片、麇鹿和闪灯,墙上每一寸都贴满疯狂小精灵与眼睛水汪汪的天使,窗上用白色喷雾写着“圣诞快乐”。就连雅痞家庭也摆了一株很有格调的浅木圣诞树,加上应该是瑞典制的三个装饰品。
我想象自己每个周日傍晚回到这里,看忠诚之地以熟悉的方式递嬗更叠。春天,初领圣餐的小孩挨家挨户炫耀衣服,比赛谁的战利品多:夏天,风,冰淇淋车的叮当声,所有女孩都让乳沟出来透气;冬天,赞叹荷恩家的新麇麂,一年又一年。心中的想象让我微微晕眩,仿佛喝得半醉或得了重感冒。老妈应该每周都能生出新的话题骂人。
“弗朗科,”洁淇试探地说, “没事了吗?”
我原本什么狠话都准备好了,但想到自己回到家园的怀抱,顿时失去了骂人的动力。 “你走吧,我待会儿要是把他们赶出去,会把你家地址给他们。”
大门开了,是谢伊和卡梅尔。我之前就在心里打赌,谢伊闭上嘴巴能撑多久,更别说不抽烟了。 “你们在聊什么?”他一屁股坐在台阶顶端,开口问道。
洁琪说: “荷莉。”
我说: “我刚才在训洁琪,骂她没告诉我就带荷莉过来。”
卡梅尔在我上头重重坐了下来。 “哎唷!讨厌,台阶竟然变硬了,幸好我屁股够大,否则就受伤了……好了,弗朗科,别怪洁琪丫。她只带荷莉过来一次,见见我们,但我们实在太爱她了,才会叫洁琪再带她来。她真是个小可爱,你一定很骄傲。”
我背靠扶手,顺着台阶伸长双脚,好同时看到他们三个。 “我是很骄傲。”
谢伊摸着身体找烟。 “我们竟然没有把她变成小野兽,真诡异,对吧?”
我快活地说: “我敢说你们不是没有努力过。”
卡梅尔说: “多娜吓坏了,以为再也见不到荷莉。”但她偷偷斜睨我一眼,让这句话变成了询问。
我说: “她没理由不来。”
“弗朗科!你是说真的?”
“当然,我可没笨到和九岁小女生为敌。”
“哦,那太好了。她们两个很要好,真的,要是荷莉不来,多娜一定会心碎。那么,这就表示……”她笨拙地揉了揉鼻子。我记得这个动作,感觉恍如隔世。 “你也会回来哕?还是只让洁琪带荷莉来?”
我说: “我这会儿不是在这里吗?”
“啊,对哦,看到你真好。可是你……你要回家了吗?”
我仰头对她微笑: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小梅。对,我会待着。”
“我的乖乖,也该是时候了,”洁琪翻了翻白眼说, “你为什么不早个十五年决定,省了我一堆麻烦?”
“哦,太好了,”卡梅尔说, “真的太好了,弗朗科,我以为……”她又难为情地揩揩眼角, “也许是我大惊小怪,但我以为事情结束之后,你又会离开了,永远不再回来。”
我说: “没错,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但我必须承认,撇掉这一切比我想象的还难。我想,就像你说的,回家真好。”
谢伊瞪着蓝色眼眸看着我,又是那专注而讳莫如深的眼神。我立刻回他一眼,露出灿烂的微笑。我不怕谢伊焦躁。他还不是很焦躁,还没,只是多了一点点不安,在这个已经够不自在的夜晚。我现在只想轻轻点他一下,让他心底明白,事情才刚开始而已。
我已经摆脱史帝芬,球王也快了。只要他们目光移向下一个案子,这件事就只剩我和谢伊了。以前如此,现在亦然。我可以像玩溜溜球一样逗他一整年,之后才让他明白我知道,接着再玩他一年,暗示他可能遭遇的各种有趣的下场,我有的是时间。
谢伊就没那么幸运了。人用不着喜欢自己的家人,甚至不必一起相处,也能彻底看穿他们。谢伊从小神经紧张,在这种成长环境成长就连神也会变成废物,又做过一堆让脑袋被梦魇纠缠的勾当,崩溃是迟早的事。许多人说我天赋异禀,擅长把人逼疯,不少人还认为这是赞美。然而,比起伤害家人的能力,伤害陌生人根本不算什么。我几乎敢肯定地说,只要付出时间和毅力,我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