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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罢,目射杀光缓缓举起了右掌,正待一掌击下之际——
「唔,好酒,好酒……」
蓦地,伏在桌上的红发怪老人突然发出醉语,跟着迷迷糊糊抬起头来了。
宇内樵子脸色遽变,即时收住掌势,悄然退出三四步,心中震骇欲绝!
只因他刚才暗中施放在酒壶里的迷药,正是十绝谷最厉害的「消魂粉」,任何一人只要误服下肚,纵是功参造化的绝顶高人亦是无力运功抗拒,他曾亲耳听十绝魔君说过,也曾亲手用过,证明百试不爽,绝无一失,那知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红发怪老人,他刚才明明也将那杯酒喝下,却怎的又能够苏醒过来?
这老家伙单看他刚才踏波而来的那份轻功,可知一身武功已臻匪夷所思的地步,这下他苏醒过来,若教他瞧出我是伪装的,情况恐怕要急转直下了。
哼,无毒不丈夫,乘现在他还在迷迷糊糊之间,我何不由背後给他一掌送他的终?
他心念一动,立即又悄然走上三四步,第二次缓缓扬起了右掌——
「来啊!再来一杯……」
红发怪老人突然站起伸了个懒腰,目光到处,瞥见众人东倒西斜,不禁一声惊噫,急转头一见宇内樵子站在自己身後,惊诧失声道:「喂,贺掌门人,这一群小鬼头怎么都躺下了?」
宇内樵子怔得一怔,随即摇头苦笑道:「谁知道,大概都不胜酒力,真是笑话,笑话!」
红发怪老人侧头思索道:「可是老夫一向千杯下醉,怎的今番也如此脓包?」
宇内樵子静静一笑道:「也许酒性太烈的缘故吧?」
红发怪老人嘿然道:「老夫不信方今天下有哪种一杯便能醉倒老夫的酒,嘿嘿,这里头敢情有鬼吧?」
宇内樵子笑道:「那么赶快看看那酒壶,说不定酒中有毒!」
红发怪老人点头一嗯,转身伸手到桌上取那个酒壶,宇内樵子乘机疾起一掌击向他背心灵台大穴,红发怪老人似有意似无意的往右跨出一步,刚好避过了他偷袭的一掌。
到这时候,宇内樵子再笨也知道对方是在装佯调戏自己了,心头大凛之下,疾忙顿足暴退到船边,翻腕「呛」的拔出了长剑。
红发怪老人却是视如不闻不见,提起酒壶打量着自言自语道:「老夫不信这壶酒有毒,待老夫试试看!」仰起脖子,张开嘴巴,将壶嘴伸入自己嘴里,一阵「咕噜」眨眼便将壶中剩酒喝了个精光。
宇内樵子心头骇然,情知今晚碰到了用毒的大行家,眼下再不逃走,杀身之祸瞬息便至,他双睛一阵闪动之下,正拟冒险跳入湖中泅水逃生,红发怪老人忽然转望他笑道:「贺掌门人,你知道老夫甚么都不怕,就只怕那阴古希的金蝉粉……」
宇内樵子心头一动,暗喊道:对呀!我何不撒他一把「金蝉粉」试试,我就不相信他连「金蝉粉」也破得了!
当下公然掏出一小包金蝉粉,沉声冷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大概已看出我不是真『宇内樵子』,不错的,本人乃是『十绝天尊』的得意弟子,你老儿若想试试『金蝉粉』,现在我手里这包便是,只怕你消受不起吧?」
红发怪老人欣喜若狂,双脚一收趺坐甲板上,连连招手叫道:「撒来撒来!老夫此番正是专程来领教十绝魔君的金蝉粉,快撒来啊!」
假宇内樵子冷笑着解开纸包,跨上一步,扬手便将一蓬粉红色的香粉老实不客气的洒到红发怪老人身上,粉末落衣即透,霎时不见。
这金蝉粉的确阴毒绝伦,洒上人身,透衣入体,任你武功通玄,亦难禁受混身奇痒,非得把全身衣服脱个精光不可,上次孔素棠便脱过一次,还好她是躲到林中去脱的。
只见红发怪老人浑身一震,脸上立刻浮起痛苦的痉挛,面色由黑转红,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直滚下来!
从他严肃的神情上看,显然他正在以本身修练的那种专能抵抗各种巨毒的体能,从事与金蝉粉做一次最激烈的搏斗。
假宇内樵子紧紧注视着老人的脸部,心头狂跳不已,本来他大可乘此机会下手掌毙宗岳,但他没有想到要那样做,他已被老人那种不可思议的「定力」搞昏了头,这简直是骇人听闻的奇迹,想不到方今天下竟有人能抵抗得住金蝉粉的毒力,即使是十绝魔君阴古希本人,若事先未曾服下解药,也没有这等能耐啊!
盏茶工夫之後,红发怪老人面色渐渐恢复正常,看样子难关已过,眼看即将战胜「金蝉粉」的药力了。
假宇内樵子越瞧越心惊,目光阴晴不定的滚闪一阵,突然扬剑飞步朝他猛扑过去,他要乘对方尚未完全克服「金蝉粉」的药力之前,一剑宰了他。
他距离老人原只有五六步远,这下飞步一跨便至,长剑使了一招「毒蟒出洞」笔直往老人心窝刺去!
这一剑既快速且毫无声响,倏忽间已递到老人胸前不及五寸!
「当!」
蓦然,一声金鸣急响,但见他手中长剑随着声音脱手飞出,翻闪着掉落湖里去了。
变起不测,他不禁惊呼一声,一个仰身又暴退至船边,双睛象鼠眼闪左闪右,简直是惶惶然如遇鬼魅。
谁打出暗器击掉他的长剑?
红发怪老人正在运功抗拒自顾不暇,当然不是他。
十个孩子个个躺着纹风不动,而且他们也没有那种功力,因为发出暗器打掉一个人的兵器不算稀奇,但同时能使人整条手臂为之脱臼,这等劲道可就匪夷听思了。
莫非这画舫上还躲藏着绝世高手?
他不敢再停留,当下再一个仰身,纵离船身投向湖中,不料就在堪堪触到水面之际,忽见他一个身躯像被一股无形力道托住,竟然又反飞回船上来,「叭」一声摔到甲板上,仰躺着不能动弹了。
这时,红发怪老人嘴里发出—阵低沉的牛吼,然後慢慢挺身站起,摆头向船尾道:「司马老兄,是你么?」
画舫慢慢停住,那个老船夫飘然而至,哈哈大笑道:「南海毒龙尊者混身是毒,就只有一颗心不毒!」
原来红发怪老人就是南海毒龙尊者,他咧嘴一笑,平静地道:「谁说我心不毒,你就是不发暗器击落他的剑,他也没法刺伤我,只要他的剑一碰上我的身子,他就立刻倒毙,绝无失误!」
老船夫——十全老人——走到假宇内樵子身边,俯身伸手揭去他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英俊的青年面孔,回对毒龙尊者笑道:「老毒物,你知道这个青年是谁么?」
毒龙尊者瞥了青年一眼,摇头笑道:「我哪里知道,只是他化装『宇内樵子』就不该碰上我,须知我和他是同乡啊!」
十全老人笑道:「他是天南剑客赵正令的大弟子文士仪——现在闲话少说,烦你把这群孩子救醒了吧!」
毒龙尊者点点头,叹着气笑道:「这些孩子个个乳气末脱,哪是十绝谷之敌,真不知你想的甚么天真主意?」
十全老人微笑道:「你别小觑他们,年轻人做事有时候比我们老一辈漂亮,譬如他们刚才改选盟主,这一着倒是我始料所不及的呢!」
寿龙尊者笑道:「你是说那个公孙小妮子比宗岳更富领袖之才?」
十全老人摇头笑道:「非也!但宗岳是男孩子,要他来发号施令,效力确然不及女孩子,这一点你刚才也看到了。」
毒龙尊者笑道:「不错,宗岳讲的话大家都当他放屁,公孙小凤讲的话却有鸡毛变令箭之效,真真他妈的有意思!」
十全老人道:「现在你把他们救醒,告诉他们经过情形,我再去把船开往君山,那边可能有十绝谷里的人等在那里,咱们暂时袖手旁观,看这些孩子怎样处理它吧!」
毒龙尊者於是掏出一瓶药丸,分别给十个孩子塞上一颗,不消一刻一一醒转,当他们获悉经过情形後,群情哗然,葫芦童最是气愤不过,跳到被制住穴道的文土仪身旁,狠狠踢他一脚,大骂道:「你这乌龟孙子竟敢用下五门手段陷害人,本掌门人劈了你!」
说着举掌便要打下,公孙小凤尖叫道:「牛掌门人住手!」
胡芦童脸色大变,赶忙刹住掌势,局促不安地道:「你待要怎的?」
公孙小凤翘嘴道:「他又不是先迷倒你一个,干么这样沉不住气?」
葫芦童怒道:「本掌门人从未吃过这个亏!」
公孙小凤抿嘴笑道:「你若承认我是盟主,这事情就得由我来处理!」
葫芦童眨眨眼道:「你想利用职权来整我么?」
公孙小凤回顾众人道:「喂,你们听他说的甚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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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斑衣神童笑道:「出言侮辱盟主,罚他好了。」
葫芦童一听浑身紧张起来,又怕又怒地望着公孙小凤道:「你敢罚我,我马上自杀!」
公孙小凤微笑道:「我也不想罚你,只要你以後做事情别太越……越……」
宗岳笑道:「越俎代庖!」
公孙小凤红脸道:「是呀,别太越俎代庖就好了!」
葫芦童如释重负,乖乖退到一边。
公孙小凤转望宗岳冷冷问道:「文士仪原是你师兄,你打算怎样?」
宗岳低头道:「悉听盟主发落!」
公孙小凤原想听他的意思行事,这下见他没有意见,不由大感为不得主意,咬唇沉思不语,斑衣神童立即趋近她附耳说了一阵,公孙小凤点点头,站起来大声道:「文士仪弑师投靠十绝谷,认贼作父,残害同门,如此泯灭天良诚属罪不容诛,着令黄山牛掌门人执判,砍他的头!」
宗岳心头一震,头垂得更低了。
葫芦童一听盟主命他当刽子手,大感面上有光,喏应一声,跳过去将文士仪抱到船边让他面朝湖面跪下,转身便拟走去向徐琚借剑使用。
公孙小凤道:「先把他外衣脱下!」
葫芦童一怔道:「这干甚么?」
公孙小凤抿嘴故作神秘状,笑道:「我自有主张,你先别问!」
葫芦童放言脱下文士仪的外衣,再将他摆好跪姿,然後借来徐琚的长剑,站在文士仪左後方,慢慢举起剑来。
全船霎时一片沉静,大家屏息静气注视着葫芦童的动作,公孙小凤有些害怕,但她身为盟主不得不看,於是两手不由自主向左右乱抓,希望抓到一样东西支持发软发抖的双脚。
斑衣神童靠近她低声笑道:「喊啊!」
公孙小凤一把抓住他的手,着实吞了两口唾沫,这才张嘴大声喊道:「砍!」
葫芦童沉嘿一声,手起剑落——
不,就在此时,宗岳突然挺身站起,瞪着两颗发赤的眼睛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且慢!」
葫芦童左掌疾出,一掌击在自己握剑的右手,即时推开了堪堪砍到文士仪脖子上的剑势,公孙小凤花容失色,转望宗岳颤声道:「你,你,你想罚站么?」
宗岳面色铁青,抱拳沉痛地道:「不,在下想请求盟主,我……我想亲手杀死他………」
北星小道士接口道:「这等於清理门户,应该!」
公孙小凤恍「哦」一声,便对葫芦童道:「喂,葫芦——牛掌门人,你这一次委屈一下,下次我再派你做别的事好么?」
葫芦童虽是孤傲成性,也觉文士仪毙命於宗岳之手正是理所当然之事,当下默默收剑退了回去。
宗岳慢慢拔出青溟剑,慢慢走到文士仪身後,沉声道:「文士仪,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文士仪身不能动,嘴巴可还会讲话,他发出极低极低的声音道:「你要我说甚么,我就说甚么……」
宗岳怒道:「你一点也不後悔?」
文士仪轻声道:「後悔就可以不死么?」
宗岳厉声道:「你应该後悔,然後以终南门下的身份提出勇气来接受死刑!」
文士仪道:「这有甚么意思呢?如果我可以不死,倒愿贡献一样东西……」
宗岳大怒道:「你说甚么?」
文士仪道:「十绝魔君党羽遍布天下每一个角落,你们如想歼灭他们,想必很需要一份名单,我有那份名单!」
宗岳气得全身战栗,慢慢举起发抖的青溟剑,星目射焰,颤声喝道:「文士仪,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你虽然伤天害理杀死了师父,但你如知忏悔,相信师父在九泉之下亦会原谅你的!我虽要杀死你,其实并无杀你之心,想不到你竟然这样贪生怕死,现在我不但要杀你,而且有心要杀你了!」
话罢,长剑一扬,忿然便要砍下去——
公孙小凤急喊道:「宗掌门人且慢!」
宗岳剑势一顿,但并没有放下,仍高高举着,战栗着,抖动着!
公孙小凤又喊道:「宗掌门人请回来,我要那份名单!」
宗岳霍然转头望她,声色俱厉地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