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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急了:“尤瑞斯!”
尤瑞斯向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的发亮的牙齿:“说好了的,没我帅,就不能通过……”
话还没完,披着的头巾突然撩开,黑洞洞的枪口外指,青木还没反应过来,嗒嗒的枪声响起,尤瑞斯怪叫,吹着口哨,兴奋到无以复加……
木代笑起来,她喜欢尤瑞斯这样鬼精鬼灵的肆无忌惮。
“他们两个把你救出去了?”
罗韧点头,又摇头:“没那么简单,后来是私募武装的老板出面——拳场老板当然不好得罪,但他无论如何都会给手握军火武装的人面子。”
他没再说下去,这两位幕后庄家的见面,也不只是为他,还促成了一系列的注资、合作、血液输送和玩票参赛,资本和资本,本来就是一见钟情如胶似漆的亲密伙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顺理成章,参加雇佣兵训练,持枪实战,应金主要求,和种种绑架势力对抗,钱来的像潮水,睡觉的床下,垒满一箱箱钞票,并不夸张,有一次和尤瑞斯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口角,两人拿钱箱子互砸,忽然有个箱子口破开,洋洋洒洒的美钞,绿钞票,雪片样落下。
两人瞬间就忘了为什么事而吵,生活如此美妙,天上下着钞票,有什么能比这还让人惬意。
而背倚着门框,端着肉汤碗观战的青木,还不忘文绉绉念他的俳句:树下肉丝、菜汤上,飘落樱花瓣……
……
罗韧的眼眶忽然发烫。
尤瑞斯已经不在了,这个为了他打光一梭子子弹,慷慨的把自己的单筒微型望远镜送给他,又扛着钱箱跟他打架的尤瑞斯,在一个安静的白日下午,静静伏浮在游泳池里,血从身周蕴开,开成一朵血色的、狰狞的玫瑰花。
不可避免的,持续的得手会得罪很多人,一方的利益,就是另一方的损失,而最凶残棘手的那个,就是猎豹。
天已经黑了,罗韧拐上下车道,导航提示,在这里要下高速,过省道、县道,穿过一个小县城之后,再重新上另一条高速。
而去向县城的路,渐渐灯火通明。
木代打了几个电话,先给大师兄郑明山,问师父的情况,没想到郑明山把电话直接给了梅花九娘。
梅花九娘说:“哪有这么快就咽气?在没把事情跟你交代清楚之前,就算黑白无常上了门,也要两记脚踹出去,让他们门外等着。”
木代笑,末了低声说:“师父,想吃点喝点什么吗?我买了带回去。”
梅花九娘说:“想喝当年保定城十字街口那家酒坊的烧刀子,店主是辽东来的,酿的一手好烈酒。一入口,像道火线,从喉咙口,一路烧到胃里。”
说完了轻笑,然后挂断电话。
木代握着手机发怔,想着,这不是难为我吗。
忽然又惆怅:师父惦记起好几十年前的酒了,看来这次,真的是大限近了。
又拨给曹严华。
那一头,吵的像菜市场,木代听到有人毫无声线起伏的念叨:“盒饭水果矿泉水,让一下让一下,盒饭水果矿泉水……”
曹严华含糊地,说:“小师父,我吃盒饭呢。明天到楚雄,是小罗哥开车来接吗?”
……
最后拨给炎红砂,她和一万三坐长途卧铺车回丽江,电话里,她给木代解释,一万三想早点回去休养,第五根凶简要尽快归流,另外罗韧还托付她们一些事。
通话的时候,听筒里一直传来山鸡的叫声:“呵……哆……啰,呵……哆……啰……”
一万三在边上骂:“尼玛白天蔫的像个鬼,晚上倒精神了,昼伏夜出的,你吸血鬼啊……”
……
挂了电话,木代转头看罗韧,已经进县城了,交通有点拥堵,车速明显变慢,罗韧目视前方,外头的灯光把阴影打在他脸上,掩盖了所有表情。
罗韧已经沉默很久了,他讲了很多话,然后忽然陷入沉默,有些述说,是在心里泛起血渣,需要很长时间去沉淀安静。
木代柔声问他:“要休息吗?”
“不用。”
“要吃饭吗?”
“不吃。”
木代很坚持:“可是我饿了,我们停下吃饭好不好?”
罗韧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是车子靠边,缓缓停下。
这里有点像南田的那条集餐饮娱乐于一体的堕落街,但是规模更大,更有人气。
沿街都是大排档,觥筹交错的热闹,木代和罗韧选了家家常菜馆,在室外的伞棚下落座就餐,夜越黑,灯火越亮,而依赖着这条街谋生的另一些人,陆续上工。
有拖着音箱话筒出来卖歌的歌手,手里拿着歌单,目光炯炯,专门招呼情侣。
过来到两人桌边:“帅哥,点歌吗?十块钱一首,二十块三首。”
“不用。”
“女朋友这么漂亮,点一首吧,我们这里有很多经典老歌,比如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啊……”
“不用。”
那人来了气,骂骂咧咧走远,说:“抠门儿!”
木代低头扒饭。
又有卖玫瑰花的小姑娘,只五六岁,提着个篮子跑过来,说话奶声奶气:“大哥哥,给姐姐买朵玫瑰花吧,五块。”
木代继续低着头扒饭,目光却悄悄溜到小姑娘挎着的篮子上,里头的玫瑰倒是新鲜的,花瓣滴露,枝梗青翠,梗上突兀的刺——好像在说再好的爱情,也会有尖刺的伤。
从没收到过罗韧送的玫瑰,五块钱,真心不贵。
听到罗韧说:“不用。”
小姑娘不屈不挠的,踮着脚尖:“哥哥买一朵吧,才五块钱,我今天还没开张呢……”
估计有人教了这套说辞,这么小的孩子,连“开张”是什么意思,其实都不大懂吧。
眼角余光,看到罗韧顿了一下,然后掏出钱包,取钱。
所以大概是要收玫瑰了,只是,第一朵玫瑰,来的这么勉勉强强,总有点意难平。
看到小姑娘从篮子里取花了,一朵,花苞半开,娇艳,又妖冶。
再意难平,也忍不住唇角微弯。
忽然听到罗韧说:“钱拿着,花不要。”
☆、165|第⑤章
木代沉默着吃完饭,沉默着看罗韧付账,沉默着跟罗韧上车,路上踢了一颗小石子,骨碌碌滚到水沟里去了。
罗韧先开副驾的门,让她上车,木代坐上副驾的时候,他忽然俯身下来,在她眉心上亲了亲,说:“是我不喜欢玫瑰。”
说完了,帮她关门,然后绕过车头去驾驶座。
木代在座位上笑,隔着玻璃看罗韧,狡黠地觉得自己沉默的小性子得了回报。
车子重新上路,出了收费站之后一路坦途,车灯打开,只照车前那一段路,天黑了,就没有风景可看,木代额头抵住车窗看了会,又转头看罗韧:“为什么不喜欢玫瑰?”
罗韧说:“就知道你忍不住要问的。”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不易察觉的滚了一下。
“有一次,和尤瑞斯他们去酒吧。”
去酒吧是常事,高强度高压力的搏命需要极度宣泄的放松,烟、酒、女人,都是途径,还有更放松的,比如毒,但他们都很有默契的不碰。
那一次去酒吧,罗韧迟到,刚跨进门,尤瑞斯就把他拉到边上,意味深长的挤眉弄眼:“有个妞,你一定喜欢。”
说完了拖拖拽拽,把他搡到吧台。
只一眼,罗韧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菲律宾人大多是马来人种,并不是不好,但跟罗韧的审美差的很远,青木他们追问过他喜欢什么样的,逼急了,他就把聘婷的照片扔出去:“这样的。”
难怪尤瑞斯说他会喜欢,吧台的那个女子,眉目间八成像中国人,但肤色气质,又带东南亚的热力妖冶风情。
惊艳的漂亮,穿高开叉的银色晚礼服,盘发,两边各坠下蜷曲的丝缕,慵懒优雅。修长优雅的脖颈,钻石项链,金米分的眼影星光璀璨,饱满的红唇一如丰润玫瑰。
和这酒吧格格不入。
罗韧奇怪:“哪来的?”
尤瑞斯耸肩:“不知道。富商的姘头、大枭的情人,都有可能。”
谁都不是傻子,更何况这里是棉兰,几道街以外就会有抢劫、械斗,乃至爆炸,谁也不信这种酒吧,会出个公主。
居然连上前搭讪的人都没有。
罗韧也没有,坐了角落的台子,要了酒,自斟自饮。
饮到中途,那女子自己过来,一撩裙摆,在他的身边坐下。
主动跟他说话:“这酒吧里的男人,要不然是有伴,要不然是在挑逗舞女,只有你是一个人,居然也不为我买酒。”
罗韧说:“你一身的珠光宝气,普通人也不敢靠近的。”
那女子笑:“我觉得自己生的漂亮,和朋友打赌,到酒吧来会被好多人搭讪。结果无人问津,马来舞女都比我抢手。”
“你换一身装束,穿吊带、热裤,头发散下来,满场的男人都为你疯狂。”
那女子听的眼睛发亮:“你等我。”
罗韧看到她拽了个舞女,在角落的暗影里讨价还价,解下耳朵上的耳环,又脱下脖子上的项链。
那舞女接了,喜滋滋的,带她从后门出去。
再出现的时候,她真穿吊带、热裤,长发波浪样散着,顷刻间就众星捧月般成了全场的焦点。
但她不接受任何人为她买的酒,指着罗韧说:“只喝他送的。”
满场起哄,以尤瑞斯和青木吆喝的最为大声。
她指名要点北极光,但调酒师不会,于是她自己动手,调好之后说:“要关灯才好看。”
酒保很配合,四下拉了灯,她端着那杯鸡尾酒走向罗韧。
难怪这酒叫北极光,她缓缓走近的时候,杯子里流光溢彩,璀璨的像银河星云。
罗韧没拒绝,慢慢喝光,说:“说好了我请你的,结果是我喝。”
她说:“你也可以送我别的啊。”
亮灯的时候,罗韧送了她一朵玫瑰。
……
木代听的怔住,过了会郁郁寡欢地笑,说:“罗小刀,你不该给我讲这个。”
“再然后,她就不见了,她什么时候走的,谁都没留意。”
还讲,木代把脸偏向车窗,车窗的影像里,她的表情有几分愠怒:“不听了。”
“尤瑞斯他们还在寻欢作乐,我却觉得是神奇的邂逅。于是我从酒吧后门出去找那个舞女,我记得,她用钻石耳环和项链,向那个舞女换了那套普通的吊带和热裤,我想帮她把首饰赎回来。”
木代懊恼地把脑袋撞在车窗上,还讲!
“那些舞女生活清苦,大多就近住在酒吧后头的木板屋里,我去过很多次,也算熟门熟路,于是我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推开木门。”
“屋子里衣服扔了满地都是,那个舞女死了,躺在床上,中了两刀,一刀割喉,一刀开膛,血流了满地都是,我进去的时候,血还在从床上往下滴。”
滴答,滴答,而屋子外头,隐隐还能听到酒吧的嚷乐声。
一股寒意从木代的脊背升起。
罗韧笑起来,开始轻笑,继而大笑。
“你是不是像我一样,起初也以为,她是个用钻石首饰交换衣物的可爱姑娘?”
不是的,她笑盈盈的跟着那个自以为占了便宜的舞女进了房间,要了她的命,然后不紧不慢的挑选衣服,换好,若无其事地进了酒吧。
罗韧冲到门外,扶住门框呕吐,那杯片刻前惊艳如星云的北极光,此刻是酸、臭、叫人思之欲呕。
“我一句玩笑话,害了个无辜的人。”
木代不说话,过了会,她拧开手里的水,问他:“喝水吗?”
罗韧摇头,眼前的路长的望不到尽头,车灯的光永远冲不破黑暗。
“那个女人就是猎豹,没有人能从猎豹手上拿走她的东西,不管是钻石首饰、金钱,还是眼睛。”
拿走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哪怕是……很久以后。
车子里,又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木代开始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恨不得下一刻就是清晨、九点,已经到了楚雄,接到了曹严华。
不想让罗韧再去回忆。
她轻声说:“要么就不要讲了吧。”
罗韧笑了一下:“一鼓作气吧,这个时候不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勇气再说。”
“那之后不久,我们又有几次漂亮的仗,几次下来,我成了无形中的领头——私人武装就是这样,没有指派,没有规定,一切靠实力说话。”
“好的地方是身价水涨船高,不好的地方是枪打出头鸟,成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有一天,很紧急的,接到一桩生意。棉兰帝国酒店,二十三个人质被绑架,都是外国游客——说游客也不确切,棉兰很少游客,二十三个人,大多是因公因商,所以酬金很高。我们出动的也迅速,几乎是把对方堵在了酒店里。”
一场枪战,激烈交锋,连手榴弹都用上了,绑匪押着人质,从一层大堂退到二层,又退到三层。
这次绑架,背后的人物是猎豹。
罗韧让人很快找来酒店的建筑结构图,考虑攻防的布置,正安排谁留守谁从高处破窗的时候,二楼忽然传来密集的枪响和人质的惨叫。
后来才知道,绑匪和猎豹取得了联系,猎豹说:“绑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