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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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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重伤,加上周身连接的各种仪器线太多,后颈还带有牵引器,他很难有动作,只勉强能伸手。

手心里,有几道发丝留下浅浅墨迹,罗韧愣了一下,慢慢拨开她头发,往下一点,被表层发丝遮住的地方,染发剂还没有全干,指腹蹭过去,也沾带了一些。

木代动了一下,很快就醒了,睁大眼睛看着他,前一秒还有些发懵,下一瞬忽然反应过来,欢喜极了:“罗小刀!”

罗韧的手从她发上滑下,轻轻贴住她脸庞,说:“瘦了。”

青木说,他睡了二十四天,小丫头每天都来,这么些天,怎么熬的啊。

木代抱着他胳膊,笑的极开心的:“你饿吗罗小刀?你想喝水吗?刚刚醒过来,是不是特别累?那你就不要多说话了。”

罗韧问她:“伤的重吗?好了没有?”

他记得好清楚,那时候,在围笼里对阵,他给了她一刀,从锁骨处,豁然而下,流了好多血。

木代不说话,目光偷偷溜向伤处,罗韧皱了下眉头,手滑向她锁骨,无意间压下衣领,似乎看到什么,诧异地看向木代。

她……纹了身?

木代还是不吭声,见她没反对的意思,罗韧解了她第一粒扣子,把那爿衣领向边上撩开。

她的伤处,纹了一把……匕首。

刚直,黑色,在白皙的肌肤纹理间斜指而下,恰恰沿着伤痕往下的走势,像极了他用的那一把。

匕首柄上,留空了两个字母,他名字的首字母缩写,l。r。

罗韧看了很久,说:“傻不傻,怎么能在身上纹刀啊剑啊这种戾气重的凶器。”

木代垂下眼帘,一副“纹了就是纹了”的表情。

“还有我的名字,以后,你要是交了新男朋友,他看到了,该多气。”

大概知道他在逗她,也不生气,下巴一抬,还是那种“爱咋咋的”睥睨似的小表情。

罗韧笑起来,顿了会轻声说:“身子低点。”

木代不明所以,还是往下低了低,罗韧一只手绕过她身子搂过她,手掌在她背上一压,木代没留神,啊的一声,向他身上扑跌过去,一时间脑子嗡嗡的:罗韧身上有伤呢,不要压到他才好。

她手忙脚乱,赶紧伸手支住枕边,还没回过神,锁骨处忽然一温,罗韧已经吻在她纹身之上。

这可……怎么办才好。

木代的脸腾一下红了个透,起身也不是,不起也不是,无比狼狈地支着身子,锁骨处温润酥麻,像是有细小的电流,一道道,倏忽就在皮肤上跃动着溜远。

青木还看着呢吧?她红着脸,偷偷溜一眼探视窗,青木已经背过身去了,抱着胳膊,肩膀对着这边,不动如山。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想着: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

真是什么呢?自己也说不清。

恍惚中,忽然听到罗韧低声说:“对不起啊木代。”

木代身子颤了一下,眼眶慢慢温热,低头看他,问:“对不起什么?”

“我知道我这次做的不好,连累你。”

木代笑起来,她伸出手,慢慢抚过他眉眼,轻声说:“罗小刀,谁都不会次次做到完美,你带着我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人,一路照顾,现在你歇一歇,换我们来照顾你,很公平。”

没有你的话,我们哪能走到这么远,你走的没劲了,我们又齐心协力托你一把,多好,每个人都过关,每个人都……平安。

罗韧刚醒,说了会话就容易累,木代不让他讲话,掖着被角,絮絮给他讲很多事情。

第六根凶简已经收了,街头杂耍的水影比上次还要逼真,那狗是真的识字,连神棍这样见惯稀罕事的都觉得稀奇。

据大师兄说,猎豹似乎是死了,国际刑警接手,做了身体检查,脊椎碎裂,根本无行为能力。对方很奇怪,说早先也是这个结果,这样一个后半辈子只能横着等死的人,是怎么跑到境内的?

罗韧的车也开回来了,“车主”郑伯出面,签了字,交了罚款,还被狠狠训了一通。

塔莎又经历了几次精神康复治疗,医生都遗憾的表示,因为塔莎年纪太小,被洗脑的后遗症无法清除,她对罗韧依然怀有近乎与生俱来的敌意。

为此,木代专门给何瑞华医生打了电话,何医生沉吟着说:“未来,即便塔莎可以恢复正常,罗韧对于她,也可能是近乎阴影一样的存在。就好像小孩儿幼年时,总担心衣柜里藏着怪物,即便后来成年,潜意识里,这惧怕还是挥之不去。”

那是不流血不结痂的伤口,恶意被注入,与肉体抵死痴缠,看不见,摸不着,共存共生。

木代怀疑,第七根凶简可能在塔莎身上,所以这期间,她特意请青木安排,和塔莎见了次面,用五个人的血试过她,塔莎坐在医院康复室的小白板凳上,哼唱着“heydiddlediddle”,对木代抹在她额头的血痕毫无反应……

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住口:“罗小刀,你听我讲话费不费神?我们不着急,以后慢慢讲。”

罗韧轻声说:“怎么会不着急,二十四天,七七之数,都过去一半了。”

木代惆怅似的吁了一口气。

又要面对凶简了啊。

不过,好消息是,最后一根了。

正想着,罗韧忽然说了句话。

“木代,当初被洗脑的,是你人格中的一个,是小口袋是吗,你……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

木代的思绪,慢慢回到那间水泥地的,高处开着气窗,远处有信号塔的砖头房子里。

那时候,她亲眼看到了塔莎敌我不分的情形,又从猎豹的言谈之间,隐隐嗅出了猎豹可能也会给她洗脑的不祥味道。

不能被控制,即便被控制,自己手里,也得始终掌握那个,可以回归的开关。

“房子的高处有气窗,透过气窗,可以看到信号塔。夜色中,光一明一暗,隔一会就打一次。”

“我自己测算了一下,亮起暗掉的间隔,大概是三秒钟。”

自我催眠和给他人催眠,最常用的借助工具是钟表,秒针的走格是一秒一格。那个信号塔,走格是三秒,那是老天送到她面前的,不具备表盘形状特征的,天然钟表。

那天晚上,黑暗里,她一直盯着时亮时暗的灯光信号。

“你设置的,从催眠中清醒过来的开关,就是我的哨声?”

是的,那时候,她想了很久。

何医生教她,清醒的口令,可以是各种形式:特定的一句话,刺激性的场面,独特的声音。

都太难设置了,而且,倘若设置的太简单,其中很可能会存有乌龙。

比如,设置了钟声,随时随地都可能听到这唤醒的“开关”,设置简单的语句,万一猎豹和她的手下无意中也说出了那几个字呢,而如果设置的太复杂,很可能永远也不会苏醒,而且,如何把这种讯息传达给罗韧,让他们有朝一日可以领悟到呢?

“你自己说的,世上独一家,尤瑞斯和青木他们想学,永远学不会。”

罗韧的哨声,是最保险和最具可行性的。

“那然后呢,这是清醒的开关。即便主人格苏醒,小口袋还在,她不是从前的小口袋了,你如何保证,主人格可以第一时间压制她?又如何保证,在短时间内实现这种迅速切换?”

上一次,连殊设计了木代之后,主人格归位且迅速占据主导的先决条件是:所有的人格,都有着保护木代的统一性。

但猎豹这次不一样,小口袋这个人格等于是被策反了。

木代缓缓坐直了身子,她把身子底下的椅子往前挪了挪,胸口起伏着,伸手理了一下头发,下意识的,又舔了舔嘴唇。

她这么郑重,罗韧觉得有点不安。

“何医生曾经跟我说过,多重人格,在主人格占据绝对优势,并且没有明显背离的次生人格时,可以努力去实现控制、疏导。但如果人格之间互相倾轧,彼此伤害,甚至危及到身边的人的时候,他建议……逐一清除。”

“罗韧,我不能留身体里,出现一个唯猎豹命是从时时想要你死的人格。我的精神一直稳定,是因为不管是小口袋,还是木代2号,跟我的主人格倾向都是一致的。但如果小口袋忽然站到了对立面,很难说她会不会引发我的紊乱,也很难说一场争夺之后,到底是哪个人格主宰身体。”

“所以?”

“所以,我对自己,做了一个嵌套的,催眠。”

主人格被催眠的同时,也催眠次生人格。

主人格让位,进入休眠,苏醒的开关是罗韧的哨声。

次生人格就位,但在它完全清醒前,接受了一个潜意识的指令,开关依然是罗韧的哨声。

“那个潜意识的指令是什么?”

“自杀。”

这一刹那,屋子里静的可怕。

☆、197|第⑤章

她转身往外走,罗韧叫住她,说:“木代,你陪我躺一会。”

躺一会吗?在……病床上?

他说:“一时间,我理不大清,也确实不好受。但是,我难受的时候,还是希望,我最亲的人,能陪在我身边。”

木代在病床边站了几秒,然后点头。

她沉默地脱掉外衣和靴子,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躺到罗韧身边,罗韧的手臂搁在她身后,她仰着头避开,问:“不会压到你吗?”

“不会。”

她躺上来,胳膊上垫着重量,奇怪地觉得踏实。

木代很轻地枕上去,蜷缩着身子,尽量挨着他又不挤迫到他,那口压抑着的气慢慢吁出,罗韧费力地偏转了一下头,脸颊隔着头发,轻轻贴住她的。

说:“小口袋不是另一个谁,不是我要支开你去怀念的姑娘。她像我流出去的血,痛是痛,可是,命还在。”

他懂,也明白,甚至试图翻过来安慰她。

木代的眼睛酸涩,她往罗韧边上靠了一下,感受他身体的温度,听他的心跳,把脸埋在雪白的,泛着医院特有味道的床单里。

低声说:“罗韧,我并不难过,我始终完整,也不觉得少了什么。这一趟,我只不过是利用我自己的这种不同,舍车保帅,和猎豹打了一场仗而已。”

“可是我知道,你一定难过,这个时候,就不要做那个面面俱到的罗小刀了,也不用藏着不说,我陪着你的。”

罗韧沉默很久。

然后失笑,手臂收紧,低声说:“你靠过来一点。”

木代侧身起来,罗韧用力钳住她腰,埋头在她颈间,忽然狠狠咬住。

木代痛的浑身一哆嗦,咬牙忍住,想说“果然生气了吗”,啮咬又转作辗转吮吻,然后松开。

她怔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在有雾镇的那个晚上,罗韧大失常态时,也曾狠狠向她索求。

她微笑,像是从黑暗里,窥探到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低下头,贴着他的耳边,说:“从前的罗小刀不是这样的。”

从前相处时,他宽容温柔,引着她,带着她,亲吻都温柔地像是奏响小夜曲,舞步永远不乱,井井有条。

“那是因为从前的小姑娘,纤细娇弱,又爱哭鼻子,万一掌握不好分寸,怕吓到她。”

“那现在呢?”

“势均力敌,不用手软了。”

他喜欢照顾温柔的姑娘,也愿意配合着去彬彬有礼,在她头上遮起伞,小心呵护。

但内心深处,像战士渴求合适的战场一样,向往势均力敌的情人,狠狠爱,用力撞,征服,也被征服,啮咬、混着血和骨头,嚼碎了尽数吞咽,边上枪林弹雨,天上电闪雷鸣。

或许,这也是他隐藏的人格?

他大笑,因为气力不足止不住的咳嗽,内心里,却一片酣畅淋漓。

罗韧醒过来的消息很快传开,后续两天,几乎所有人都交错开时间,轮流去医院探望。

神棍收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在群里发问:“那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去有雾镇,进一步追查凶简了?七七之数呢!”

这消息发的让人汗颜,真不明白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神棍为什么永远这么热衷。

罗韧也想尽快行动,但木代坚持,再休息至少三到五天。

她照例的酒吧和凤凰楼两头忙,每天都去医院探望罗韧,给他带煲好的汤,小心地盛在砂碗里,汤勺一下下搅着散热。

罗韧问她:“你煲的?”

“嗯哪。”

“你会煲?”

“学呗。”

一楼的病友园地,好多补身汤水煲制方法,还有网上,那么多视频在线课堂。

曹严华在边上说风凉话:“小师父,别放多了盐啊。不过,煲的再难喝,我小罗哥也一定会夸赞一通,含着泪喝下去的。”

电视剧里,一般都这么演。

木代冷笑:“我傻吗?起锅的时候,我不会自己先尝尝味道吗?”

离开的时候,曹严华提溜着保温锅飞快地窜进电梯,她则两手插着兜,不紧不慢,去走楼梯间。

才走了两步,身后有人叫她。

是青木。

木代停下。

青木走到跟前,又不自在的退后两步,脸涨的通红,忽然间,弯下身子,向她郑重鞠躬。

说:“很对不起,之前瞧不起你,说了很多无礼的话。”

是吗?那为什么忽然态度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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