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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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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韧看的有些难受,但也知道不方便帮,炎红砂拽拽他衣袖,问:“木代在干什么啊?”

“敬弟子茶。”

这是规矩。

——弟子出外归来,见师父第一件事,该是什么?

——敬弟子茶。

罗韧他们就站在月亮门外看着,没人大声说话,似乎怕惊扰梅花九娘那未及离去的静默灵魂,曹解放原本优哉游哉地在前院散步,三角水榭边翘着屁股观摩了一回鱼,见大家都在这边,于是慢慢踱过来。

小鸡爪刚要迈过月亮门,一万三瞪了它一眼,脚在地上一跺,它吓得赶紧缩回来了。

俄顷炉上水滚,木代用垫布包了茶壶把手,开水倾到茶杯盖碗里,盖好了放进垫碟,双手一托一持,走到正房门边,在一个铺好的黄绫布锦蒲上跪下,略低头,茶碗举到眉前,腰背挺直,一动不动。

朗声说了句:“师父喝茶。”

声音很大,月亮门处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顿了有几秒钟,曹严华过去,接过了茶托放在边上,木代倒身拜倒,手掌交叠贴地,额头贴在掌面之上,一动不动。

从前做这些时,难免偷懒,又常和梅花九娘撒娇,梅花九娘待她纵容,有那偷懒简化的,也就随她去了。

现在,人不在了,反而做的最最恭谨一丝不苟,师父却再也看不见了。

木代的眼眶发热,双肩不受控的颤动起来,曹严华在边上一直往外挥手,那意思是:都别看了,回去吧,晚上再来。

按照规矩,木代补守灵,是必须自日落到日又升的,但考虑到时间紧迫,她会独自守灵到夜半,然后汇合罗韧他们,去观四牌楼。

这段时间,罗韧做进山的准备,粗略算,今夜进,第二天夜里才能出,在山里有一日夜的耽搁,吃饭、住宿都要安排。

他打了几个背包,装了吃的,还有毛毯和帐篷,炎红砂、神棍和一万三带着指南、指向喷漆和曹解放去初探周围的山,他们不信邪,觉得凭借着经验和人多力量大,总能进的更深些的。

罗韧任由他们去撞南墙,天黑了之后,自己煮了点面吃了,木代和曹严华守灵不进食,也就没预备她们的份。

八点多,灰头土脸的一行人回来了,居然自成队列排成一排,领头的,是昂首挺胸的曹解放。

果不其然,在里头转向了,指南失灵,一万三抱怨说,跟鬼打墙一样,明明喷漆做了个记号,走了一段一看,咦,又碰到了,感情是走了个圈。

炎红砂更狼狈,一只脚踏进个烂泥坑,直陷到腿弯,要不是曹解放山鸡识途,几个人还不知道要在里头转悠多久。

罗韧扔了几袋方便面给他们,说:“早提醒你们了。”

考虑到进山之后就没有网络了,趁着炎红砂他们开火的当儿,罗韧上网搜索了一下“牌楼”的信息。

基本上,还都是之前了解到的那些内容。

——牌楼,最早见于周朝,最初用于旌表节孝的纪念物,多见于园林、寺观、宫苑、陵墓、街道。

罗韧之前已经听木代讲过那个“观四牌楼”的样式了,听起来,这牌楼好像是用于保存那个匣子的——但是为什么要使用牌楼呢?藏一个匣子,挖个隐蔽的坑埋了就好,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

为了体力跟得上,饭后,每个人都和衣小睡了会,午夜十二点过,曹严华过来叫门,说:“小罗哥,可以过去啦。”

他也穿着孝服,而且,可能是因为才入门的关系,脑袋上滑稽似的套了个孝帽。

梅花九娘的房间张着白色布幔,除了那张满顶床,屋内的陈设全部变过,方便设灵堂。

不开灯,点着白色大蜡烛,烛头几乎有人的拳头那么大,映得整个房间里影影绰绰。

原本该放置照片的地方,供着梅花九娘的骨灰盒,黑檀木质地,骨灰盒上方,摆着一柄用擦银布擦过的梅花银簪,锃亮如新。

大概是大师兄布置的时候擦的,木代其实有些遗憾,她觉得实在不该擦的,一层岁月一层旧,擦得光亮如新,总像是少了什么。

罗韧他们依次过来,在灵位前的锦蒲上跪下行礼,木代在边上一一还礼,神棍行完礼之后,从兜里掏出个布包,双手捧着送到木代跟前。

——阅此信者,驰送云岭之下,观四牌楼。

这一步,总算是完成了。

末了,木代对着灵位三叩首,说:“师父,我还有事要办,就不陪你到天亮了。”

跪的太久,起身时一个趔趄,罗韧伸手扶她,她撑着罗韧的胳膊站定,低头去揉膝盖,说:“腿都麻了。”

说完了,抬头看众人,都是准备停当的模样,是该出发了。

木代走到床边,打开右壁的精雕细镂的暗门,踮起脚尖在靠上的暗格里摸索了一回,捧出一只银眼蝙蝠来。

神棍激动坏了,接过来,大气都不带喘。

暗红色,像是上了漆,质地和尹二马家的七把钥匙相同,某些部位被磨蹭的发亮,眼眶里嵌着两颗银珠子,伸手去拨,似乎还能稍稍转动,而银珠随着光影的明暗呈现不同的色泽,居然像极了变换的眼神。

鲁班到底是怎么造出这些玩意来的?

脑海里像是出现画面,满地刨凿木屑,新木打造的蝙蝠初步成形,而鲁班的手边,还躺着刚刚矬好的那七把钥匙……

神棍掏出卷尺,想量取尺寸,做第一手的记录资料。

木代说:“回来再让你拍照丈量吧,有的是时间。”

也是,神棍悻悻又把卷尺放回去,看着好生眼馋。

木代交代他们:“外头已经起雾了,咱们不要打手电,银眼蝙蝠的亮度有限,手电的光太强,容易遮掉引路的亮。”

是吗,几个人赶紧把手上握着的手电又塞回包里。

出发,穿过满顶床边狭窄的小道,打开后门,进入到无边无际的夜色和浓雾之中。

银眼蝙蝠的原理,很大部分在于帮人避过感官的蒙蔽——正常走路时,人难免有偏好、习惯、带着经验推测,又受眼睛看到的情势影响,觉得这里不能走,那里是死路,要绕、要避、要拐。

但在黑暗里,你什么都不用想,只追寻那一点引路的光,细想想其实是骇人的:它有可能引你贴近悬崖、度过深涧,在无路的沼泽中找到一条曲折而又坚实的小路。

而这些路径,在阳光大盛时,你只会拼死退缩:“不能!不能走,这是找死呢。”

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意外,罗韧从背包里取出长绳,仿照登山结队的办法,每个人都缠腰一侧,完完全全的“一条绳上的蚂蚱”,木代领头,罗韧押后,这样,即便有一个人失足,五人对一人,拉回的力量还是足够。

不能跟梅花九娘和木代她们那次比,她们俩都是轻功好手,腾挪转跃,只当家常便饭的。

曹解放原本跟着小跑,后快就蒙圈转了向,经常迷失在不知道谁的脚底下,数次险象环生,后来曹严华把它拎起来,放在自己的背包上,曹解放乐得搭顺风车,背包上踹了个凹窝,稳坐如山,乍看跟母鸡抱窝似的。

闷头行走,谁也没有心思说话,一时间,耳畔只余脚踩叶枝和干枝折断的声音。

万籁俱寂反而不好,容易让人心生忐忑。

更何况,队伍里还有个个人叫神棍。

他的情感和喜好,永远逆流而动。

先是哼小曲。

“依儿呀,依儿呦,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完全走调,而且唱什么不好,唱北斗星。

后面的一万三推他:“别唱歌。”

他不唱了。

顿了顿:“这样的夜晚,其实很容易发生事情的。上一次,说出来你们都不相信,嗖的一下飞出来一条异形,我手拿菜刀,剁剁剁剁剁……”

队尾的罗韧咳嗽了一声:“安静!”

神棍不“剁”了,但他安静不了两秒。

“我们这种排成一长串的走路啊……”他神神秘秘,“你们知道香港地铁广告有个小孩搭火车吗?小萝卜走在最后,你说他会不会走着走着,发现后面还拖了一个人呢?我分析啊,这种事情,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呢,其实是……”

炎红砂失声尖叫。

曹严华走在她前头,身后忽然有人大叫,吓的他一个激灵,没留神又撞上个人,吓的魂飞魄散,他这一止步,后头收不住脚的撞成一团,曹解放惊得乱飞,翅膀在头顶忽扇,一万三被扇迷了眼,气的抬头大吼,前方的银眼蝙蝠像是有灵性,不再前行,而是在半空盘旋着等。

罗韧又好气又好笑,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大家都安静下来。

而安静下来之后,发觉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自己吓自己罢了。

罗韧给神棍立规矩:“不准说话,不准讲鬼故事,否则两条路,第一绑树上,明晚回来我们再放你;第二像当初对付曹解放那样,用胶带把你嘴给封上。”

神棍嘟嘟嚷嚷,大概是臣服了。

曹严华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问木代:“小师父,怎么走的好好的,你突然停了啊,也没出个声。”

木代尴尬的笑,说:“没什么,一时走的忘记了。”

她心有余悸,向着右手侧看了一眼。

那里,浓雾中现出隐约的树影来,枝桠细长,像无数个身材失去比例的人。

是自己看错,多心了。

她晃晃脑袋,想把那些疑心的念头晃出去,但耳侧窸窸窣窣的,像是又出现了那一晚噩梦时的声音。

——藏起来藏起来。

——不要让她发现……

——放心,她找不到的,他们都找不到的。

☆、204|第①②章

凌晨近三点,前方远处传来哗哗的水声。

看来是近了,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松了口气。

这一路过来,视距几乎为零,他们只知道走的艰难,只有罗韧留心这一路的地形地势。

高低爬坡自不必说,脚下的土质都不同,有硬土、半干的沼泽、小片的草地、林地、落石路、滑石道,拐向六十余次,山壁之间只能侧身挪过的“一线天”两到三处,山腹中隐蔽的洞穴路大约十五分钟,大的根本性迂回折向至少有五到六次。

不啻于精心测绘的,配合天然地形地势而成的人造迷宫,而那只银眼蝙蝠,更像是被设定好了程序,可以识别复杂路线的引路者。

简直是上帝视角,这得多大的工程量?郑明山说过,很多电子仪器进了山地就失灵,现有的测绘技术都没能描摹出这片山地的细貌来。

他把自己的疑惑说了,神棍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冒出了句:“脑筋急转弯,当年这个迷宫路线是怎么被测绘的?”

水声越来越大了,有愈来愈近的团风,打着璇儿刮擦每一个人的脸,而因为有风的关系,雾被吹散,视距稍稍广阔了些。

见没人理他,神棍自己揭晓答案:“你们忘啦?木匠的祖师爷鲁班造过能飞上天三天三夜不落的木鸢啊,没准他就是骑着木鸢测绘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罗韧心里陡然一动,还真没准。

河道越来越宽,绕不过,只能涉水,这水越走越浅,末了终于停在那片断流的滩涂。

风声响在四周,呼呼过耳,但身上却像是从未被吹到,罗韧心中奇怪,拧亮强力手电照向周围,失声叫了句:“你们看!”

四周看不见山石,全是乳白色的团雾。

这个时候,应该是雾最大,但这里的风很怪,像是龙卷风,把中央区域的大雾旋向四周,几个人位于风眼,风平浪静雾散,而十余米外的周遭,就是巨大的雾隔,像是环匝一圈的电影环幕,厚重到视线无法穿越,手电往上打,打到光都弱了,照到的还是雾。

按理说情形诡异,但曹严华反而觉得好笑:“小罗哥,咱像不像坐井观天啊?”

像,真像,浓雾包成了井壁,往上看,可不是只有碗口大的天么。

木代说:“我头一次来的时候,确实也有风,但当时心情紧张,没有注意到周围的雾这么浓。”

同上次一样,银眼蝙蝠振翅飞起,绕空一个盘旋,然后骤然撞落在河底青石的凹陷之中。

脚底传来隐隐的震动,河底向两面裂开,终于现出了那个所有人心心念念的“观四牌楼”。

传统的四牌楼是五柱间出四面,这一栋真是闻所未闻,居然硬生生把五柱从平面拗成了立体,变成了五株五面。

所有的手电聚焦观四牌楼,这一处雪亮通透,连曹解放都屏了气,眼睛眨都不带眨的看。

曹严华首先看出什么:“金、木、水、火、土,小师父,每个牌楼的坊额上,都有篆体的字呢。”

说完了觉得奇怪:“不应该是甲骨文的吗?”

看惯了凶简上甲骨文的笔画走势,再看篆体,反而觉得别扭起来。

罗韧说:“最初是甲骨文,殷周的时候,金文又称钟鼎文,秦始皇大统后统称小篆。按照老子、鲁班、墨子等人相关年代,设立这个机关的时候,用篆字倒是合理的。”

说话间,一万三已经绕着牌楼转了一圈,用手把那玻璃格挡一样的东西叩了又叩:这什么材质啊,像玻璃,但又不是,难不成……钻石?

心里一阵狂喜,要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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