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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才能出去,难道干坐着饿吗?”
“这些都能吃吗?”
“不能吃,我辛苦找来逗你玩吗?”
木代眼睛越瞪越大:“那晚上吃什么?”
罗韧想了一下:“我们带了方便面、香肠,还有些压缩饼干。都能吃,另外的话,煎烤肠、菌菇炖蛋,再烧个汤吧。可惜了,这河里没鱼,不然的话,片个鱼也挺好的。”
木代喜的不行,过了会一把搂住他胳膊,说:“以后我跟你去哪都行,反正饿不死。”
罗韧慢吞吞地说:“你这个人,太现实了。”
世事真是难以预料,观四牌楼之行,一度压抑,尾声居然轻快的像是出外郊游野炊。
木代把头发扎了个髻,袖子撸到臂弯,帮着罗韧打下手,曹严华在河对岸烧那个树桩,按照罗韧的吩咐,用匕首在树桩中心凿个碗口大的坑,然后设法点火烧,火自内往外,烧大了之后,有个锅的样子了,就扑灭掉。
神棍终于从山里晕头转向的绕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胳膊下头夹了块薄的石片——大概是罗韧吩咐了的,因为他接过来看了之后,说了句:“还行吧。”
石板洗净了,恰恰搁在垒起的石块上,火在下头烧着,像个铁板烧,削了好几双筷子,还自制了木头食镊——长木片削好,就着火烤慢慢拗弯,然后在河水里浸冷定型。
木代目不交睫地看,觉得罗韧做什么都新奇,蓦地又觉得其实什么东西都可以来的简单,好多人真是把生活过得太繁琐复杂了。
罗韧用方便面的酱包油包在石面上涂了一层,香肠被削成片片,平煎,很快受热微蜷微翘,泛着鲜红色泽,带微金色的油劲,香气扑鼻。
木代捧着洗净了的大叶子在边上等,看到香肠片煎的差不多了,就很快拿木镊拈起了放进叶子里,碧绿色的叶片,鲜红的肠片,分外好看,深吸一口气,美的不行不行的。
罗韧被她的样子逗的失笑,拈了片喂给她,手指从她唇上摩挲过去,缩回来,玩味似的舔了一下。
有一些心知肚明的小火花,噼里啪啦,带着看不见的电丝,就在空气里游走开了。
那个奇形怪状的锅也完成了,罗韧用叶子把内面贴好,里头装满了水,火堆里放进很多石子,烧的滚热之后,用筷子拈起了扔进锅里。
开始扔的时候,是嗤啦啦冒白烟,扔的多了,水就被热石子给鼓沸了。
曹严华兴奋的不行,大呼长见识,以后知道怎么造锅了。
剁碎的辛香料扔进去汤里,下泡面都不是难事了,鲜蘑菇的梗削掉,里头挖空,倒放,鸟蛋磕破了打进去,金黄色的蛋液在蘑菇杯里晃晃悠悠——放在石面上小火慢煎,蘑菇的原味被火渐渐烘出,方便面的调料包打开了放边上,偶尔拈一撮,细细碎碎的洒上去。
说不清的,无数食物的味道,成缕成丝,熨帖的,撩拨的人心痒痒的,喜的真想手舞足蹈。
木代跪下身子,去给火膛加火,曹严华目不转睛地盯着菌菇蛋杯去看,蛋液渐渐凝了,颤巍巍的金黄和凝脂样的乳白,他咽一下口水,又咽一下,什么凶简、观四牌楼、死士,这一时候,通通忘到脑后去了。
哧拉一声响,帐篷的拉链门一拉到底,伸出两个脑袋来。
一左一右,目光茫然,一万三和炎红砂。
两人还都没怎么睡清醒,炎红砂问:“烧什么这么香啊。”
罗韧哈哈大笑,说:“起来吃饭了。”
这一顿吃的尽兴无比,曹严华拿树叶子托着烫手的蘑菇蛋杯,拼命的吹凉,又忍不住去咬,鲜嫩的炖蛋混着蘑菇的原汁顺着嘴角往下流,他忙不迭地去擦,嘴里不忘含糊地大叫:“煎……煎香肠,给我留一片!”
又说:“太好吃啦,今年吃的最爽的一餐呢,比郑伯烤羊腿那次还好吃!”
炎红砂和一万三两个则围着那口锅,树叶卷成了尖碗,一筷子一筷子地往里头撩面条,炎红砂还小心地拿叶片托舀了浅浅的汤,哧溜一声就喝了,然后咂咂嘴,说:“好喝。”
……
夕阳斜下,水流都不那么急了,河面上罩了一层粼粼的金。
神棍觉得石片烤香肠好玩,嚷嚷着也要试试,罗韧让位,木代在边上手忙脚乱的指导他:“翻!翻!不然会煎老的!”
罗韧微笑,走到边上坐下,俄顷双手枕在脑后,慢慢躺在河滩上。
这片河滩也被日光晒的温暖。
他慢慢闭上眼睛。
火膛里偶尔会发出干枝烧裂的噼啪声响,曹解放围在边上跑来跑去,有时候会听到鸡喙磕磕磕的,也不知道在啄什么。
要是能有杯啤酒就好了。
思绪忽然飞的很远,棉兰的海边,夜晚,大桶的德啤,弹尤克里里的青木,轻快的小调像长了脚,在海面上跳踩,刚刚学会游泳的尤瑞斯呼啦一下窜出水面,惊喜地举了条不断扭动着的鱼。
“罗,罗,鱼!”
尤瑞斯会直接抛扔过来,银色的鱼,裹着银色的月光,夜空里划过轻巧的弧线,到近前时,鱼尾巴一甩,扬了他一脸的海水。
酒足饭饱之后,他们会关掉所有的灯,静静睡在沙滩上等待。
夜够深的时候,海浪冲刷,沿边的沙滩上会出现或窄或宽的星空般的光迹,蓝色,明明灭灭,神秘而又浩瀚,当地人把它叫做“蓝色眼泪”。
那其实是一种依靠海水生存的微生物,离开了海水之后,生命的存活只能以秒计,有时候浪太大,蓝眼泪在空中飘起,溅落在他的身上,微弱的光芒像低声的恳求。
每次,罗韧都会起身,走到海边,把那抹莹亮又放回去。
这世上,再渺小的生命都值得尊重。
……
还以为,他们死了之后,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这样,真好。活着,真好。
每个人都要平安,不要死,不许死。
……
木代在身边躺下来了,他能够感觉得到。
抬起头看了看,不止木代,每个人都一样,酒足饭饱,心满意足,躺的无欲无求,身底下的土石都变得亲近而柔软。
曹解放慢吞吞踱到附近,曹严华说:“来,解放,舒服不过躺着,躺一个。”
他抓过曹解放,肚皮朝天,帮它在身侧躺下,曹解放不习惯,两只小鸡爪朝天蹬,一个翻身,又滴溜爬起来。
木代说:“我前些日子,做了个梦。”
她讲起那个在柜子里睡的晚上,弥漫了雾气的房间,七道细长的比例失调的影子,还有那窸窸窣窣的耳语声。
——藏起来,藏起来。
她阖上眼睛,说:“你们说,会不会那些黑影才是真正的星君呢?他们原本只是说不清的戾气和力量,但是慢慢的,长久地和人类厮混,他们也像人了,有了人的思维,会用隐秘的方式互相说话。”
罗韧笑起来,说:“青木讲过很多日本的神怪故事,日本人认为,家里的器物物件,经过一百年,就会有灵气,俗称‘成精’。他们把这种叫‘付丧神’。”
“所以在第九十九年的时候,日本人习惯把老物件丢到深山里去,或者作法以清净家宅——如果‘付丧神’的出现只需要一百年……”
剩下的话他没说,不过每个人都明白。
凶简在这世上,已经存活了几千年了,见过太多人,也经历过太多事,逐渐长的像人、有了人的思维、乃至像人一样窸窸窣窣地说话,一点都不奇怪。
猎豹的那本《子不语》上,有个手写的“hide”,木代的梦里,反复听到了那句“藏起来”,第七根凶简,也许稳妥地藏在了什么地方,藏在哪呢?
曹严华说:“肯定是我们最不容易想到的地方,我们身边的人、乃至鸡,都有怀疑。”
说到这,他用怀疑一切的目光盯了下曹解放——曹解放正围着那口锅,撅着屁股去啄漏在地上的一截面条。
如果第七根真的在曹解放身上,那这位“星君”实在是够忍辱负重的。
木代也在脑子里,默默的,把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
红姨、张叔、郑伯、聘婷、大师兄、神棍,乃至什么马涂文、万烽火……
似乎都有可能,又都不像。
到底在哪呢?
静默中,一万三懒懒说了句:“等呗,凤凰鸾扣总会给提示的。”
罗韧说:“也不用太急,越是剩的时间短,我们越要压住性子,慢慢来,一步步走。”
“凤凰鸾扣没有给提示之前,我建议,还是要先从那个垄镇入手。”
没错,或迟或早,都必有一次垄镇之行的。
那里地处函谷关地界,是老子当年封印凶简的地方。
是最近一次,七根凶简被打开的地方。
是水影频繁提示的地方。
也是最有可能找到真正的……凤凰鸾扣的地方。
☆、209|第①⑦章
入夜,起雾。
木代她们在大雾中拆帐篷,收背包,把分解不了的垃圾装袋,手电的打光影影憧憧,曹严华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要和树墩子锅合影,跑过去蹲下,直着腰,咧嘴一笑,露标准八颗牙。
一万三拿手机帮他拍了一张,曹严华喜滋滋过来看效果——
问:“人呢?”
“雾里找呗。”
炎红砂说:“一万三拍照技术太差,不知道晚上得打光啊,我来。”
她一手手机,一手打手电,电光跟探照灯似的,直打曹严华的脸,曹严华迎着强光,勇敢地睁大眼睛……
拍完了过来看,黑魆魆的画面上,只有一张亮的发光的大脸,说像鬼估计鬼都不干。
曹严华无语,过了会说:“我真是不稀得说你们两个……”
炎红砂居然还给他支招:“你把两张ps在一起呗……”
木代忍俊不禁,过了会罗韧背了包过来,点了数,每个人按原位站好,缠好绳子。
手电全部关掉,银眼蝙蝠扑棱棱的木翅拍打声旋上半空。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走,就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偶尔还聊聊天,木代像个细心的小队长,一会踢开脚下踩到的石子,一会又叮嘱后头。
——这里滑,慢慢走。
——有个坑,都当心点啊。
炎红砂突发奇想:“木代,我们在这里造个房子吧。”
她兴致勃勃的:“这个路这么绕,神先生白天才走那么一小截就绕晕了,普通人肯定进不来。我们在这造个房子,就当度假呗。下次来,带齐吃的喝的、烧烤架子、太阳能发电机、还有音箱,可以唱歌!”
曹严华觉得这主意不错:“我们还可以带电脑来,投影放电影。就投在雾幕上,效果超赞的,巨幕影院呢。”
这些念头像开闸的水,收都收不住,比如还要再搞个菜园子,种葱种菜种辣椒,打七十二根梅花桩,随时随地拉出来练,听的神棍羡慕不已,问:“我也能来玩吗?”
“能能能。”曹严华大包大揽,说的跟这片山头都是他家的似的。
“也能带朋友来玩吗?”
“这个嘛……”曹严华思考了一下,“要经过人品考察的,一般的人我们不让进。”
走在最后的罗韧险些笑出声来。
不过,这过家家似的美好畅想还是叫他心动了。
能能能,只要把这最后十七天给捱过去,跨过那最后一条鸿沟,干什么不能啊。
回到梅花九娘的大宅,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
还剩十七天,卯起打仗的劲儿,过了就好。
木代点起灵堂的香烛,重新穿起孝服,带着曹严华,守此时到天明的灵。
神棍盘踞了郑明山的屋子,找了纸笔,对着手机一字一字誊写拍下来的照片资料——他答应过木代,离开有雾镇的时候,就会把有关资料全部销毁,这个秘密,也绝不跟任何人说。
人活着真是太艰难了,神棍觉得心里酸酸的,为什么要保守那么多秘密呢,上一次也是,居然闹出了“鬼上身”,当事人附在他好朋友的身上,跟他说:“我不同意你把它写出来,一个字都不能写。”
不禁让人生出瑜亮之叹:既然让我知道了,何不让我写啊……
罗韧推门进来,进山这一两天都稳妥,没什么活动强度,于他更像休养,伤势恢复的不错。
他来问神棍:“我们天亮出发,你这里……可以嘛?”
当然不可以,那么多信息要回忆整理,他还准备上网搜索一下相关资料呢。
罗韧也不强求:“反正垄镇暂时没有确切的消息,我带着人先往函谷关的方向去,你迟一两天,能跟我们汇合就行。”
时间倏忽而过,天刚有了点亮色,大家伙就整装待发了。
曹严华上了车,先把倒计时的日历翻到“17”,看着黑色的数字,手心隐隐发汗,有些摩拳擦掌大干一场的意味。
木代最后上车,大宅的钥匙交给神棍,好多话要交代。
“不是白住的,你研究累了的时候,至少出来打扫一下卫生。尤其是我师父的灵堂。”
“好的好的,劳逸结合我懂的。”
“还有啊……”木代压低声音,“有些忌讳呢,你还是要注意一下,我师父只过了头七,还没有出七,大师兄在挂历上标了日子,到了那个日子,你适当回避一下。”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