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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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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感觉一切都美好,连海里的那只蚌,都没那么可怖了。

船再次向那一片海域驶去。

越是靠近,炎红砂的心情就越低落。

或许是因为年轻,总会因为身边振奋的小事而兴奋,到此时忽然想起来,叔叔还在海里,登时就觉得自己好不应该,不应该高兴,也不应该笑。

她牵着木代的衣服,小小声求她:“木代,我知道罗韧同你好,你说话他肯定听的,你能让他想想办法,把我叔叔的遗体弄上来吗?”

木代不知道怎么答才好,只好安慰她:“会有办法的,一万三父亲的骨灰盒,还有你叔叔的遗体,我们都会有办法的。”

话说的轻巧,可是,办法在哪儿呢?炎红砂咬着嘴唇,下巴搁在船栏上,一下下地轻轻磕着。

引擎关掉,海面上一下子静下来。

这一次,目的很明确,不是要跟老蚌斗,也不指望抓它,只是转换不同的位置拍摄,希望如设想的一样,能拼成想象中的巨大画面。

木代他们对水眼的视线画面已经不觉得稀奇,曹严华是第一次看,看的一惊一乍的,嘴里念念有词。

——还真没鱼,估计都被吓跑了。

——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是海带吗?捞上来能吃吗?

——真的好多骨头啊……

炎红砂让他说的不耐烦,朝屏幕上看了一眼,脸色渐渐变的奇怪,问木代:“我们是在那天同一个位置吗?”

大差不差吧,海面上没法定位,只能目测,木代问她:“怎么了?”

“我叔叔呢?”

炎九霄不见了。

那个被叶藻缠在海底的,随着水流飘摇晃荡着的炎九霄,就这样凭空不见了。

木代只觉得有一股凉气从脊背上冒起,直冲头顶。

这却似乎给了炎红砂一丝荒唐怪诞的希望,她攥着木代的手,不安地舔着嘴唇:“木代,我叔叔会不会还没死啊?”

一万三泼她冷水:“没死是好事吗?在海底那么久,没死更吓人吧。”

炎红砂被他一呛,不作声了。

罗韧想了想:“我觉得被移走了的可能性比较大,水底下,毕竟有那么一只谁也捉摸不透的老蚌。水眼能看到的范围有限,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拼图,如果之前设想的路子不对,再作其它打算。”

事实证明,罗韧的想法是对的,变换到第三次位置时,一万三指给炎红砂看:“那是吗?”

其实不用问,所有人都知道是,炎九霄穿着潜水服,还带着潜水头盔,样子醒目的很。

这一次,他以扭曲的姿势卧在海底,像是在做什么动作。

罗韧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说:“继续吧。”

一圈拍下来,自觉纳入的海域已经足够大,水眼拍的照片有上百张,重合也无所谓,都留给一万三去慢慢拼接,罗韧他们去到主舱,商量怎么对付老蚌。

目前看下来,这老蚌也只能在海里或者海面上逞勇,关键在于把它和水分开。

而更关键之处,在于把老蚌同凶简分开。

炎红砂想起叔叔传给她的老蚌晒月视频:“我们可以耐心一点,等到月圆之夜,它上了岸之后,想抓就方便了。”

罗韧沉吟了一下:“这个很难说,你没法确定月圆之夜老蚌就一定出水,更何况,离月圆还有十多天呢,总不能老在这儿耗着。”

曹严华想了想:“要么,我再一个人划船去海上?不是说老蚌习惯袭击单只的采珠船吗?”

罗韧苦笑:“你不会游泳,怕就怕老蚌没抓着,又把你给丢了。”

木代忽然想到了链网。

罗韧还是觉得不稳妥:“链网的角度太刁,老蚌移动的方向和速度又无法预测,可以纳入方案,但还不是最佳。”

那要怎么办才好呢,木代的眉头都凝成了疙瘩。

曹严华叹气说:“要是有个巨人就好了。”

“巨人嘛,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哗啦一下子,两个手指头就把它拈起来了,再不然,带个大网兜,呼啦一下,也兜起来了啊。”

想一出是一出的,炎红砂翻他白眼。

罗韧却心里一动:“好像,确实是可以的,记不记得那天,老蚌被激怒之后,是在水面上转圈的?”

当然记得,曹严华至今心有余悸:“像个风火轮呢,嗖嗖嗖,谁挨到谁见血。”

木代下意识看了一眼罗韧的肩膀。

罗韧说:“那个时候,水底下反而是安全的,如果水下有一张足够大的网,就可以把它给兜起来。”

道理都懂,但是操作起来似乎不可行,炎红砂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水下张起那么大的网啊,不现实啊。”

罗韧笑起来:“是你不敢想。”

炎红砂很不服气,辩解似的嚷嚷:“那只老蚌那么大,好像还有点小聪明,它看到有网,怎么也不可能自己进来的!”

罗韧起身去找纸笔,过来之后,先在纸上画了条船。

画工比起一万三,的确是差些,不过看在木代眼里,怎么样都好。

她托着腮看。

罗韧又画了条船,和前头的那只隔开些距离,并列。

炎红砂嚷嚷:“我们没两条船啊。”

木代瞪她:“所以说你不敢想啊,船可以再租嘛。”

炎红砂被她噎的没办法,又不甘心她和罗韧这样一唱一和的,风牛马不相及地冒出一句:“谈恋爱了不起吗?”

咦,这跟谈恋爱有什么关系?木代脸上一烫,正不知道怎么反驳,罗韧轻描淡写说了句:“当然了不起,说话有人帮腔啊。”

木代觉得说的对极了。

炎红砂悻悻的,没话说了。

罗韧继续,在每条船上,都画了自船栏铺下去的链网。

他解释:“两条船要隔开一段距离,船中间的水域就是我们捕猎老蚌的水域,引诱老蚌的采珠船,也只能在这水域中间活动。”

说着,他在中间的海域上,添了一条小木船,小木船上站了个小人,画完了又看木代一眼,在小人脑袋上加一撇,意会的小辫子。

这说明,小木船上,是个女的。

炎红砂惊叫:“我吗?我腿还没好啊。”

罗韧说:“你就给我乖乖地待在捕鱼船上,这木船上,我放的是木代。”

炎红砂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己女朋友,也下得去手,真狠哪。”

木代有些紧张,不过并不很慌,下意识觉得,罗韧一定有安排的。

果然,他在两条船之间,加了一根绷紧的绳子。

“以木代的轻功,上绳应该不成问题,这样,木代上船还是上绳,都游刃有余,可以设法把老蚌引到水面上。这个时候……”

说到这里,他用笔在两条捕鱼船上各加了一个人。

“曹严华和红砂,要从两边的船上往下垂直地放链网,确保链网尽量悄无声息的入水。至于我和一万三……”

他停顿了一下:“我们下水,在水下,把两幅链网勾连起来。”

他做了个合二为一的手势:“看懂了吗,这样一来,链网在老蚌的身下结二为一,这个时候,只要抓准时机,两条船上的绞轮同时运作,就能很快把老蚌兜出海面。”

曹严华的嘴巴半张,好久合不拢。

他说:“只要能兜出水面,到时候是杀是剐,就全由我们了吧?”

越想越是兴奋,正要再说什么,罗韧忽然看向他身后:“好了?”

身后传来一万三的声音:“好了。”

“是画吗?”

一万三的嘴角牵了一下:“是画,自己过来看吧,真是……”

他用了个半带讥讽的词儿。

“真是,栩栩如生的。”

电脑屏幕上,一万三已经做好拼图,并不复杂,场景而已,古时候的场景,又能有多复杂呢?

森森密密的白骨,堆叠成山川、林树,还有就近的一条河,像拙朴的简笔画,象形、会意。

之所以说栩栩如生,是因为图画里的人物。

不是堆叠出来的,都是真的,死人,而且,那场景,一共两副,第二幅没有完成。

像是连环画。

☆、第②⑤章

第一幅,有人蹲在河边,似乎在屈膝饮水,身后站了个人,蹑手蹑脚,偷偷靠近,像是意图去推。

第二幅,先前那个饮水的人正被后一个人摁在水里,双手上举,似是拼命挣扎,远处,飞奔而来第三个人,像是听到呼救前来阻止。

那个飞奔而来的人,正是炎九霄,之前单看,只觉得他是卧在土里姿势扭曲,现在看懂了,原来他是摆出了奔跑的架势。虽然穿着潜水服带着头盔,看上去分外滑稽。

但是,没人笑的出来。

像是要活跃气氛,又像是确实发现些什么,罗韧说:“也是一只笨到家的蚌。”

木代问:“怎么了。”

罗韧指第二幅图:“看见没有,那些场景的摆设,从右下到左上,还没完成,刚刚到炎九霄这里。”

“可是炎九霄,明明好几天前,就被绑在海底了,说明了什么?”

一万三迟疑着:“说明它活儿干的慢?”

活儿干的慢?木代想笑,可一瞥眼看到炎红砂红着眼的样子,心里一沉,那丝笑影儿又回去了。

再怎么说,也是红砂的叔叔呢。

罗韧说:“说明它根本没什么逻辑性,说到底,只不过是低等动物,没我们想的那样会思考。”

“如果从一万三的父亲出事开始推算,这只老蚌,在这海底,至少也有十多年了,十多年了,铁杵都磨成针,不管它想拼什么画,不要说两副场景,十幅都拼出来了,为什么现在,第二幅才刚刚完成一半?”

曹严华想了半天,忽然恍然:“是不是因为,画的核心是人,有了人,它才会开工?”

木代也懂了。

这就像是画手作画,如果某一部分需要特殊的材料但是暂时缺失,画手会暂时避开那部分,先把图幅完成,等到材料齐全之后,再去那一部分补上。

但老蚌不是,它近乎死板,机械地按照顺序堆叠画面,到了某一部分时,自然停下。

因为没有角色去补缺啊,顺理成章合情合理的停工。

炎红砂迟疑着开口:“所以,它把我叔叔绑在海底,只是……先存着?存着备用?”

一万三说:“理论上讲的通,人死了有时候会浮出水面,所以老蚌把他缠在水底,以防万一。你看这里……”

他指炎九霄的脚踝,那里有个倒扣的牛头,旁边堆着压叠的石头。

“这类似于固定,牛头的尖角卡着脚踝插入海泥,像是图钉把什么钉住,而且,人不是躺在海底,是半陷进去的。这样便于隐蔽,一旦有大规模的采珠,很多人下海,可以马上移过海沙覆盖。”

一万三说着说着忽然伤感:“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我爸,我妈,还有老族长的尸体都捞上来了,因为当时距离事发不久,很多人下海去救——老蚌可能来不及隐藏,也不想隐藏,毕竟如果来救的人在海底翻来翻去,很容易暴露它的秘密。”

可是后来,事情就方便的多了,五珠村的人整体迁移,再下海的,往往都落单。

炎九霄之前,至少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四个人,有的是骷髅骨架,有的是被海水浸泡成碎缕的破衣烂衫包着骨头,年代都不可考,说不准是在一万三父亲出事之前,还是在村人弃村之后。

一万三盯着那几具尸体看:“或许,其中有一个人,也去过函谷关,带走一片凶简,又在这里落海。”

或许吧,不过现在,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骨头不会讲话。

看来,这第二根凶简的命案,跟水有关。

第二根凶简比之第一根,很多相似,但是也有不同。第一根是只是场景的一再重复,而第二根,似乎努力排列拼接出一个事件。

木代想不通:“但是为什么,不管是第一根凶简还是第二根,都那么热衷于,把当年的场景重现呢?”

罗韧说:“你不觉得,这像是对早年凶案的一种……献祭吗?”

近乎偏执的重现,在人世,在海底,还有其它几根呢,在哪啊?如果七根聚在一起呢?

木代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炎红砂问:“那个凤凰什么扣,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管管呢?”

昨儿才被曹严华灌输过七根凶简的讯息,对里头那些诘屈聱牙的名字,炎红砂还是记得不大清楚。

罗韧说:“大概没那个本事吧,它要是能管,早把七根凶简封印起来了。”

木代不服气:“可是,上一件事里,它至少刖足了啊,砍了那些凶犯的脚啊。”

罗韧提醒她:“那是在凶简离体之后,凶简在身的时候,你见过凤凰鸾扣起作用吗?”

木代不吭声了,想想也是,总觉得这凤凰鸾扣近乎欺软怕硬,凶简在身的时候从不作为,凶简走了之后它才来个迟到的公道。

现在对老蚌呢,也要这么着吗?等他们剥离了凶简之后再来惩治老蚌,火烧刀砍?煎炸油炸?有意义吗?

罗韧劝木代:“要往好的方面想,可能是现在凶简散落各方,凤凰鸾扣鞭长莫及,等到我们一根一根把凶简给收了,说不定到时候凤凰鸾扣的力量会越来越强的。”

曹严华说:“那我们就是站在凤凰鸾扣这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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