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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是因为罗韧轻拍她的脸,说:“来,木代,起来。”
木代睁开惺忪的睡眼。
车门已经打开了,早晨清冽的新鲜空气,熟悉的叫卖声,渐渐喧嚣的人潮,咔嚓咔嚓相机拍照的声音,舒缓的流畅音乐,朝上看,古城老房子的檐角,沐着光,微微飞翘。
木代说:“呀!到啦!”
下了车,恍惚的不真实感,四寨、山林、野人,遥远的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事。
罗韧家里没人,估计郑伯又把聘婷带去了聚散随缘酒吧,几个人先忙正事,取来盆水,把水袋里的胭脂琥珀和矿泉水瓶子里野人身上的那块倒进同一个盆中。
很快融合。
但是,水面不平,无数的波纹频繁泛起,曹严华问一万三:“画的出水影吗?”
一万三干笑:“我是神吗?这架势,等同于海面上起了波浪,你能画出来?”
炎红砂犹豫了一下,提议把胭脂琥珀倒进那个大的鱼缸试试看。
那里,凤凰鸾扣的颜色已经变作淡红,前两根凶简静静悬浮在水中央。
哗啦一声,盆水倒了进去。
每个人都凑过去看。
和从前一样,琥珀跌落沉底,第三根凶简开始显形。
和前两根一样长短,但是,明显的不同。
前两根是静止的,这一根,一直在动。
前两根完全是平直的竹简形状,这一根,边缘是毛糙的,像活物,四下撞突着挣扎。
曹严华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他并不知道之前罗韧和木代的推测,自顾自凑到鱼缸前,眯起了眼睛细看:“新抓来的,脾气特别倔强?”
一万三闷闷说了句:“大概它觉得不公平。”
每个人都回头看他,他梗着脖子,跟谁赌气似的:“难道不是吗?”
罗韧说了句:“一万三,凶简跟野人是两回事,你要分的清楚。”
一万三冷笑了一下,顿了会,忽然一甩行李包,掉头就走。
曹严华喊他:“三三兄?三三兄?”
还以为一万三不会理他,谁知一万三忽然冒出一句:“还看,能看出花来?都不知道今晚有没有地方住了!”
罗韧真没想到,聘婷竟然在帮张叔刷盘子。
围着围裙,似模似样的,站在吧台的水槽边,认认真真,鼻尖上溅着水珠子,看见了罗韧并不说话,倒是看见一万三,开心地笑。
“小刀哥哥。”
一万三一副气冲牛斗的样子冲进来,忽然遇到这么温温柔柔的笑,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过了会把行李包放下来,又不自在地拽理衣服。
张叔正抱着一箱酒进吧台,看见一万三,没好气。
“你还知道回来!”
曹严华好笑,觉得这口吻,就跟小媳妇数落整天不着家的郎似的。
但是张叔很快就看到他了。
“曹小胖!我怎么说你好。”
曹严华耷拉着脑袋,心说,不知道怎么说就别说好了。
张叔又看木代。
木代挽着罗韧的胳膊,脑袋往他身上一靠。
到底是小老板娘,又有男朋友护着,张叔沉着脸,不说她了。
再看罗韧,罗韧是外人,更得客气。
他对着罗韧夸聘婷:“小姑娘可乖可乖,我先前还担心她做不来,谁知道,教一步是一步,认认真真。我还跟老郑说,不付聘婷点工资,我这心里都过意不去。”
他看着木代话里有话:“比有些人强。”
木代下巴颌儿抬起,像在说:随你说,我脸皮厚。
罗韧笑了笑:“郑伯呢?”
“在凤凰楼忙活着,”张叔忽然想起什么,“你们回来的赶巧,开张真的就是这两天。”
木代拉炎红砂跟自己住,带她上楼收拾房间,可怜一万三和曹严华又被张叔挪了铺位,据说高低床被抬到放酒放物料的小仓库去了。
罗韧先去凤凰楼看看。
很是意外,才这么几天,门面已经贴装一新了,老实说,就一家不大规模的饭馆来讲,装修的相当良心。
非但如此,这风格里,带着点……雅。
出自女人的雅。
聘婷还没有恢复,不大可能是她出谋献策,难道是……
霍子红回来了?
推开门,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那个坐在前台里正在低头看着什么的……
罗韧拧了一下眉头。
室内的装修还没有完工,地上很多包装纸的材料,郑伯从里屋一路踩着出来,多少有点惊喜:“罗小刀,你回来了,也不先打个电话!”
曹严华是不在,要是在的话,保准又得嘀咕:这些老头儿,怎么又是媳妇儿数落郎的口气。
罗韧看着连殊没说话。
郑伯想起给他介绍:“这位是连殊,连小姐,说起来还是邻居,连小姐就是对面店里的,那个店……”
罗韧打断他:“我知道。”
他语气不是很好,郑伯有点尴尬,垂着手拧他胳膊,那意思是:对人家客气点。
罗韧没怎么理会:“怎么会跟连小姐认识的?”
连殊落落大方站起来,伸手掠了掠垂在胸前的头发。
郑伯赶紧解释:“那时候不是忙装修吗,选材料找施工队,就近的店我都打听过,连小姐人热心,给我出了不少主意,还有……”
忽然想起什么,忙走到前台边上,拿了张图给罗韧看:“连小姐画的,室内空间的规划,有板有眼的,比我拍脑袋想的强。”
罗韧扫了一眼:“画的不错。”
连殊笑笑:“我店里很多东西,都是自己设计的,画图样是必备基本功。”
又对郑伯笑:“没事的话,我先回去,还差一笔墙纸,我明天跑一趟。”
她从前台出来,罗韧看着她走,快到门口时,说了句:“慢着。”
连殊停下脚步,回头看罗韧,罗韧抓住郑伯的胳膊,搡着他往外走,说:“你回避。”
郑伯不明所以的,又似乎有几分明白。
这罗韧和连小姐,好像是认识的。
他了解罗韧的脾气:“罗小刀,连小姐是好心帮忙,你态度客气点,罗小刀……”
脚下一个踉跄,已经被推出来了,还想上前,玻璃门生硬地砰然关上,他看到罗韧伸手把上头的锁闩了。
这个该死的罗小刀,搞什么!
郑伯一头汗,还想隔着玻璃对他比划,罗韧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拉拉绳。
刷刷几下子,夏天用于遮阳的百叶竹帘放了下来,隔断了所有视线。
郑伯一肚子气,真想对着新刷的门面踹两脚,又舍不得。
只好在心里骂他:作死的罗小刀!
连殊没想到是这架势,有点愕然,又有点紧张。
罗韧转过身,拖了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来,明明她是站着的那个,他看她时,却反而有那么点居高临下。
罗韧没什么表情:“这儿没别人,大家都是成年人,别拐弯抹角,打开天窗说亮话。什么目的啊?”
连殊笑了笑,有些不自在:“什么什么目的啊?”
“别说自己是古道热肠乐于助人啊,”罗韧笑,“没少打听我吧。”
连殊头皮一阵紧,看着他的脸,有些气恼,又忽然放松下来。
说这个啊。
她吁了口气:“是啊。”
“都打听到什么了?”
“也不是很多。知道你有个聘婷妹妹,郑伯起初想撮合你们,谁知道后来,你自己交了个小女朋友。”
她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酒吧的方向:“酒吧那姑娘,我不熟,不过见过。”
罗韧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个疙瘩。
连殊反而笑起来。
“罗韧,你放松啊,”她说,“我就是对你有兴趣,对,我见过你进这家店,留了心,后来郑伯打听事情,我就帮忙了——也是看你的面子,不过,我到底是帮忙了,这么一大堆事,我没少出力啊。”
罗韧不动声色:“出力拿钱,那要开多少钱才算合适呢?”
连殊脸色变了一下,又勉强笑笑:“连顿饭都不请?”
罗韧掏钱包:“一顿饭是多少钱?”
连殊气的太阳穴生疼,她反复告诫自己别让他气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三言两语的,总是能轻易把她的火撩起来。
不行,输人也不能输阵。
她深吸一口气,很是无所谓的笑起来。
“罗韧,你别那么没种啊,我对你有兴趣,借帮忙的机会打听一下你,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又没做什么,没有背后使坏,没有挑拨你和你女朋友,承认也承认的坦坦荡荡的,你一个大男人,你怕什么呢?”
她转身走到门边,伸手拨下被罗韧闩起的锁:“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明天还约了郑伯,看墙纸的花样呢。”
她打开门出去,风吹进来,但玻璃门很快震荡着关上,又把那股凉意给隔断了。
罗韧拽了拽领口,觉得心浮气躁,过了会,玻璃门动了一下,他还以为是连殊去而复返,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玻璃门推开了巴掌大的缝,露出木代的脸,还有滴溜溜的眼睛。
罗韧不觉笑起来,说:“过来。”
木代笑嘻嘻进来,到了近前伸手搂住他,脑袋昂起来,说:“郑伯跟我告状,说你干坏事呢,把人家漂亮小姑娘拉到房里,门也锁了,帘子也放了,你想干什么你?”
她脸色严肃,东张西望的:“漂亮小姑娘呢?嗯?哪呢?”
罗韧说:“在我怀里呢。”
☆、第②⑨章
晚上,木代翻箱倒柜,检衣理包。
张叔经过她门口,看到衣服堆的满床都是,炎红砂好像在帮她做参考,张叔依稀听到木代说了句,明天和罗韧去爬雪山啊。
打烊前,张叔又特意从她门口过了一次,她还没忙活完,哧拉哧拉去拽试背包的拉链。
张叔说:“小老板娘,你是去爬玉龙雪山吗?”
木代头一抬:“嗯哪。”
张叔没好气:“玉龙雪山,你买张票就上去了!你至于的吗,屋里翻成这样,整的跟你要登珠穆朗玛峰似的!”
木代说:“你又不懂。”
炎红砂也帮腔:“张叔,人家是谈恋爱,你不懂的。”
两个加起来都没他岁数大的小屁孩居然说他“不懂”,张叔气的眼白都快翻没了。
第二天,木代起了个大早,想去找罗韧,又觉得太早过去显得自己不矜持,于是磨磨蹭蹭捱时间,教曹严华打了一套拳。
曹严华终于从绕圈跑和踢腿的阶段过渡到招式,兴奋的满脸通红,一招一式,卯足了劲,脸上全是拼命的架势。
吃早饭时,一万三没到,炎红砂也没到,木代觉得炎红砂不到可以理解:她是相继失亲,总得要一阵子缓缓的,但是一万三呢?
曹严华说:“我三三兄大概又在作了,我昨天还说他,适当难过一下也就得了,别整的跟野人有多深感情似的,矫情!”
木代噗的一声笑出来。
张叔做了鸡蛋煎葱油饼,香的人心里酥麻麻的,木代觉得好吃,想着反正要去找罗韧,找了个保鲜袋,包了一块起来,其实也只是随手,并没多想,但一抬头,就看到张叔满脸嫌弃的看她,木代跟被捉奸在床似的,腾的一下脸就红了。
张叔说:“女生外向,这话是没错,白养你这么大了,连块蛋饼都要给他带。将来过门了,一定是隔三岔五回娘家拿米拿油拿味精!”
木代气的乱跺脚,抓起袋子就跑了。
曹严华憋着笑,嚼着葱油饼,透过窗户目送她,忽然愣了一下。
他看到有个年轻的女人,站在酒吧对面,身子一动不动,头微微偏着,一直在看木代。
曹严华觉得那个女人眼熟,蓦地想起来,这不就是奁艳的那个连殊吗。
木代捻着手里的保鲜袋,很快就走远了,连殊转身目送她,还是那副神气,身子不动,头微微偏着,像是个雕好的塑像,被人转了个向。
这是闹哪样嘛,曹严华满肚子狐疑地咽下了手里的饼。
大门半掩着,探头去看,郑伯带着聘婷在鱼池边玩,聘婷乐呵呵的,伸手把池水拨的哗啦啦响。
木代笑嘻嘻的进来,郑伯看到她,习惯性地示意楼上:“罗小刀没起呢,你去薅他起来。”
为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证明自己不是专为罗韧来的,木代磨蹭着先不上去,聘婷好奇地拉她手里的塑料袋,拉开了,闻到香味,自顾自吃起来。
木代戳她:“叫木代姐姐,木代姐姐。”
聘婷嫌她戳的烦,一扭身子,送了个后背给她。
郑伯说:“别管聘婷了,帮我去把罗小刀薅起来。今天我想把凤凰楼的灯箱装上,那头说车坏了,要明天才送,我想让罗韧开车去拿呢。”
木代愣了一下:“今天?”
郑伯奇怪:“你们今天有事?”
木代期期艾艾的:“罗韧说,今天爬山儿呢。”
哦,爬山。
郑伯没好气:“我早就知道,你们啊,一个个的,都是指望不上的,还股东呢,装修的时候都跑大山里去了,现在眼见着要开张,又要爬山。”
“这两天开张?”
“可不。”
居然把这档大事儿给忘了,木代赶紧改口:“那……我们开张了再去爬也行的。”
郑伯看她:“自愿的?可别说是我逼的啊。”
木代赶紧点头:“自愿自愿,我跟罗韧说。”
郑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