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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现在,就来出面管一管,正本清源,扬威立万,必要的时候,杀一儆百。
这感觉新奇,她好像登上权座,对着黑暗中影影绰绰的许多自己发号施令。
不管是三重人格,还是三十重人格,都要听我的。
心病,无外乎有心结,一个个疙瘩,把她的生活都拧的面目全非。
没关系,从最初的最初,一个个来解,渐渐还自己本来面目。
不需要何医生,不需要新型疗法,也不需要林林总总的药。
我就是我自己的药,我就是我自己最好的大夫。
郑水玉慢慢有点喜欢木代,老板总是喜欢勤快的工人:木代手脚麻利,做事利索,不偷懒也不拖沓,闲下来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的在靠近门口的桌子边坐着,阳光从玻璃门里透进来,拂在她的脸上。
郑水玉跟她聊天,问,多大啦,有男朋友吗。
木代说:有啊。
这个“有啊”让郑水玉大为惊诧,和所有好奇打听的中年女人一样,她其实是想接一句:要么姨给你介绍一个?
居然“有啊”。
“长相怎么样,帅吗?”
木代低下头,抹布在桌子的一面反复的揩,唇角露出浅浅的笑:“帅的。”
“家里有钱吗?”
木代想了想:“有吧。”
“对你好吗?”
“好。”
郑水玉有点纳闷:“那他怎么放心让你一个姑娘家出来,在这种小地方打工呢?”
木代说:“他忙啊。”
说的理直气壮,郑水玉有点搞不懂她。
下一秒,她进了后厨,郑水玉的老公何强是主厨,刀工不错,在给土豆切条。
他教木代:“手指要弯起来,手背抵刀面,这样就不会切到手了,下刀要快,足够快的时候,那就是刀光一片……”
其实何强远没到那个境界,只在小姑娘面前摆忽罢了。
木代说:“我试试。”
她尝试性的切了几下,然后手上渐快,铎铎铎铎,刀刃和砧板相击相打,像是快节奏的音乐。
切完一个,又一个,砧板上堆满细细的淡黄色土豆切丝,姿态优雅的艺术品。
何强张大了嘴在看,郑水玉和郑梨都被这声音吸引,从厨门处探进头来。
再伸手摸,盆里空了,土豆已经切完了。
木代拎起刀,向着砧板用力一掷,菜刀的边角剁进木板,铿然而立,像音乐乍停的一记强音符。
然后转身,面对着三个人合不拢的嘴,屈膝、低头、一拎围裙,像谢幕的芭蕾舞小天鹅。
咯咯笑着就出去了,舒心舒意。
郑水玉觉得,这个服务员招的真值。
下个月或许可以给木代加工资,省得她心气高,被人挖墙角跑了。
这天晚上,晚饭时间刚过,夜宵时间没到,刚好是一轮空闲。
木代坐在餐馆门口,看对街那个红色的公共电话亭。
然后拿了纸笔,趴在桌上写着什么,写完了,抬头看郑梨,招手让她过来。
郑梨没来由地喜欢她,就喜欢跟在后头屁颠屁颠,一路小跑到跟前。
木代说:“有钱吗?帮我个忙。”
她想打电话,但刚上工,还没来得及预支工资,口袋里只两个一角的钢镚。
郑梨赶紧点头:“有!”
两个人挤到电话亭里头,木代转身关好门,郑梨投了币之后,她慢慢地摁下一串手机号码,等候的当儿,把纸条塞给郑梨,说:“照着念。”
借着街灯和巷子里林林总总的各色灯光,郑梨看清楚那行字,她有点不明白,看向木代,想问:为什么?
木代背倚着电话亭的玻璃面,头微微歪着,格子衬衫卷起了袖,露出白皙的手臂,她伸出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多讲话。
目光温柔而沉静,长长的头发拂过肩膀,被后头打过来的灯光笼出柔和的光晕。
郑梨觉得,自己如果是男人的话,几乎就爱上她了。
电话通了,那头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喂?”
郑梨一怔,赶紧举着字条,用自己不标准的普通话,磕磕巴巴照着念。
“您好,本公司专营各类房产,佣金优惠,服务到位,是您投资置业的不二选择……”
电话挂断了。
郑梨捏着字条,有点不知所措,木代低着头,一直在笑。
过了会,她轻声说:“真没耐性。”
说完了,门一推,往饭馆的方向走,脚步轻快。
郑梨在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追着问:“木木姐,是你仇人吗?故意打电话去整?”
巷尾传来呼喝的声音,木代偏头去看,一群混混模样的人,抬着箱啤酒,正吆五喝六地往饭馆的方向走,要么袒胸露背,要么穿着松垮,年纪都不大,估计也就十八九岁。
木代说:“快点,夜宵档要开了。”
☆、105|第①章
这样的街边饭馆,一日三餐加夜宵,属夜宵档最乱。
大概是白天有日光照着,还会尽量克己着彬彬有礼,到了晚上就容易脱略形骸。
袒胸露背上桌翘腿、斗狠买醉借酒装疯、荤段子胡话一套套的——木代只当一切都是助她修身养性的空气。
饭馆里所有的折叠条桌都打开,吆五喝六的划拳声中,上菜几乎迈不下脚,木代端着盘子侧着身子:“借过,借过。”
有人不耐烦地瞪她,她毫不客气瞪回去,有个醉酒的客人涎着脸过来摸她胸,被她捉住手腕顺着胳膊一拧,整个人趴到酒桌上,木代往他脑袋上淋了杯啤酒,说:“来,醒醒酒。”
那客人恼怒非常,挣扎着站起来,脑袋一甩,啤酒滴子乱飞,跟刚上岸甩水的狗似的。
饭馆里有那么几秒钟的寂静,那个客人抡起一碟菜就要往地上砸。
木代说:“你敢!”
那个客人被她一呼喝,抡着盘子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
郑水玉怕事,赶紧上来掐木代胳膊:“快快,给客人道歉。”
木代盯着那人,开始解围裙:“出去单挑?”
外头的小巷里灯光晃晃的,餐馆里的人开始起哄。
“或者……”她伸手从隔壁桌拿了一瓶啤酒,往这张桌子上重重一顿,顿的一桌人面面相觑,“吹瓶?”
那人脸色尴尬,同行的人赶紧起来劝和,于是就坡下驴两相和气,没单挑也没吹瓶。
夜宵档在继续,只是列桌似乎都规矩了很多,木代再出来上菜的时候,还有人主动拖凳子让路。
再回到后厨时,郑水玉她们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郑梨说:“木木姐,你以前经历过这种场合吧?压的这么顺。”
木代说:“没啊。”
她自己想了想,也有点不好意思:“第一次。”
郑梨脸都白了:“那你……那样……”
木代说:“这些人,你扫一眼就知道,只认棍子的。我不得借个事扬威立万?不然苍蝇样赶了一个还有一群,又或者天天都来,没完没了的,烦不烦?”
郑水玉说:“合着你讲大话呢。”
她忧心忡忡的:“好险啊,要真出去单挑怎么办?”
木代满不在乎:“我又不是打不过他。”
“那吹瓶呢?”
“吹个一瓶两瓶的能叫事吗?”
郑水玉哑口无言,转头偷偷跟何强说:“我这心里怎么老不踏实呢?”
何强围着灶台转,说她:“你呢,就是小市民心态,总想请个全能的,请来了真菩萨又怕。你要真不放心她在前头,就让她留后厨吧。”
留木代在后厨,郑水玉倒是想,但是看郑梨扭扭捏捏那样儿,镇不住场子啊。
近半夜时,客人陆续都散了,只剩了一桌小混混模样的,年纪都不大,十八九岁,自抬了啤酒来的。
郑水玉最烦这样的,没什么油水可捞,一碟花生米加一盘土豆丝能下两小时的酒,占着桌子不挪窝儿,影响她翻台,还特别容易闹事。
果不其然,忽然就拍着桌子嚷嚷起来了。
郑水玉头疼,吩咐木代:“你边上看着,别让他们砸东西。”
木代拖了张椅子,在不远处坐下。
也不懂他们为什么吵,脸红脖子粗的,向着一个胖胖的男生发通牒:“够胆就去,不去不是男人!”
什么神奇的地方,严重到不去都不是男人了。
那个胖男生讷讷的,腮上的肉簌簌而动,似乎左右为难。
为首的平头一巴掌掴向他后脑勺,响声干脆敞亮。
“还有胆子没有?去一趟要你命了?”
胖男生嗫嚅着:“我听说挺可怕的……”
“我们都去过,可怕在哪了?还不是好端端回来了?”
胖男生瑟缩似的抬眼:“人家说……”
他压低声音,脸色惶恐:“半夜的时候,耳朵贴在水泥台子上听,能听到心跳声,就像是里头有人……”
木代斜眼乜他,语气到位,神态表情也到位,不出演恐怖电影真是演艺界的损失。
平头骂骂咧咧的,手一扬,又要掴他。
木代说:“喂。”
她态度不耐烦,脸上写着赶人。
平头有点怵她,扬起的手改成揪,攥住胖男生的衣领往外一推:“走走走。”
一群人起身,踢踢踏踏往外走,有人把饭钱拍在桌子上。
阿弥陀佛,这一天好长,总算是可以收工了。
门外,胖男生耷拉着脑袋,战战兢兢。
平头男很瞧不起他,说:“鸡崽大点的胆子……”
胖男生极力为自己辩护:“真的,我还听说……”
他自己先打一个寒战:“人家说,那水泥台子里,陷着个女人,没有月亮的时候,她会穿红色的高跟鞋……”
平头男一把把他推了个趔趄:“滚犊子,没胆去就别整天屁颠屁颠跟着我们。”
……
木代觉得,自己和郑梨,大概是有代沟的。
终于收工,她精疲力尽地只想睡觉,郑梨居然还精神奕奕的,要去网吧。
木代追问,郑梨扭扭捏捏的:“我跟人约好了聊天……”
满脸绯红,对方大概是个适龄男子吧,网吧就在楼下隔壁,木代也并不担心她的安心:“那去吧,早去早回。”
郑梨应了一声,欢快地像出笼的小鸟。
没了郑梨,屋子里安静的让人不习惯,老旧的挂钟定点报时,丝毫不顾忌会扰人清梦。
响过三响的时候,郑梨回来了。
她蹑手蹑脚,似乎怕吵了木代,又似乎有事想告诉她,在她枕边停了一会,耳语一样问:“木木姐,你醒着吗?”
没有声息,郑梨想,大概是睡着了吧。
刚转身,木代在身后问:“有事?”
郑梨吓的险些绊着。
回过头,木代已经撑着手臂坐起来了。
郑梨小心翼翼:“我吵着你了?”
木代说:“本来也睡不着,有事?”
郑梨说:“我去上网,帮你查了,你不是要找个穿红色高跟鞋的女人吗?我帮你查了。”
木代啼笑皆非:这不是正确的路子吧。
果然,郑梨说,查到个关于红色高跟鞋女人的恐怖故事。
红色高跟鞋、绣花鞋等等,诸如此类,从来都是恐怖故事的烂熟梗,木代连听的兴致都没有。
她重新躺下,命令式的口气:“睡觉。”
郑梨没办法,草草洗漱,钻进被窝。
挂钟的秒针滴答滴答的走,闭上眼睛,全是网上看到的故事情节。
开始,她的确是聊天去的,但是那个叫“追风骑士”的男人发来一张自拍照之后,她就兴致全无了。
有一句老话说的很对:长的丑就不要出来吓人了。
但是包了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干点什么好呢?
忽然想到:木木姐不是要找人吗?
于是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南田、红色高跟鞋。
出乎意料的,好多条搜索结果,标题都是一样的,可见是同样的内容被反复转载。
和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对于这种恐怖话题,郑梨既害怕,又猎奇。
最终猎奇心理胜出,鼠标挪了又挪,还是点了进去。
里头提到了近二十年前,南田县修的一个雕塑。
按照当时的规划,这雕塑将汇通三条新修的马路,继往开来,象征着城市腾飞,所以雕的是匹昂首腾空的骏马,基座是厚重的水泥台子。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雕塑落成,领导班子对城市规划有了新的想法,中心城区南移,另外的马路接通省道,这里连带着周围区域完全破落,跌成了城乡结合部,就如同木代先前看到的,田埂上长稻禾,随时邂逅闲庭信步的大白鹅。
脑补的话,场景凄凉而又诡异,破落的郊区地带,人烟稀少,偏偏伫立着这样一座跟周围环境完全不搭的雕塑。
无人管理,无人维护,这里成了小混混及不务正业人士的厮混场所,在这打架斗殴的有,激情燃烧的也有,水泥台子上各色的漆刷各色的词句和画,字都是骂,画都是写意,总之看不懂就对了。
也不知道哪一年,哪场激烈斗殴,马头也被砸掉半拉。
再然后,那个诡异的故事传开了。
说是,夜深人静,一个人前往腾马雕台,把耳朵贴在水泥台子上仔细听,会听到心跳的声音。
就好像,水泥台子里埋了个活人。
又说,当你听的入神的时候,颈后,会忽然间吹起冷风,急忙回头去看,身后当然是没人的,但是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