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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韧笑了一下,说:“木代,我之前搂过你、抱过你,也亲过你,你要是觉得这病是近距离接触就能传染的——现在才防范,是不是太晚了些?”
木代没说话,头略略低下,长发从前头拂下,露出细致白皙的脖颈,苍白的,又脆弱,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折断了一样。
罗韧问:“这两天吃饭了吗?”
她想了一下,然后摇头,衣服有几处蹭破了,破口边缘还有灰,也不懂她这一日夜,是藏到哪去了。
罗韧伸手,拉住她胳膊进来。
屋里的味道不同,食物的香气,刺激着闭缩了好几顿的味蕾,木代的目光落在那一桌子夜宵上,大都是塑料餐盒盛着的,但于她,已经是铺开的盛宴了。
目光被隔断,罗韧站过来,挡在她和里屋中间,示意了一下洗手间:“洗澡。”
木代说:“我没有衣服换。”
“我听说了,一件行李也不带,一分钱也没有,带了脑子带了手,自己觉得挺潇洒是吧?”
他拿了衣服给她,男式的,还有超市里买的一次性旅行换洗内裤。
然后推她进洗手间:“洗澡,洗完澡吃饭,然后说事。”
☆、109|第①③章
郑水玉家的洗手间只巴掌大,用水又俭省,不知道每天是不是按照配量来,水头从来小小,每次洗完澡的感觉,都像久旱的地才湿了表皮,浑身不舒服。
所以,这大概是这些日子洗的最舒心的澡了,水量充足,水温也滚烫。
擦干了身体出来,先撕开包装穿了内裤,又抖开罗韧的衣服看,半新不旧,叠痕整齐,凑近了,还能闻到洗干净的衣服特有的味道。
比划了一下,真大,衣袖长出她胳膊一大截,直接套头进去,整个人像罩了个麻袋。
她低下头,袖子裤脚都连挽好几道,才打开门出去。
走到桌边坐下,筷子就在手边,木代犹豫了一下,觉得宾主毕竟有别,还应该等罗韧说一声再开动。
谁知罗韧先把笔记本电脑先递过来,说:“先看完。”
木代接过来,屏幕往下压了压。
两个打开的网页,两篇文章,都是讲艾滋病的,关于原理、症状、潜伏时间、传播途径等等。
她手指滑在触屏上,一下下翻着看,头发上的水滴在泛亮摁键边上。
看完了,她把电脑递回去,罗韧接过了放在一边,说:“今天我问过了,中心院就可以做抗体检查,你要是不放心,找时间我给你抽血,然后送进去验……先吃饭吧。”
木代闷头吃饭,人也奇怪,开始饿过劲了,什么都不吃也不饿,真的开始有东西裹腹,反而越吃越饿。
中途罗韧开了酒,木代自己拿了罐啤酒,咕噜噜一口下去一半。
据说长的饭局总有一两个停点,通俗讲就是“吃累了,歇一歇,再战”。
这半罐酒就是第一个停点,木代把啤酒放回桌上,筷子也搁下,沉默了一会才问:“大家都还好吗?”
“挺好。”
“凤凰楼……开张了吗?”
“开了,当天下大雨,一桌客也没有,曹胖胖差点哭了。”
木代想笑,笑容刚出现就隐了,总觉得好多糟心的事好像在边上虎视眈眈的脸,说她:还有心情笑!
又问:“那凶简呢,现在应该第四根了吧,凤凰鸾扣有指引吗?”
罗韧说:“没人关心凶简。”
这话是真的,每个人都在自然而然的懈怠,总觉得凶简这事虚无缥缈、师出无名、无关痛痒、并不迫在眉睫,无利可图又凶险莫测。
做一件事,要么有动机,要么有动力,他们都没有——神棍形容的没错,就是拉磨的驴,鞭子不抽的狠了,不切实吃点亏,都是不想动的,炎红砂因为新奇好奇成立的“凤凰别动队”,过了起初那股子劲,现在挺有各回各家的架势。
更何况,现在有更紧迫的事情。
罗韧终于问到正题:“为什么要跑?”
木代没吭声,过了会把啤酒拿起来,又灌了一大口。
“头脑一热,看到开着的窗户,觉得能跑掉,就跑了。”
罗韧说:“起初,你很配合调查,要想跑的话,在饭馆时就跑还更容易些,犯不着到公安局才跑。”
“木代,你是害怕了吧?”
木代不说话,过了会,她把面前的碗盒推开,胳膊撑在桌面上,垂着头,双手捂住了脸。
罗韧听到她吸鼻子,鼻尖泛着红,轻轻咬着嘴唇,但是不拿开手。
她不像从前那样想哭就哭了。
罗韧把抽纸盒推过来,说:“别慌,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
木代没看他,还是低着头,伸手抽了一张,胡乱擦了擦脸,然后揉了团扔进垃圾桶。
“有目击证人,我开始跟他们说,半夜发生的事,天那么晚,马超可能是看错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笔录的时候,第二个证人隔着玻璃看过我了,也说是我。”
说着又去拿酒,罐里差不多空了,拿起来很轻,一摇哗哗的响,只好又放回去。
其实还有白酒,但是罗韧先不给她开。
他又问了一遍:“那你害怕什么?”
木代低着头,说:“那天晚上,我睡的很好,连梦也没做一个,特别沉,所以,连我自己也不确定……”
罗韧接过话头:“你害怕是自己睡熟之后,无意识的状态时,曾经起身出去过?”
木代说:“因为我有前科啊,何医生说我人格混乱,有时候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现在已经给自己定罪了是吗?”
木代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想着:有两个证人呢。
一个叫马超,是张通的混混同学,一个叫宋铁,是五金公司的职工,两人并不认识。
两个证人,证词互相印证,都在当夜看到她,连她身上穿的那身衣服都说的确切。
罗韧笑起来:“木代,我教你一句话,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木代抬眼看他:“什么意思?”
“别想着自己是个罪犯,先入为主你就会忽略很多重要细节。我是之后才来的,不可能知道详情,当天的事情,要靠你去分析回忆。”
他取出那瓶白酒,也不用开瓶器,桌角一磕磕掉瓶盖,拿了一次性的杯子,倒了十个小半杯,又掏出手机,调到秒表。
“咱们来做个游戏,你现在为自己辩护,你就想着自己是被陷害的,要尽力为自己开脱,给出让人信服的理由。两分钟一条,时间到了,想不出来,就喝酒,一条都想不出来,那行凶的就是你。”
他揿下开始,2分钟倒计时,上头的数字开始疯狂变换。
木代用了好一会儿去消化他的话,没来由的紧张,目光触到罗韧的,他神色凝重,催促她:“赶快!”
连这语气都加重她紧迫感。
木代嘴唇发干,两只手捻在一处,脑子里飞快在转,但一时间理不出头绪。
为自己辩护,给出信服的理由,信服的理由……
一杯酒递到面前,已经到时间了?
罗韧说:“喝酒。”
只好接过来,一口焖掉,白酒不比啤酒,一口下去辣劲冲头,熏的眼睛都辣辣的。
2分钟,再次倒计时。
信服的理由,要信服的理由,她有什么理由呢,对方有两个证人,警察说了,两个人互不相识,不存在串供的可能性,再说了,那两个人也不认识她,无怨无仇的,有什么理由要诬陷她呢?
她神思恍惚着,直到一杯酒又递到跟前:“喝掉。”
只好喝掉,抬眼看罗韧时,他一点表情都没有,说:“想不出来,那就是你了。”
不知道是酒劲还是怨忿,木代觉得罗韧分外不近人情。
她说:“不是我。”
“古代好多被拉上公堂的人都讲不是我,一顿板子下去都画押了。”
画你妈的押!
木代一巴掌拍在桌上:“说了不是我!”
拍的重了,带翻一盆拌菜,拌汁溅到罗韧身上,罗韧皱着眉低头去看。
木代觉得委屈:“我没有那么多晚上往外跑的人格。不管何医生说我是两重还是三重,我自己一直在调整。我把它们都压住,我没有病,不会三更半夜跑出去杀人。”
说完了,秒表又到了时间。
她气的自己去拿酒,刚要挨到,罗韧手快,直接拿开。
说:“这个算一条。”
又指衣服上的污渍:“你要负责洗了。”
木代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2分钟,又倒计时。
这一次,她努力冷静,蹙着眉头去想。
“我跟那个张通不算认识。我没有理由要杀他,无怨无仇的,我没有动机。哪怕又退回到从前,何医生说的那个,木代2号,她也只是在我性命攸关的时候出现,张通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学生,打也打不过我,他不可能威胁到我的。”
罗韧点头:“这条说的有点含量。”
“不过明明可以分两条的,你为什么要一条都说了,倒计时,再想新的。”
木代被他一噎,脑子不觉就浆糊了,两分钟倏忽而过,只好又喝一杯。
她实在想不出来了。
罗韧问:“确定没有了?”
她点头,确定。
“如果我说出来,你是不是喝?”
“喝。”
罗韧想了一会:“马超和宋铁,虽然初步调查说两个人并不认识,但是很多时候,有一些隐秘的关系或者交集是不被外人所知的。很多特别容易下定论的绝对的事情,反而最有可能不绝对。
木代无从反驳,喝酒。
“张通那里,也可以入手调查。他有没有什么仇人,如果是仇人作案嫁祸,不可能攀扯进来一个毫无关系的。你是不是跟张通同时出现过,或者相处过,被那个人看到,有机可乘。”
木代只好喝酒,小口小口的抿。
罗韧看她:“醉了?”
她摇头:“一点点晕。”
“知道你酒量好,张叔说了,你拿酒当饮料喝的。一点点晕正好,适合睡觉。”
哦,睡觉。
木代站起来,找了皮筋扎了头发,漱了口擦了脸,又深一脚浅一脚回来。
没醉,但有点上头。
她在床和沙发中间转圈,飘飘的:“我睡哪呢?”
罗韧指床,她嗯了一声,方向感似乎不好,又转了一个圈。
罗韧说:“你是陀螺吗?”
他推着她肩膀,把她送到床前,木代蹬掉鞋子,手脚并用爬上去,不挨边不靠顶,整个人睡对角线上,单手拽了枕头垫脑袋,又把被子拽上。
罗韧看她:“重新在公安局,还跑吗?”
她盯着天花板,含含糊糊说:“我应该跟他们分析一下的,跑了不好,显得心虚。”
“还觉得是自己杀了人,自己有罪吗?”
木代闭上眼睛,又拽了下被子:“我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她翻了身,叹气,低声呢喃:“要早点睡,明天还要洗衣服。”
罗韧好一会儿才反应出是自己让她洗衣服的。
他把桌上的杯盘狼藉收拾了一下,进洗手间冲了个凉水澡——水已经不热了,名副其实的“冲凉”。
揿了灯,罗韧慢慢躺到沙发上。
黑暗中,他屏息静气,去听木代的呼吸。
匀长的,轻柔的,她睡着了。
罗韧的唇角露出微笑。
吃饱了,喝足了,也没那么多烦心事了,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110|第①章
明晃晃的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发痒。
木代很不情愿的睁眼,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身在何处,门口传来絮絮的声音,她揉了眼睛去看,罗韧正关上门,拎了外卖的袋子进来。
木代奇怪:“又要吃饭?”
罗韧说:“中午了。”
居然已经中午了。
木代下床去洗手间洗漱,经过罗韧身边时,罗韧问她:“你睡觉一直绑头发的吗?”
木代下意识去摸头上绑起的揪揪,说:“晚上绑头发洗漱,有时候很累,忘了松就直接睡了。”
罗韧说了句:“松开会放松点。”
木代说:“哦。”
洗漱了出来吃饭,青椒炒肉的盖浇饭,菜饭都还热着,味道也不错,但是今天这次吃饭,气氛就远不如昨晚了,总觉得生疏的不自在。
她找话说:“今天要干什么?”
罗韧说:“你最好就别出去了,我想想办法,从昨晚上分析的那几条出发,看能不能查到什么。”
木代不吭声了,过了会说:“那谢谢你了。”
“应该的。”
吃完了饭,罗韧拿了针管出来帮她抽血,吩咐她挽袖子,握拳,下针时,大概觉得位置不大对,伸手托了下她的胳膊,掌心温热,触到她裸露的小臂。
木代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下意识就往后缩了一下。
罗韧有一两秒没说话,过了会说:“别乱动,不然下针不稳。”
木代尴尬,这尴尬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罗韧离开。
木代在屋里等了很久,无所事事到整理了整间屋子:叠了被子、擦了水台、每一样摆歪了的东西都归位。
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做,末了想起来,要帮罗韧洗衣服——但是那件衣服,他好像又穿出去了。
下傍晚的时候,门口有动静,似乎是罗韧回来,正拿钥匙开门。
木代起身去看,门推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