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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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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晓晴还处于应激状态,但这时大概有点回过味来了,她持刀的手一直在哆嗦,不知是吓的,还是后悔没再给周怀信补一刀。

  “我是警察,”骆闻舟沉声说,远远地摸出自己的证件举起来,“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

  董晓晴后退一步,落在骆闻舟身上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片刻后,她那沾了血的脸上,狂躁和扭曲都渐渐平息,唯有刻骨的悲愤水落而石出。董晓晴的眼圈从眼皮外红到了眼珠里,她像个哑巴,这个世界听不见她的声音,偶尔遭遇垂询的耳朵,竟不知从何说起。

  骆闻舟小心地试着往前靠近了一步:“放松点,你别老举着那刀,不沉吗?多危险啊。”

  “我……”董晓晴随着他的话音,下意识地把刀尖略微垂下了一点,颠三倒四地说,“我爸爸他……”

  骆闻舟觑着她手里的刀,谨慎地计算着自己一击拿下她的把握,一边不动声色地往董晓晴身边靠近,一边继续说:“你爸很冤,这我们都知道,将来肯定会还他一个清白。”

  不料听了这句话,董晓晴的眼泪却“刷”一下就落下来了:“我爸爸……我爸他不冤。”

  骆闻舟一愣:“你说什么?”

  “他也是那些人里的一员,他们……”

  董晓晴刚说到这,突然有厉风扫过,一辆突如其来的小轿车毫无征兆地在加速过后猛转弯,当当正正地撞在了董晓晴身上,骆闻舟根本无从反应,董晓晴已经擦着他飞了出去,话音甚至没来得及从喉咙里出来。

  前挡风玻璃的碎片好像被狂风卷起的雨滴,劈头盖脸地喷了骆闻舟一身,而那肇事的车毫不犹豫地再次原地加速,一脚油门踩到了底,直冲骆闻舟而来,骆闻舟这一躲大概用上洪荒之力了,却还是被那车一侧的后视镜挂了一下,后视镜当场断裂,他不顾剧痛,本能地绷紧肌肉护住头,顺势往远离马路的道边滚了出去。

  行凶者果然极有经验,知道自己耽搁一秒危险就大一分,并不浪费时间拐弯追击,他顺路一撞骆闻舟,见没能撞死他,果断放弃。

  恒爱医院后门这段路有些荒凉,此时又不是高峰时段,马路上空荡荡的,那丧心病狂的车就这样顶着粉碎的前档,来无影去无踪地呼啸而去!

  骆闻舟半个身体都被那一刮撞麻了,好一会才挣扎着爬起来,直到这时,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地反应过来,飞奔而至。他一边朝董晓晴冲过去,一边联系市局办公室:“恒爱医院后门的南山路,白色XX轿车,车牌燕CXXXXX,全城通缉……不,全省、全国,哪怕他上了太平洋,也给我抛个锚拽回来!”

  董晓晴的头部已经变形,一只鞋直接飞到了马路对面,裸露的手脚沾满了尘土,血肉模糊,着实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妈的王八蛋。”骆闻舟忍不住说了一句粗话,眉骨发痒,他随手一抹,抹了一手的血——原来是被飞溅的玻璃割破了一个小口。

  骆闻舟剧烈地喘了几口大气:“陶然和肖海洋什么情况,到没到董晓晴家?”

  郎乔先是毫无置疑地执行了他的命令,直到这会才有机会开口:“我正要跟你汇报,刚才陶副来过电话,说董晓晴家里没人,还失火了……老大,这都怎么回事?还有,你为什么要通缉这辆车?”

  骆闻舟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方才被持刀伤人的董晓晴吓得到处乱窜的人们重新聚拢起来,不敢靠近,只在马路两边小声指指点点。

  董晓晴就倒在光天化日下。

  这女孩脾气很臭,人也倔强,一方面声称自己做好了倾家荡产赔偿受害人的准备,一方面也无时无刻不在坚决捍卫父亲的名誉。

  那么她为什么会铤而走险,为什么刺杀周怀瑾?

  为什么又要事先联系肖海洋?

  她想干什么?她想给肖海洋什么?

  还有她临终时的那句“他也是那些人里的一员”……

  “那些人”是谁?

  谁这样胆大包天,竟敢当着刑警面杀人放火?

  骆闻舟一时竟有些喘不上气来。

  此时,恒爱医院里的费渡已经快把内脏都吐出来了,漱口时,他的手居然在颤。

  费渡烦躁地解开了两颗衬衫扣子,往脸上泼了一把凉水,又把湿漉漉的头发抓到脑后,连着往嘴里塞了两块薄荷糖,直到薄荷糖化干净,他才总算攒出了直立行走的力气。费渡漠然地扫了一眼镜子里面色发青的自己,把颤抖不休的手指插进了兜里。

  周怀瑾弯着腰,蜷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沾满了血的手神经质地搅在一起,脖子上的筋都狰狞地露在外面。忽然,一条湿巾从天而降,周怀瑾茫然地抬起头,看见费渡走到他身边,却不看他,只是望着手术室的灯。

  “擦一下吧,”费渡率先开口说,“周总大概跟我不太熟,不过我偶尔和怀信一起玩。”

  周怀瑾勉强打起精神来应付他:“我知道,费先生,久仰……”

  “是我久仰你,”费渡打断了他,“周怀信三句话不离他哥,每次提起周总,都好像没断奶一样,听得耳根要长茧了。”

  周怀瑾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

  这时,几个医护人员不知什么事,匆匆忙忙地从他们身边跑过去,这动静惊动了周怀瑾,他跟着一惊一乍地站了起来,往手术室的方向张望半晌,俨然是坐不住了,在原地不住地溜达。他那平时戴在脸上如面具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头发散乱,双手不由自主地合十,好像在请求某个不知名的神明垂怜,喃喃地自我安慰:“没事,没事……肯定没事。”

  “那么长的一把刀,一进一出,没事的可能性很小。”费渡无情地再次打断了他,“周总,虽说是生死有命,但他还是为了你。”

  周怀瑾有气无力地垮下肩头:“我知道,我只是……”

  “我说的不是他为你挡刀,”费渡略有些咄咄逼人地说,“周总,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指的是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你相信欺骗世人的都会有报应吗?骗着骗着没准噩运就成真了。”

  周怀瑾倏地一颤。

  费渡:“你要不要先从怎么策划绑架自己这件事说起?”

  旁边几个黑衣保镖不动声色地靠近过来,紧张地围着费渡。

  费渡苍白的嘴角兀自擎着一点讥讽的笑意,全然无视这些水货——他们要是有用,周怀信也不至于在抢救室生死一线。

  好一会,周怀瑾摆摆手,轻声开了口:“你说得对。”

  “都散了吧,出去,”周怀瑾对保镖们说,“让我和费先生聊聊。”

  费渡走到自动贩售机,买了两瓶水,递给周怀瑾。

  “是我找的人。”周怀瑾一口灌了半瓶,深吸一口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包括当托的亨达,也是我选的。”

  “你不怕警察去晚了,他们把你假戏真做地淹死在河里吗?”

  “有人在旁边看着,一有不对就会救我,我们找的都是熟悉路径的当地人,不容易被警方逮住——就算逮住也不要紧,我证明他们是热心路人就可以了。”

  这倒确实是很方便。

  费渡点点头:“你常年不在国内,未必会这么熟悉地形,那俩绑匪是胡震宇帮你联系的吧?为什么选在白沙区?”

  “我是策划者和决定者,其他人只是按我的指示做,不必牵扯别人。”周怀瑾顿了顿,又勉强一点头,“选白沙区,一来是从机场出来路很顺,二来是找来帮忙的正好是当地人,而且我们几个都和白沙去没有明显牵扯,不容易被人怀疑。”

  费渡:“帮忙的人?”

  “只是之前举手之劳帮过一个朋友。”周怀瑾摇摇头,“和这件事无关的。”

  “我……我那天突然得知他的死讯,就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周怀瑾哑声说,“我在集团里,只是个光鲜的吉祥物,周峻茂一手遮天,就算他死了,还有郑凯风这个狗腿子,轮不到我说话。”

  费渡:“我以为周总无论是从身份上,还是从资历上,起码都比杨波强。”

  “身份?”周怀瑾苦笑了一下,“我什么身份?我只是一块遮羞布而已。”

  

第74章麦克白(十五)

  “我母亲是怀着我的时候嫁给周峻茂的,我是她和前夫的儿子,当然,他们对外只说是‘早产’,”周怀瑾苦笑了一下,“外人都觉得周峻茂有本事、有毅力、热心公益,还爱国——简直就是德高望重的标准模板,费先生,你不会也这么认为吧?”

  费渡略带讶异地抬起眼。

  “哦,我听说老费先生丧偶后一直单身独居,”周怀瑾显然误会了他惊诧的缘由,略带自嘲地一摊手,“怎么,这种事对你来说很难理解吗?”

  费渡轻声问:“这么说你做过亲子鉴定?”

  周怀瑾耸耸肩:“这有什么好做的?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周峻茂自己总不会弄错,如果不确定,他应该做过吧。我对他没什么幻想,怀信是他正经八百的独生子,他都漠不关心了这么多年,何况是我——不怕你笑话,他没把我毒死,已经是多方博弈的结果了。”

  费渡的手仍在不受控制地哆嗦,他只好稍微用了点力,掐住了冰冷的矿泉水瓶,同时若有所思地看了周怀瑾一眼——虽然周怀瑾看起来非常年轻,当根据登记的身份证件来看,他已经三十八周岁了。

  周怀瑾恐怕不太清楚,三十七八年前,亲子鉴定的技术还并没有推行开。

  “你在暗示周峻茂这个人,”费渡思考了一下措辞,“会用一些不太正当的手段?”

  “不然你以为我生父是怎么死的?真的是死于心脏病吗?”周怀瑾冷冷地说,“他的左膀右臂郑凯风就是个地痞流氓出身,物以类聚,他们没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母亲临终时告诉我的,她年轻时不满我生父的控制欲和一些……不那么容易接受的癖好,又舍不得离婚,种种诱惑下出轨周峻茂,在周和郑那两个人渣的撺掇下,与他们合谋做了那件事。但是奸夫淫妇也想天长地久么?”温润如玉的周怀瑾露出他藏在皮囊下几十年的尖刻,“那也太好笑了。没多久,她就发现,这个男人比先前的人渣有过之而无不及,又不巧有了我。周峻茂一直以为她手里有他们当年阴谋杀害周雅厚的证据,因为这个——和她手里的集团股权,他一直捏着鼻子假装我不存在。”

  费渡心头的疑云越来越浓厚:“以为?”

  “我母亲在一家私人银行中有一个秘密保险柜,除了她本人和她指定的遗产继承人之外谁也不能打开,那把钥匙就是她用来牵制周峻茂的东西,后来到了我手里,”周怀瑾叹了口气,“现在反正周峻茂死了,我也可以实话实说——保险柜里其实只有一盒过期的心脏急救药。要不然我早就让他身败名裂了,还用得着像现在一样委委屈屈地虚以委蛇?”

  “你说你是周雅厚的儿子,”费渡缓缓地问,“都有谁知道这件事?”

  “周大龙表面仁义道德,但一辈子以鹰狼自居,怎么可能任凭别人知道他头顶的颜色?除了郑凯风,其他人应该是被蒙在鼓里的。不过怀信……”周怀瑾说到这里,再一次抬头去看手术室的灯,他顿了顿,艰难地说,“怀信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敏感,我觉得他应该猜到了,只是没有开口说过。这孩子……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母亲被当年那桩谋杀案折磨了一辈子,生怀信的时候年纪又大,产后抑郁加重了她的精神问题,根本无暇照顾他。在周家,除去我母亲那个愚蠢的杀人犯,他是唯一一个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人,他那么小、那么无辜,虽然身体里流着那个人的血……可是他只有我,我也只有他。”

  这是一对在扭曲的家庭中长大的兄弟,理所当然地有彼此憎恨的缘由,又被迫在漫长的时间里相依为命。

  周怀信双手合十,抵在自己的额头上:“如果有报应,为什么会落到他身上?”

  费渡知道,此时按照社交礼仪,他应该伸手在眼圈通红的周怀瑾肩上轻轻拍两下表示安慰,然而他心头是一片冷漠的厌倦,他像个新陈代谢缓慢的冷血动物,懒得伸出这个手。

  他歪头打量了周怀瑾一番,语气平淡地接着问:“你刚才说怀信是老爷子的‘独生子’——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杨波和周峻茂没有血缘关系了?”

  “你们查过杨波和周峻茂的亲子关系了?国内警察的动作还挺快。”周怀瑾用力眨了几下眼,努力平复着情绪,哑声说,“杨波这个人……非常浅薄,志大才疏,每天跟在郑凯风屁股后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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