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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一弃看不清黑影的面目,但是他举起手枪,对着那模糊的头部位置就要开枪。手指还没扣动扳机,就已经听到咔吧一声,当然,这一声比扣动扳机的响声要大得多,那搁搭在岩石上的雪松树断了一根。
雪松一断,雪松下的鲁一弃马上往另一边翻身滚过去。他的注意力早就集中在黑影身上,所以雪松的断裂声已经提醒他也许会出现状况,断树还没砸下,他就已经开始动作了。
黑影的攻击力是巨大的,黑影的动作也是快捷的,它扑断雪松之后就马上回头,直往山坡下滚扑而去,转眼间就消失在黑呼呼的林子深处。
鲁一弃的头顶崖坡上出现的是付立开和哈氏兄弟,哈氏兄弟纵身跳下,落在雪团之中,然后打个滚就爬起来,过去把鲁一弃身边的断树搬开。
付立开没跳下来,他从旁边的斜坡绕下来。鲁一弃从树冠下钻出来的时候,借着哈得力刚刚燃起的火把,他看到付立开那张极不自然的脸上布满极大的疑惑,嘴中还不住地在喃喃着:“怎么会?怎么会?不可能呀!”
不用说,吓走那大兽子的声音是这三个人发出的,也只有用斧头划刮大锯的锯齿才会发出那样“嘎嘎”的怪响。
鲁一弃没有问柴头因为什么而疑惑,因为他自己的许多疑惑还没有人给他解释。从树冠底下爬出的时候,他并没有慌乱,因为他知道那黑影已经离开了。他有时间也有必要审视周围的一切。虽然危险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件平常的事,但是他要弄清已经过去的危险中到底隐藏了些什么,掩盖了些什么。
树冠下没有其他人,就他一个,这让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独眼和瞎子哪里去了?任火旺又到哪里去了?
他又回头看看外围插的那一圈树枝,已经有好大一段被人拔出移到旁边,难怪那巨大黑影一直走到树冠旁边都没发出多大动静。是谁移走那些树枝的呢?
“谁?”哈得兴突然一声断喝,随即矮身形,将长柄斧子横在胸前。哈得力将右手中持着的火把头一下子插入雪堆,灭了光亮,左手随即也抽出斧子,如一只警觉的豹子一样四处戒备着。
付立开的动作显然没有他的两个活计快速,戒备的状态也是漏洞百出。虽然他也提起了大锯,虽然他手中的大锯没有忘记下意识地护住鲁一弃,但是他的整个姿势绝不是一个练家子的戒备姿态。他站在那里像个大字,双手伸着,右手锯子横在鲁一弃面前,虽然这样可以帮离他三步远的鲁一弃挡着点,可是他自己却是个门户尽开的等死目标。
南面的一棵大雪杉背后鬼魅般地闪出两个瘦长影子,一个是像盲杖一样枯瘦的瞎子,一个是像瞎子一样细长的盲杖。瞎子有些微喘,像他这样有极好轻身功夫的人,这样的微喘应该是奔跑纵跃好长一段距离才会出现。
哈得力重新在火炉子里将火把燃照,鲁一弃看他燃火把的速度很快,火炉子微弱的火星很快就在这木头枝干上燃得火势凶凶的,根本没有因为雪堆熄灭后有什么影响,看来要不是这木头枝干上涂有什么特殊油脂,就是这木头的材质中有特别易燃的因素。
鲁一弃打量了一下瞎子,瞎子的微喘稍稍自我调节后已经差不多平静了。从他身上来看,他的一身黑衣依旧很黑,如同这深山老林的黑夜一样黑,看来他极速夜行的过程中没有沾上一点雪痕。
距离瞎子左边十几步的一棵矮杂木背后一张油光发亮的脸冒了出来,那是任火旺,看得出,那满脸的油光是汗渍,是什么事情让这个终日在火炉子前干活的铁匠,在这么个天寒地冻的黑夜里满脸是汗?
最后出现的是独眼,他的身影是从南面的林子里缓缓走出来的,和瞎子是同一个方向,并且十分小心地跨越雪窝和绕过雪堆,就像是饭后散步一样。他的走姿很奇怪,一直都低着头,没有什么声响,像个丢了魂的人,又像个没有面目的鬼。要不是他的手中还提着“雨金刚”,背上还背着一支步枪,鲁一弃肯定会将手中的枪口对准他。
鲁一弃的眉头皱紧了,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一瞬间太多的疑问和不解如同蚕丝将他包绕在中间,不能理清又不能扯断。
付立开的大小眼随着火把火苗的扑烁而闪动,他不自然的脸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问道:“你们哪儿去了?都梦游呢。”
瞎子脸颊上的肌肉牵抖了一下,阴沉沉地回了一句:“我在那边拉了泡屎,你要?”
独眼在瞎子身后停住脚步,抬起他垂着的头,没有丝毫表情地说了一句简练的话:“我也是。”
“哈哈!”任火旺笑了,似乎笑得还挺得意的“我还以为只有我吃了红薯屎来得快,原来你们也和我一样。”
哈得兴在一旁看着任火旺笑得得意,便冲了他一句:“这屎拉得你满脸汗,就没拉得你满**血?”
“嘿嘿!”任火旺没有继续回话,只是将笑声变得很低声,变得隐晦而不知其意。
“我们得走,这里有危险!”瞎子突然有些激动也有些恐惧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被个老大的熊瞎子扑了。”付立开大小眼狡黠地眨了眨,死死地盯住瞎子的面部表情。
“老付,你梦游了吧,这天气,熊瞎子会出窝扑你?要么是个母熊闻到你的那股子骚味儿了吧。”任火旺一下子提高了声音,不是他要冲付立开,只在是这事儿说得他难以相信。
“那你来瞧瞧,树都拍断了。要不是我们发声吓走它,这会儿说不定还窝在这儿呢。”
付立开的话让独眼和任火旺都断树那里围拢过来。
瞎子没有和他们一起围住断树看,他反径直走到那段被拔掉树枝的围栏缺口边,蹲下四处摸索了一番。
“不是熊,这脚印比熊掌要大得多。”瞎子用手小心抚过一只巨大的脚印说道。
“我不是说过是个奇大的熊瞎子吗?”付立开对大家不信他有些烦躁。
“可这脚印连爪子点都没啊,倒像个人的靴子印,可这要是人的,那也忒大了吧。”瞎子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他们全都弯腰查看地上的脚印。可是这周围的脚印已经被大家踩踏乱了,看不真切。只有在树枝围栏的口子处还有几个脚印十分清楚,他们便都围到瞎子的周围。
真的,这脚印真的不像是熊掌,椭圆状,无楞无角,最重要没有爪子的落点。
“这要是熊掌印,那就是一只穿了鞋的熊。”独眼说这话的时候是一本正经的。
“真的是熊,不信你们问哈大、哈二。”柴头真的有点急了,这也难怪,一般人在大家都不相信他眼见的事实时,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不清,只知道是个大兽子。”
哈氏兄弟的回答让柴头很意外,他楞住了,不再说话,难道真的只是自己的臆想,难道真的是自己被吓得看错了。
大家没有再为这个问题争论,赶紧收拾东西连夜赶路。因为不管是什么东西,呆在这里肯定是危险的。
“要么我们另找个地方休息,我知道附近有个背风的石头窟,能容下我们几个。”哈德力说出这样一个建议,从他表情上看得出,他对在这黑夜的老林子中赶路有些发怵。
“不行!我们现在不是怕什么大兽子,我们主要是怕有人追来,其实我们打天刚黑那会儿就不该停下歇息。”任火旺说完这话就挑着担子领头往前走去。哈氏兄弟只得举着火把并排跟在后面。
鲁一弃走在哈氏兄弟背后,他边走边瞧着前面的这两兄弟。他对身边的独眼轻声说道:“瞧,到底是俩亲兄弟,走路都走得那么对称整齐。”
往坡上走了才十几步,鲁一弃就又回过头来看看隐约可见的围栏缺口,他觉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太多的疑虑让他的思维变得不够用。的确,思考得太多就会让许多眼睛本可以发现的溜走。
这里有危险,对于这危险自己感受最深,因为只有自己直接面对了这次危险。可这和瞎子嘴里说的危险是一回事吗?如果付立开不接着瞎子的话头抢着把这里发生的事说出来,瞎子是否会说出更骇人的危险来吗?
瞎子一直没有继续自己的话头,难道他们说的真是一回事,他在拉屎的途中遇到那个黑影;或者他的所谓危险在和这怪物黑影相比不值一提,所以不必再说了,当然也不排除他所知的危险是极其可怕的,说出来会让大家恐慌不安,所以只是藏在自己心里。
还有,怎么没有人问柴头和哈氏兄弟到哪里去了,哦,肯定是他们几个先离开的,柴头和哈氏兄弟后离开的,然后又是柴头和哈氏兄弟先回来的,他们几个大概不知道柴头他们也离开过,以为他们都一直在这里呆着呢。
鲁一弃不愿意再多想了,夜间行走在厚厚积雪的山路上也不适宜思考,他只是将所有的细节记在脑子里,就像他记忆那些弄不懂的文字符号一样。他相信,这些细节也和那些文字符号一样,在需要的时候,或者条件满足的时候,会自己从脑子里蹦出来,去验证一些现象和结果。
看到初升的旭日时,也就看到了木屋纵横的金家寨。那寨子是在几个起伏不大的山头围成的山坳里,但周围的山头却没有遮住初出的太阳,早晨的阳光给寨子撒上了一层淡金色。
第十一节:难寻规
寻意无断绝,此去随所偶。
寒风吹积雪,暗路入谷口。
际夜转西壑,隔山望南斗。
雪雾飞溶溶,兽嗅低向后。
箭矛竟弥漫,如神挽弓叟。
寨子比鲁一弃想象中要大,更比想象中要周全。寨子的外围是两圈树木,这是很好的挡风墙。那些树十分高大,树龄都在几十年以上,应该不是需要时才栽种的,大概是将这里原有的整片林子砍掉时,有意识地留下这样两圈当防风林。
防风林子的里侧还有用粗大的原木围成的高大栅栏,这肯定是用来防野兽或者其他比野兽更凶猛的动物闯入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这深山老林里,野兽是闯林子的男人们追逐扑捉的对象,而女人,却是男人和野兽都会追逐扑捉的对象。没有很好的攻击能力,就只好加强自己的保护能力了。
寨子里全是小木屋,屋子的搭建是杂乱的。站在山坡上的鲁一弃仔细打量了一下屋子的排列,并且伸出左手,将拇指、食指和小指做成一个手势,在这片杂乱的屋子中正反左右地量视了一番,这是他这些天刚从《班经》中学来的寻局辨相的方法。但是这里真的没有一点局相规则可以寻到。他心中对自己有些好笑,自己是不是有些走火入魔了,到什么地方都要寻寻看看,看有没有什么风水方位、布局坎面的。可这世上哪有那么许多懂得堪舆局相奥秘的高人异士。
有一点鲁一弃是可以肯定,这一点不是他查看出来的,而是他的感觉告诉他的,这里肯定不是他要找到“母性之地”,就算这里住着再多的女人,它都不是那个可以沿循着便能找到宝贝的地方。
他在那里指指画画的,旁边几个人都看到了,他们都没有出声打扰,眼中也没有惊讶和诧异,倒是都隐隐透出一种崇敬之意。这也难怪,此刻的鲁一弃在初升旭日的映照下,加上点画山河的手势动作,真的有种神人般的气势和风范。
从鲁一弃的失望眼神,任火旺知道他没有寻到什么特别的东西,这也在任火旺的意料之中:“这里本来人迹就希罕,再加上山围林绕树掩雪盖,夏不热冬取暖,这就没必要讲究方向位置,更谈不上风水局相。只要出路顺畅,没雪塌石崩的危险就是好地界。”
付立开接着话头说道:“这金家寨还算好了,昨天烧掉的那小镇,那里的木房子还要没规则,经常是在冬天来之前随便一建,到春夏外头木材紧张时,他们就连屋子都拆了卖了,自己搭窝棚住,然后赶在冬前再随便一建。所以他们每年都住新房子,地点方位也每年都变,今年你认识一家门口,第二年你再来就不一定能找到那一家了。就算我们老在这里混的,出林子找人也一样要打听。”
“哦!”这话让鲁一弃的脑筋一跳,有些记忆迅速被勾起,疑惑的阴云从他眼神中飘过。如果是这样,那浓烟笼罩后的小镇,这付立开又是如何能够辨别方向,将大家带了出来的?
下了山坡,差不多就到寨门口了,哈氏兄弟跑在了最前面,他们的脚步有些跌撞,就像是渴极了的旅人突然看到了水源一样。
跟在他们背后的是付立开,他在尽量保持自己的矜持,但是从他走动时脚步移动速度和手臂的摆动频率可以看出,他的走倒不比跑的慢。
任火旺的脚步始终没有变,在靠近寨门的时候甚至放慢了,他将他的铁匠挑子横搁在肩上,这样可以将鲁一弃他们三个都挡在背后。
寨子的门是打开着的,但是寨子里却很是冷清。一是因为他们来得太早,温柔窝里一般都是有晚没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