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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逆转过头,看着她。这句话有些奇怪,好像她原来知道似的。他想起两人被剑气卷着,往废墟急奔的时候,她好像施了个术法……
“你刚才做了什么?”
灵玉叹了口气,摊开手,手心躺着那枚玉片。
徐逆见了此物,神情一怔。这玉片看起来是块残片,可上面萦绕的气息却十分高深,他根本看不透。
“这是何物?”
“我刚才就是动了此物,本来应该能把我们拉进一个特殊空间里。”灵玉没有具体回答,而后抬头看着眼前的景物,“现在看来,出了点意外。”
只见眼前峰峦叠嶂,冰雪封天,远处隐隐可见通天塔的影子。这到底是个什么空间,她已经茫然了。
她进过幽冥异界创造出来的空间,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不言曾经跟她说。幽冥异界的碎片已经被他抹掉了灵识,里面的空间也恢复成了原本的混沌,按理说,不会有任何人或物。
而眼前的景物。分明跟通天塔空间一模一样,山峦、树木,包括远处的通天塔。
可要说这里就是通天塔,周围的风雪。分明带了刚才那位狙击他们的元婴修士的气息。
眼下不是隐瞒的时候,灵玉将自己的推测告诉徐逆,当然,幽冥异界这件宝物,只是含糊地提了下它的作用。
徐逆沉吟许久,说道:“这么说的话,情况有些复杂了。你这件宝物,应该是空间法宝。那位元婴前辈的冰雪术法,亦带了空间之力。再加上通天塔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空间……”说着。他也觉得头痛了。这叫什么?三种空间术法撞在一起,于是异变了?那该怎么出去?
正头疼着,无意中瞥到灵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中包含的东西让他不自觉地移开目光,却又忍不住问:“你看什么?”
“没什么啊!”灵玉笑容灿烂。转过身,指着远处的通天塔,“我们去那里看看?”
他们是在通天塔的那个位置失踪的,说不定在那里可以找到线索。徐逆点头:“好。”
……
废墟之内,范闲书一行三人仔细地搜索。
通天塔的本体虽然整个崩塌了,可里面的东西却保存得很完好。
书房里还有整面的书架,炼丹室里有丝毫无损的丹炉。徐正试了下,现上面存在禁制,不能挪动。想来也是因为如此,才会保存至今。
“有什么现?”搜寻过一遍,三人在坍塌了大半的中堂集合,双成问其余二人。
徐正答道:“有点奇怪,此处东西保存得如此完好,可见禁制强大,为何整个塔身会坍塌?”
范闲书缓缓点头。这正是他想不通的一点,徐正和双成没有进过通天塔本体,之前他可是一直在里面的,对塔身的坚固程度很清楚。沧海派的传承之所以能保存到现今,原因就是此处的禁制太过强大,化神修士懒得花费精力,元婴修士又破解不了。
御仙阁阁主关乾元是个志向高远的,认为势力这种进出随意的组织,无法达到屹立不倒的程度,起了建立宗门的念头,这才把主意打到通天塔的身上,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寻找破解方法。
范闲书深得其信任,对破解的情况较为了解。虽然他们已经找到了关键,可通天塔本体的禁制却牢不可破。所以他看到通天塔坍塌,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以通天塔禁制的牢固程度,怎么可能因为几名元婴修士动手就坍塌了?
如今进了通天塔废墟,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明明里面的东西保存完好,照理说不应该坍塌的,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个结果?灵玉他们的消失,是不是与此有关?
……
徐逆看着走在前面的灵玉的背影。她脚步轻快,浑身洋溢着欢快的气息,看着就觉得她心情很好。
这让他十分不解,忍不住琢磨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么开心。明明他们倒了大霉,进一趟通天塔,却遇到御仙阁挑事,想要自救,却被卷进了这个奇怪的空间……
“……想什么?”前面传来灵玉的声音。
徐逆猛然停住,回过神。视线所及,都被雪花覆盖,银装素裹,一片雪白,他们就站在雪地里。
灵玉转回身,突然上前两步,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你在想什么?”
太过靠近的距离,让徐逆很不自在,他退后一步,方才冷淡地答道:“你管太多了吧?”
被这么冷淡地拒绝,灵玉却一点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你满脸心事,不就是等着人问吗?”
也许是她的笑容太灿烂,可能是她的言语太直接,徐逆瞬间感到脸皮烧了起来,狼狈使得他语气更差了:“程灵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
按他的经验,听到这样的话,灵玉会双眉倒竖,毫不客气地讥讽回来,那他就能摆脱这样的尴尬了。可惜,灵玉没有按照他的预想演下去。
她又上前一步,仍旧维持着能够将对方所有的表情都收入眼底的距离,脸上带着自然而然欢悦的笑容,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的眉眼。
徐逆被她看得尴尬极了,想拉开距离,又觉得自己一再后退,好像怕了她似的,可不后退的话,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得他几乎无法控制脸上的表情。
就在他进退不得的时候,灵玉笑了,声音越欢悦:“你怕什么?”
“我哪有怕?”徐逆直觉地回答,答完之后,又觉得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听起来那么陌生。
“那你脸红什么?”
“……”脸红了吗?徐逆很想伸手摸一把,幸好理智尚存,克制住了干这种蠢事的冲动。
“徐逆。”灵玉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睛里却仍然满是欢欣,她轻声问,“你喜欢我,是不是?”
脸颊瞬间烧得无以复加,徐逆很想像上次那样拒绝,但是,被灵玉清澈见底的眼睛看着,竟答不上话来。他一直知道,她长得极好,眉色如墨,微微飞扬,目如点漆,清亮有神,就是因为这一点飞扬清亮,显得英气潇洒。可他从来不知道,她的眼睛里,也会有水一样的温柔,就好像,在她眼里的自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是外人眼中的徐公子,不是徐正,而是徐逆,独一无二的徐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这片温柔的水色里挣脱出来,寻回了自己的理智,强迫自己转开头。
“程灵玉,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自作多情吗?”
听到这句话,灵玉仍然笑,脸上仍然洋溢着单纯的喜悦,她伸出手,想要扳过他的头。
“你干什么?”感觉到她的手向自己的脸靠近的时候,徐逆有些慌乱地想要退开。
“别动!”灵玉喝道,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脸扳过来,“难道你怕了?”
徐逆僵住了,感到她的手心贴着的自己的脸颊,又一次火热起来。
不可以这样,他内心这样告诉自己,但是却控制不了。
“徐逆。”灵玉看着他的眼睛,说,“一个人是好是坏,对我是喜欢还是厌恶,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话,而是看他做了什么事。所以,不是我自作多情,而是你自欺欺人。”
她的眼睛里,有着从来不曾有过的认真,这种认真,使得她本就清亮如水的眼睛越深邃,像一个旋涡,像一汪深潭,让他无法挣脱地沉沦。就好像,在她清亮温柔的眼睛里,他受过的所有的伤,经历过的所有的苦痛,都被一一抚慰,复原如初。
他想起那一年,自己带着一身的伤与满心的苦涩,去往太白宗,几乎失去生存下去的勇气,却最终在熬了过来。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一天。那个看似自私冷情,没心没沛的家伙,给了他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现在,她捧着他的脸,直接戳破了这一层纸,看透了他的内心,尽管他冷语相对。
他几乎想要回抱,承认自己的软弱,承认自己的情意,坦然相对。
可是,他不能够,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引什么样的后果。他身陷泥潭,不得脱身,如果这么做了,只会拉着她一起死。
其实,这一次在星罗海相遇,他想过与她解除同心契,如果同心契不存在,那么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就算哪一天他失败殒命,她也可以置身事外。
所以——
“你想多了。”他甩开她的手,绕过去,踩着风雪独行。
“徐逆!”后面她唤了一声,然后,一阵风向他扑了过来。
ps:两章的时间只写了一章,大家能明白我遇到感情戏就卡壳的心情吗?
344、坦诚
风雪在耳边呼啸而过,带来冰冷的寒气。
气息呼出体外,迅雾化,散入风中。
徐逆站在雪地里,身体僵直。
寒风扬起雪雾,凉气直往脖子里灌,可后背却温热柔软。
他低下头,看着腰间的手臂,明明那么纤细,却带着无比的坚决,就好像,哪怕天崩地裂,海枯石烂,都不会放开。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漫上来,汹涌而澎湃,淹没了他冰冷的内心,让他一点点恢复知觉。
在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软弱,在这个与他其实毫不相干的世界里有多惶恐。就好像身处这漫天风雪之中,没有一点温暖,找不到任何依托,只能看着模模糊糊的目标,咬着牙往前走。
有多少次,他几乎支撑不下去,想要放弃,就这么随波逐流。如果老天不给他活路,那就这么消失在这世上,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他不甘心,怎么能甘心?活了这一场,却没有身份,没有姓氏,找不到存身的位置,更不知道自我的价值。
他,不管叫徐逆,或者什么,都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人,凭什么因为一个老怪物的异想天开,而被抹掉自我的存在?
被迫成为徐正的替身,为他背负天命,按照对方设定好的路线走下去,或者失败陨命,或者功成身退。那个创造他的人,可曾想过,他徐逆也是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感想,有爱有恨,有喜有憎——
他当然不想压抑自己,他当然想要得到自己喜欢的人。可是,他不敢。
他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如果把她拖下水,那么她也会日日活在惶恐之中。害怕秘密被现,忧心彼此的安危。担惊受怕,殚精竭虑。一不小心,还会被他牵连殒命,就算她一直很安全,如果若有一天,他死了呢?以她的烈性。只怕会费尽心思为他复仇。他不想让她过那样的日子,就算自己死了,也希望她能够不受影响地、好好地活下去。元婴、化神,也许有一天,还能飞升成仙。
喜欢一个人。要让她过得更好,而不是成为她的负担。
现在的他做不到,所以。宁愿与她形同陌路。至少这样,她是安全的。
何况,一旦坦白心意,与她成为那样的关系,她就会变成自己的弱点。他要做的事情,还看不到任何成功的可能,有了弱点之后,如何还能毫无顾忌地布局冒险?他要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还有那些剑侍的性命。段飞羽、伏元青,这些人把性命交付给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希望。他怎么能够让自己的感情,凌驾在这些人的性命之上?他不能够。
“程灵玉,”风雪里。他听到自己冷静而决然的声音,“你……”
“有本事你再推开我啊!”她的声音,欢快得一如方才,带着肆无忌惮的洋洋得意,直白热烈得让他说不出话来。
“你……你怎么能这么……”
无赖!这两个字在他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他恍惚地觉得,她好像一个调戏小姑娘的无赖,更让他无言以对的是,他好像就是那个被调戏的小姑娘……
腰间的手臂终于松开了,松了一口气同时,他的心瞬间空了,那一点回暖的温柔,迅被冰冷的风雪带走。乍得复失,比从未得到更失落。
灵玉踩着厚厚的积雪,绕到他的前面,仰头看着他:“你想说你不喜欢我吗?”
徐逆没有动。在她清澈的眼睛里,他看到自己的倒影。
然后,她笑了,眼睛弯成月芽:“没关系,我知道我喜欢你就够了。”
我知道……我喜欢你……
有这么一瞬间,他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了,眼里只有她的笑颜,耳边只有她说出口的这句话。
她说喜欢他。这还是第一次,她这样承认。
尽管他已经从她的言辞行为里隐约猜出了这一点,却怎么也没有当面听她说出喜欢这么直接而震撼。
心底有无尽的欢喜漫延上来,不管怎样警告自己,都控制不了。
好久好久,久到彼此都被风雪覆盖,理智才从欢喜中挣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