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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略本来在他看来是挺高的了,可是个子竟还不及那五个族人中最矮的,而且看起来块头也比他们精瘦些,本来挺高大的人,突然就显得纤弱了。
他知道,这是受商略身上那一半人血的影响,虽然商略的人形看起来不及他的族人强大,可若换成兽性,那比商略威武的就没几个了。
☆、死宅
黑夜的降临,代表着普通人一日忙碌后的清闲,而对于某些生命来说,这伴随着他们的出生的保护色,才意味着一切热闹的始端。
平静地享受夜晚的人们,幸而有一双缺憾的眼,才看不清那些活跃在他们身周的罪恶,即使两个世界的界线如此模糊,而正如太聪明的人才活得更累这个道理一般,那么多绝顶聪明的人,正是嫌太过聪明,才总也找不到自己了。
对于真相的了解,并不在于多,知道自己该知道的,能接受的,便足以勇敢且坚强的活下去了。不论是妖魔鬼怪乱舞的世界,还是凡人肉眼可见的社会,类似人性中丑陋的东西总是存在的,可是只要你看不见有很多因为讨要工资而被逼死的可怜人,就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社会一片祥和,国家欣欣向荣,继而心安理得地拿那一份薪水了。
高高地立于城市大厦的尖顶上,此时苏浅醍比绝大部分人站的都高,看的也要更远,可是夜凉如水,这高空中的风利得连他这副石头脸皮都感受到了。
恰逢黎明,本该是最黑暗的时刻,这片天空却仍映照着城市永不熄灭的红,狂歌劲舞、声色犬马的人们多么陶醉啊,他们在狂欢中,就好像已经看到了人生的全部,好像天亮以后的世界,已不再属于他们,亦不知道,就在自己热烈地挥洒生命的同一时刻,在同一座城市里,有那样一批他们这辈子也不会了解接触的人,同样挥洒着生命,用自己的鲜血。
苏浅醍只是途径这大厦顶层,现在他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感慨思索人性与生命,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苏浅醍也并不在乎脚底下的前赴后继、倾注成一片汪洋的笑容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用药物酒精灌出来的。所以他只是用那看似情深,但那里面泄露的光芒总是凉薄的目光如夜风一般扫过这方灯红酒绿,何必自扰呢?那些人看不见一些他看见的东西,也看着一些还有很多人看不见的东西,于是自顾挥霍着他们的疯狂,而他,也正走着自己能走的路呢。
那人生来带着笑的唇角,就该是对一切都嘲笑,嘲笑生命的阴差阳错,嘲笑世人的庸庸碌碌,嘲笑聪明人的自误,嘲笑愚钝人的天真。这眼里掺了太多的东西,心眼上开了太多的窍,对自己玩弄于股掌的东西深恶痛绝,他其实嘲笑了自己。而这淡不去的弧度,牵住越发浓郁的黑夜,像一把尖刀,隐在了夜风中。
夜色和着反射的灯光,天空中一片朦胧迷幻,令他身边那个突然出现的扭曲都不甚明显了,一阵模糊中,商略的头突兀探了出来。
长腿一迈,商略从乌光的幕布中踏出来,即将离开那个奇异的黑洞的时候,商略回头一个猛踹,似乎将身后的什么给踢了回去,隐约一声不甘的咆哮从洞中泻出,但很快让闭合的光洞截断了。
“这都第几头了?”
商略凌空而立,一耸肩:“谁知道,早就数不清了。”
他嘀嘀咕咕地,以前还偶尔为找不到能量精纯强大的鬼怪发愁,这现在才知道,食物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每天到处追杀这些冥府逃犯,他光是看着都要吐了,更别说还有吸收的胃口。
苏浅醍好笑地掐着他的脸颊,“哎呦呦,连我们商大人都没了胃口,那可真是太难得了!该说这些恶鬼是造孽啊,还是积德啦?”
商略霸道地用力一收扶着苏浅醍后腰的手,将人困在怀中,恶狠狠地说道:“吃他们的兴趣是没了,吃你的‘性’趣可一点不少!”
苏浅醍魅惑的笑起来,勾着妖佻眼神,用鼻尖蹭着商略的鼻梁,两人交换着呼吸,一边的炽热,一边的冰冷,缠绵得如此和谐。
就在这样暧昧升级的时分,苏浅醍却用他艳色的唇说出:“不抓到苏玉伦,你有‘性’趣,我却只有小别胜新婚的情趣,你要不要试试?”
商略苦涩地砸了咂舌。
“死就死了还惹出那么多事,我要早知道早把他的魂掐了。你说苏玉伦怎么这么想不开,他闹出这么大乱子还能有好?他当妖界冥界都是吃素的吗?”
目光越过商略宽阔的肩眺向院方,苏浅醍清清浅浅地笑着,“是啊,有些人就是太想不开,这过人的天赋,却只有几十年的时间利用,他们这样聪明的人,怎么甘心呢?却不知道,这样想着的时候,他们已比最笨的人,还要蠢了。还是该你这样的好,才能轻轻松松地活上个几千年。”
商略可不是篱术那只被捏了自己都不知道的软柿子,他点头赞叹道:“还是神志不清的好,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几千年。”
这一切,还要从几天前,他们夜闯苏家说起了。
临行前,熊姑娘难得不见嬉皮笑脸,认真地交付他们:“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相信苏家这些小家伙,还奈何不了你们。”
“你要去哪儿?”当初商量的时候,熊姑娘的沉默就很让苏浅醍奇怪。
“我打算回一趟冥界,这么多恶鬼总不会是一下子凭空冒出来的,哪儿来那么多怨念让他们成长。我怀疑,它们根本就是从冥府里溜出来的。”
商略皱眉,“冥王能坐视这种事发生?”
“所以我要回去看看,究竟冥界是不是出了事。”
冥王的存在根本无从追溯,熊姑娘隐居在冥界那么多年,也跟他打了些交道,算是受冥王照顾的。从紫河婴出现的时候,熊姑娘就隐约感觉不对了,紫河婴都已经几百年没现世了,成熟的几只都在冥府里受刑呢,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只道行那么深的?
熊姑娘离开的当晚,商略,苏浅醍,莫镶,姜与年四人一起潜入了苏家。
苏家好歹是传统世家,百年传承,这老宅的戒备本该极为严备,可四人小心翼翼地溜进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却连一个人都没看到,整个庄园笼罩在黑暗中,一丝灯光,一点人气,都不见。
四人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深入,都有种酝酿了好久却发现要拿的东西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重的憋屈。
在苏家主宅坐落的那个院子里,他们看见了第一个人,就坐在进大门的台阶上,明明是初秋微凉的时节,却还在深夜里穿着炎夏的背心,也一点看不出不适,就那样目光呆滞地蹲在在阶梯上,木然地看着前方。
他们原本还在暗中细细观察,最后都走到那人面前了,他也没有动静。
“连老宅里的人都被摄魂控制了,恐怕苏家现在真是一个‘活人’不剩。”姜与年脸色复杂,颇有种兔死狐悲的味道。
再进入大堂,果然,里面或站或坐着的人,都还穿着酷夏的服装,无一不是面无表情,像失去了心。
过了大堂,陆陆续续地再看到一些苏家的人,无一例外,而且,这些跟蜡像一把死气沉沉的人,都是老弱妇孺,还有些孩子,几乎不见年轻人和壮年,恐怕那些有战斗力的都外出去对驱邪界的人进行暗杀了。
就这样一路往里,慢慢的,人又开始少了,在苏家庄园的尽头处,他们看到了一个独立的小院落,有些荒凉,而这院子的附近,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
可就在他们靠近小院的时候,苏浅醍和商略意外地挑起眉,快步进入了小院中唯一的平房,篱术和姜与年知道他们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紧忙跟上。
在那栋可谓简陋的平房里,他们看到了还有一口气在的苏敏山。
上一次见,还精神烁奕的苏老爷子,灰败着青白的脸皮,整个人只剩下骨架,被浓郁的死气缭绕,狼狈落魄地倒在地板中央。
莫镶与姜与年俱大吃一惊,上去扶起他的上半身,“苏老爷子,您怎么样了?”
苏敏山都不知道在这躺了多久了,居然还能吊着这最后一口气,让两个小辈唤了好久,才悠悠地会了点神,看着也是弥留之际了。
苏敏山是让人吸干了一身的生命力后丢在这的,算是老爷子这辈子还有点积累,性子也够硬气,才能一直坚持到来人。看他这样就知道救不成了,他们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追问道:“老爷子,到底是谁干的?”
听到这话,也不知是不是四人的错觉,苏敏山的眼中似乎多了一点光芒,也不知那究竟是希望的光芒,还是泪光。
苏敏山看着莫镶,艰难地颤动着嘴唇,“大……大哥……”
他突然像是来了力气,死死揪住莫镶的袖子,眼中的凶悍如实型射出痛苦且仇恨的箭,“……大哥!……”
话未散尽人先离,苏敏山无力地垂下了手,留下四个惊愕的人。
“苏玉伦?!”
☆、苏云蒸
走出苏敏山咽气的那间小平房,四个人茫茫然看着这偌大的苏家老宅,一时气氛很有些怅然若失,这流芳百年的驱邪世家,也曾为人界奉献出不知多少力量,彼年时光中,铜铃响起处,苏家男儿的血汗也挥洒了一路,到头来,却被他们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家主给毁于一旦了,该说是天意弄人吗。
苏浅醍深深吸了一口气,令凌晨的清凉充斥自己再也不会温热的胸腔。对苏家的感觉从一开始的厌恶,到后来的纯粹见不得他们好过,再到如今,亲眼目睹这一座庞然大物的轰然倒塌,他一时说不出这种心情。
刚刚意识到自己被抛弃时的那种恨意其实早就散去了,若说是认为被辜负了,为了自己短了的亲情而记恨,还不如说是单纯的小心眼,老子被你们扔了也就算了,谁让老子生出来的时候那么不科学,反正他这二十多年也没过得不好,可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看见他还喊打喊杀、含针带刺的,这就不是苏浅醍可以忍的了。哪怕是个毫无瓜葛的人,这样对他都要被连本带利地算计回来,何况还是你们先对不起他在先的!
就像苏浅醍当初见不得商略高高在上的模样,苏敏山与苏经夏几次三番在他面前拿大,早就把苏浅醍从里子到面子都得罪了一遍,他不折腾你们折腾谁?
这是恨吗?这哪里是恨!这简直就像苏浅醍与商略为自己漫长生命找的一个调剂品,就像闲来无事的野猫给自己找来耍弄的耗子,即使这只耗子的个头可能跟大象一样大,但只要他挠一爪子对方会疼,那就够他自娱自乐了。
所以说,苏浅醍与商略真是很像的,见不得别人好过,你不招惹我我可能心情好时就放过你,可你要上赶着找不痛快那是千方百计也要把你收拾了,这一切都只因为他们就是坏,骨子里就是这么坏,并不非要得到什么,只是想要使坏罢了。
这种人幸而出的不多,不幸的是刚好就凑一块儿去了。
商略倒是无所谓苏家是败是兴,他的心思都放在从一踏入苏家就感到的那股浓郁气息,这种气息对于别人是灾难,可对商略来说,那就是开大餐的信号呢,所以商野兽总像睡不醒的眼中一反常态地一直闪耀着兴奋光芒,当然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几天后他就会闻这些味道闻到吐。
莫镶惆怅地环顾周围,“苏家真是完了,我们还是早些找到苏玉伦吧,也不知道这老东西躲哪儿使坏去了。”
“苏玉伦闭关二十多年,听说原本是想要超越极限,突破成神的,没想到会变成这么个连家人都不放过的大魔头,真不知道这位天之骄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苏玉伦也算是驱邪界偶像一般的传奇人物,落到今天的地步,姜与年也不禁感慨物是人非,这就好像目睹一个时代的终结,即便他之前并不崇拜苏玉伦,心中也不由感到一种悲哀。
“我真是想不通,成神就成圣呗,折腾别人干什么呀?这苏玉伦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很有可能,说不定他真是冲击失败,走火入魔,丧失了心智,才干出这些恶事来。”
“啧~走火入魔没准,丧失心智可就难说了。”商略冷哼着。
莫镶不解,“真是什么意思?”
商略朝院中某角落里抬了抬下巴,莫镶走过去,借着微弱的月光观察,慢慢地,他发现有一块泥土似乎和周边的黄土地不太一样,浓黑浓黑的,看起来还十分粘稠,他靠近了更是从上面感受到淡淡的阴气。
“这是……?”莫镶讶然。
姜与年在他身边蹲下,用手捻了些黑土嗅了嗅,“这土甚是奇怪,我还从没见过阴冥之气如此明显的泥土,真不像人界的东西。”
“呵~猜的不错,这的确不是人界的土。”苏浅醍吊儿郎当地插着裤兜晃过来,那种挑着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