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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让我们假装不认识您,那是毫无用处的,华生医生,”他说道,“我们在这里早已看到了您那侦探案的记述了,而且您也无法做到既赞扬了您的朋友,而又不使您自己闻名。
当摩梯末对我谈起您的时候,他也无法否认您的身份。现在您既然到了这里,那么显然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本人也对这件事发生了兴趣,而我呢,自然也就很想知道一下他对这件事的看法究竟如何了。”
“恐怕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冒昧地请问一下,他是否要赏光亲自来这儿呢?”
“目前他还不能离开城里。他在集中精力搞别的案子呢。”
“多么可惜!他也许能把这件难解的事给我们搞出些端倪来呢。当您在进行调查的时候,如果我能效劳的话,尽管差遣好了。如果我能知道您的疑问或是您准备如何进行调查,我也许马上就能予以协助或提出建议来呢。”
“请您相信,我在这里不过是来拜访我的朋友亨利爵士,而且我也不需要任何协助。”
“好啊!”斯台普吞说道,“您这样的小心谨慎完全是正确的。我受到训斥完全是罪有应得,因为我的想法只是没有道理的多管闲事。我向您保证,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我们走过了一条狭窄多草的由大道斜岔出去的小路,曲折迂回地穿过沼地。右侧是陡峭的乱石密布的小山,多年前已被开成了花岗岩采石场;向着我们的一面是暗色的崖壁,隙罅里长着羊齿植物和荆棘;在远处的山坡上,浮动着一抹灰色的烟雾。
“顺着这条沼地小径慢慢走一会儿,就能到梅利琵了,”他说道,“也许您能匀出一小时的时间来吧,我很愿意把您介绍给我的妹妹。”
我首先想到我应当陪伴着亨利爵士,可是随后又想起了那一堆满满地堆在他书桌上的文件和证券,当然在这些事情上我是无法帮他忙的,而且福尔摩斯还曾特意地说过,我应当对沼地上的邻人们加以考察,因此我就接受了斯台普吞的邀请,一起转上了小路。
“这片沼地可真是个奇妙的地方,”他说道,一面向四周环顾。起伏不平的丘原,象是绵延的绿色浪潮;参差不齐的花岗岩山巅,好象是被浪涛激起的奇形怪状的水花。“您永远也不会对这沼地感到厌烦的,沼地里绝妙的隐秘之处您简直就无法想象,那样的广大,那样的荒凉,那样的神秘。”
“那么说,您对沼地一定知道得很清楚啰?”
“我在这里才只住了两年,当地居民还把我称作新来的呢,我们来的时候,查尔兹爵士也是刚在这里住下没有多久。
我的兴趣促使我观察了这乡间的每一部分,所以我想很少有人能比我对这里知道得更清楚了。”
“要想弄清楚是很难的事吗?”
“很难。您要知道,比如说吧,北面的这个大平原,中间矗起了几座奇形怪状的小山。您可看得出来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这倒是个少有的纵马奔驰的好地方。”
“您自然会这样想,可是到现在为止,这种想法已不知葬送了多少性命了。您看得见那些密布着嫩绿草地的地方吗?”
“是啊,看来那地方要比其他地方更肥沃些呢。”
斯台普吞大笑起来。
“那就是大格林盆泥潭,”他说道,“在那里只要一步不小心,无论人畜都会丧命的。昨天我还看到一匹沼地的小马跑了进去,它再也没有出来。过了很长时间我还看到它由泥坑里探出头来,可是最后终于陷了进去。就是在干燥的月份,穿过那里也是危险的。下过这几场秋雨之后,那里就更加可怕了。可是我就能找到通往泥潭中心去的道路,并且还能活着回来。天哪!又是一匹倒霉的小马陷进去了。”
这时,我看到那绿色的苔草丛中,有个棕色的东西正在上下翻滚,脖子扭来扭去地向上伸着,随后发出一阵痛苦的长鸣,可怕的吼声在沼地里起着回音。吓得我好象浑身都凉了,可是他的神经似乎比我要坚强些。
“完了!”他说道,“泥潭已经把它吞没了。两天之内就葬送了两匹,今后,说不定还会陷进多少匹去呢;因为在干燥的天气里,它们已习惯于跑到那里去,可是它们在被泥潭缠住以前是不会知道那里天旱和雨后的不同的。格林盆大泥潭真是个糟糕的地方。”
“但是您不是说您能穿得过去吗?”
“是啊,这里有一条小路,只有动作很灵敏的人才能走得过去,我已经找到这条路了。”
“可是,您为什么竟想走进这种可怕的地方去呢?”
“啊,您看到那边的小山吗?那真象是周围被无法通过的、年代久远的泥潭隔绝了的小岛。如果您能有办法到那里去的话,那才是稀有植物和蝴蝶的生长之处呢。”
“哪天我也去碰一碰运气。”
他忽然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望着我。
“千万放弃这个念头吧,”他说道,“那样就等于是我杀了您。我敢说您难得会活着回来的,我是靠着记住某些错综复杂的地标才能到那里去的。”
“天哪!”我喊了起来,“那是什么?”
一声又长又低、凄惨得无法形容的呻吟声传遍了整个沼地,充满了整个空间,可是无法说出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开始是模糊的哼声,然后变成了深沉的怒吼,再后来又变成了忧伤而有节奏的哼声。斯台普吞面带好奇的表情在望着我。
“沼地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他说道。
“这究竟是什么呢?”
“农民们说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狗在寻找它的猎物。我以前曾听到过一两次,可是声音从没有象这样大过。”
我心里害怕得直打冷战,一面向四周环顾点缀着一片片绿色树丛的起伏不平的原野。在广大的原野上,除了有一对大乌鸦在我们背后的岩岗上呱呱大叫之外,别无动静。
“您是个受过教育的人,谅必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吧?”
我说道,“您认为这种奇怪的声音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呢?”
“泥潭有时也会发出奇怪的声音来的。污泥下沉或是地下水往上冒,或是什么别的原因。”
“不,不,那是动物发出来的声音。”
“啊,也许是。您听过鹭鸶叫吗?”
“没有,从来没有听过。”
“在英伦这是一种很稀有的鸟——几乎已经绝种了——
可是在沼地里也许还有。是的,即使刚才我们听到的就是绝无仅有的鹭鸶的叫声,这也是不足为奇的。”
“这真是我一生中所听到过的最可怕、最奇怪的声音了。”
“是啊,这里简直是个神秘可怕的地方。请看小山那边,您说那是些什么东西?”
整个陡峭的山坡上都是灰色石头围成的圆圈,至少有二十堆。
“是什么呢,是羊圈吗?”
“不,那是咱们可敬的祖先的住处,在史前时期住在沼地里的人很多,因为从那时以后再没有人在那里住过,所以我们看到的那些安排的细微之处还和他们离开房子以前一模一样。那些是他们的缺了房顶的小屋。如果您竟因为好奇而到里面去走一趟的话,您还能看到他们的炉灶和床呢。”
“真够个市镇的规模呢。在什么时候还有人住过呢?”
“大约在新石器时代——没有确实的年代可考。”
“他们那时干些什么呢?”
“他们在这些山坡上牧放牛群,当青铜的刀开始代替石斧的时候,他们就学会了开掘锡矿。您看对面山上的壕沟,那就是挖掘的遗迹。是的,华生医生,您会发现沼地的一些很特别的地方的,噢,对不起,请等一会儿!一定是赛克罗派德大飞蛾。”
一只不知是蝇还是蛾的东西横过了小路,翩翩地飞了过去,顷刻之间斯台普吞就以少有的力量和速度扑了过去。使我大吃一惊的是,那只小动物竟一直向大泥潭飞了过去,而我的朋友却挥舞着他那绿色的网兜,一步不停地在一丛丛小树中间跳跃前进着。他穿着灰色的衣服,加以猛然纵跳、曲折前进的动作,使他本身看来就宛如一只大飞蛾。我怀着既羡慕他那敏捷异常的动作又害怕他会在那莫测深浅的泥潭里失足的复杂心情,站在那里望着他往前追去。由于听到了脚步声,我转过身来,看到在离我不远的路边有一个女子,她是从浮游着一抹烟雾、说明是梅利琵所在之处的方向来的,因为一直被沼地的洼处遮着,所以直到她走得很近时才被我发现。
我相信这位就是我曾听说过的斯台普吞小姐,因为在沼地里太太小姐很少,而且我还记得曾听人把她形容成是个美人。向我走过来的这个女人,的确是应归入最不平凡的类型的。兄妹相貌的不同,大概再也没有比这更显著的了。斯台普吞的肤色适中,长着淡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而她的肤色呢,比我在英伦见过的任何深肤色型的女郎都更深,身材纤长,仪态万方。她生就一副高傲而美丽的面孔,五官那样端正,要不是配上善感的双唇和美丽的黑色而又热切的双眸的话就会显得冷淡了。她有着完美的身段,再加以高贵的衣着,简直就象是寂静的沼地小路上的一个怪异的幽灵。在我转过身来的时候,她正在看着她的哥哥,随后她就快步向我走了过来。我摘下了帽子正想说几句解释的话,她的话就把我的思潮引进了一条新路。
“回去吧!”她说道,“马上回到伦敦去,马上就走。”
我只能吃惊得发愣地盯着她。她的眼对我发着火焰似的光芒,一只脚不耐烦地在地上拍打着。
“我为什么就应该回去呢?”我问道。
“我不能解释。”她的声音低微而恳切,带有奇怪的大舌头似的声音,“可是看在上帝的面上,按照我所请求您的那样做吧,回去吧,再也不要到沼地里来。”
“可是我刚才来啊!”
“您这个人啊,您这个人哪!”她叫了起来,“难道您还看不出来这个警告是为您好吗?回伦敦去!今晚就动身!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个地方!嘘,我哥哥来了!关于我说过的话,一个字也不要提。劳驾您把杉叶藻那边的那枝兰花摘给我好吗?在我们这片沼地上兰花很多,您显然是来得太迟了,已经看不到这里的美丽之处了。”
斯台普吞已经放弃了对那只小虫的追捕,回到了我们的身边,由于劳累而大喘着气,而且面孔通红。
“啊哈,贝莉儿!”他说道。可是就我看来他那打招呼的语调并不热诚。
“啊,杰克,你很热了吧?”
“嗯,我刚才追一只赛克罗派德大飞蛾来着,是在晚秋时分很少见的一种。多可惜呀,我竟没有捉到!”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可是他那明亮的小眼却不住地向我和那女子的脸上看来看去。
“我看得出来,你们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是啊,我正和亨利爵士说,他来得太晚了,已经看不到沼地的真正美丽之处了。”
“啊,你以为这位是谁呀?”
“我想象一定是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
“不,不对,”我说道,“我不过是个卑微的普通人,是爵士的朋友,我是华生医生。”
她那富于表情的面孔因懊恼而泛起了红晕。“我们竟然在误会之中谈起天来了。”她说道。
“啊,没关系,你们谈话的时间并不长啊。”她哥哥说话时仍以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们。
“我没有把华生医生当作客人,而是把他当作本地住户似地和他谈话,”她说道,“对他说来,兰花的早晚是没多大关系的。可是来吧,您不看一看我们在梅利琵的房子吗?”
走了不多的路就到了,是一所沼地上的荒凉孤独的房子,在从前这里还繁荣的时候是个牧人的农舍,可是现在经过了修理以后,已经变成一幢新式的住宅了。四周被果园环绕着,可是那些树就象沼地里的一般的树似的,都是矮小的和发育很坏的,这地方整个都显出一种阴郁之色。一个怪异、干瘦、看来和这所房子很相配的、衣着陈旧褪色的老男仆把我们让了进去。面的屋子很大,室内布置得整洁而高雅,由此也能看出那位女士的爱好来。我从窗口向外望着,那绵延无际的、散布着花岗岩的沼地,毫无间断地向着远方地平线的方向起伏着。我不禁感到奇怪,什么原因使得这位受过高深教育的男子和这位美丽的女士到这样的地方来住呢?
“选了个怪里怪气的地点,是不是?”他象回答我所想的问题似地说道,“可是我们竟能过得很快活,不是吗,贝莉儿?”
“很快活。”她说道。可是她的语调却显得很勉强。
“我曾经办过一所学校。”斯台普吞说道,“是在北方,那种工作对我这种性格的人来说,不免要感到枯燥乏味,但能够和青年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