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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表情稍松,吩咐道:“再去详探,当心行踪,不要让九哥留下的侍卫察觉。”
“是。”随从答应一声退出门去。
叶知秋和虎头、佳禾三人坐马车进了坊市,远远就听见林短斤信口雌黄,“当年要不是老人家好心收留她,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给她吃,她就活不到今天。
她却富贵忘恩,轻则骂。重则打。各位你们都没有看见,老人家和孩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好不可怜……”
虎头气得脸都青了。起身就要下车,“我去教训那个王八蛋!”
“慢着。”叶知秋按住他。“你在车里坐着,我先去会会他。要不然他还以为我怕了他,不敢露面呢。等我做完了恶人,你再出去当你的孝子。”
“姐姐……”
“哎呀,虎哥,你就听知秋姐的吧。”虎头还想说什么,却被佳禾堵住了话头,在他肩上郑重其事地拍了两下。“听话,在车里好好待着,看我们怎么收拾他们。”
佳禾和虎头同年,生日比虎头小两个月。模样生得清清秀秀的,偏偏爱武不爱文。论读书,她比不上虎头,若论拳脚功夫,却要略胜虎头一筹。
是以在众多年岁相当的女孩子之中,她与虎头最谈得来,在虎头面前说话也很有些分量。
叶知秋之所以带佳禾来。一方面是因为她是女孩子,不容易让人产生仗势欺人的感觉;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她能劝住虎头,不让他冲动行事。
她一开口。虎头果然老实下来。
叶知秋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便吩咐二胖将马车停在路边。
坊市间认识叶知秋的人不少,有几个眼尖的看见她,便喊了起来,“快看,成家孙女儿来了!”
林短斤的演说戛然而止,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就见叶知秋下了马车,步履从容地向这边走来。他紧张地翘望了半晌。见她只带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暗道一声“天助我也”。面上控制不住,流露出几分喜色。
用脚踢了踢因为害怕收声的巧姑。让她带着女儿继续哭。又对儿子使了眼色,示意他见机行事。
人群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路来。叶知秋带着佳禾径直来到林短斤一家四口跟前,立定脚步,却对林短斤视而不见,将目光投向低头哭泣的巧姑,“婶子,哭了这么久,口渴了吧?”
巧姑已经哭了小半个时辰,哪里还有眼泪?只是低头装样子罢了。她以为叶知秋会怒言责问,没想到竟是这般和颜悦色,惊讶之下,便忘了自己是装哭,抬脸呆呆地看过来。
叶知秋不等她回答,微笑着转向众人,“大家风吹日晒地听了半天故事,也都口渴了吧?”
围观的人群之中稀稀拉拉地传来几声应和,大多数人都跟林短斤一样眼带疑惑,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
叶知秋提高了些声音道:“清茗楼的小二哥,麻烦沏几壶菊花凉茶来给大家解渴,再端几盘点心给孩子们垫垫肚子。”
“好嘞。”清茗楼的伙计脆生生地答应了,不多时便引着五六个同伴出来,有拎大嘴铜壶的,有提篮子装茶碗的,还举托盘端点心的。
在人群之中灵巧地穿梭行走,将茶水和点心分给众人。
叶知秋接过一杯茶,亲自端给巧姑,“婶子,喝口水吧。”
巧姑流了许多眼泪,的确已经口干舌燥了。只是记着林短斤的叮嘱,强忍着不肯接。
林庆欢年长还能坚持,林欣悦年纪小,哪里经得住?扯着巧姑的衣角,娇声娇气地道:“娘,我要喝水。”
叶知秋顺势将茶碗递过来,“来,喝吧。”
林欣悦眼睛一亮,伸出手来,刚把茶碗接住,就被林短斤一巴掌打掉了。茶碗滚落在地,摔成碎片,黄澄澄的凉茶泼了一地。
林欣悦扁了扁嘴,“哇”地一声哭开了。巧姑忙将女儿揽在怀里,低声哄劝。
林短斤感觉众人投射过来的目光有些异样,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粗鲁举动有失民心,找补地喝道:“哭什么哭?谁知道这水里有没有下毒?”
不等叶知秋开口,清茗楼的伙计就不乐意了,“这位客官,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清茗楼的茶水里怎么会有毒呢?”
“就是,你见过哪家开门做生意不是为了赚钱,去赚人命官司的?”另一个伙计伶牙俐齿地附和。
林短斤转脸赔笑道:“几位小哥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们茶楼下毒……”
“那你是说我们下毒了?”呼啦啦站出好几个伙计,各个面带愤然,一个说“泡凉茶的水是我烧的”,一个说“是我把沏好的茶装进木桶里的”。一个说“是我把木桶放在井里镇着的”,还一个说“是我从井里提出来倒进铜壶的”。
林短斤不知道清茗楼的掌柜跟叶知秋是熟人,这些伙计出来之前都被掌柜指点过了。他不开口就罢了,一开口必寻他短处。见犯了众怒。赶忙澄清,“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几个伙计异口同声地问。
林短斤急了,指着叶知秋急声地道:“我是说她,她下毒!”
叶知秋不恼也不说话,跟伙计要了一杯茶,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林欣悦,“现在你可以放心地喝水了。”
林欣悦止住哭声。抽抽嗒嗒地看看巧姑,再看看林短斤,想接又不敢接的样子。
叶知秋将茶碗放在她面前破席上,往后退了几步。让伙计倒了两碗茶分别放在巧姑和林庆欢跟前,并摆上一碟点心。她没有吩咐给林短斤上茶,伙计们也乐得视而不见。
林短斤眼见在场的男女老少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自己只有暗吞口水的份儿,气哼哼地道:“你不要以为拿凉茶和点心收买人心,就能掩盖你做下的那些恶事。”
“我都做什么恶事了?”叶知秋依旧不恼。笑眯眯地看着他,“我来得晚,没听见。麻烦林大叔再讲一遍。”
“你……你忘恩负义,霸占成家的家产。”林短斤先挑了一个最严重的罪名。
叶知秋笑容不便,“还有呢?”
“你苛待成家祖孙。”
“还有什么?”
“你背信弃义,逼迫成家祖孙退亲……”
“还有?”
“还有你强行拆散巧姑母子,不许他们见面。”
“还有吗?”
“还……还有,还有你仗势欺人,让我们一家人流落街头……”
……
两人一问一答,一口气列出了十多条。叶知秋从始至终都没有反驳一句,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
她越是这样。林短斤的底气就越不足,说到最后。早已没了先前那股民族英雄的气势。缩脖耸肩,凭添了几分猥琐之相。
叶知秋转动目光。扫了围观的人一圈,“刚才林大叔安在我头上的罪名,大家都听清楚了吧?请大家给我做个见证,说不定日后有用得着大家的地方。”
林短斤心里有些发慌,“你……你什么意思?”
叶知秋不理会他,径自将目光投向巧姑,“婶子,事实是怎么样的,我清楚,你比我更清楚。我为什么不报官,为什么不当众揭开,我相信你也清楚。
我不是可怜你们,更不是怕你们。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蒙得了一时,蒙不了一世。我这么做,看的是你的面子,准确地说,是看虎头的面子。
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但是作为一个母亲,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心里应该有数。
虎头是读书人,将来要参加科举的。一旦金榜题名,就会有监察御史来调查他的过去。若是为了几个钱做出不该做的事,丢自己的脸也就罢了,丢了儿子的前程,你对得起谁呢?”
巧姑被叶知秋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唯恐真的坏了虎头的名声,急忙起身来拉林短斤,“孩儿他爹,别闹了,咱走吧。”
围观的都不是傻子,看她这种反应,心下便明白了几分,嗡嗡地议论起来。
林短斤感觉势头不对,一把推开巧姑,“被一个妞娃子吓唬几句你就昏头啦?不想见你儿子了?”
巧姑被他推得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破席上。林欣悦正一门心思喝茶吃点心,顾不上躲闪,被她娘不偏不倚地压在了身下。连疼带吓,哇哇大哭。
巧姑被摔得眼冒金星,一时爬不起来,围观的人见状纷纷上前帮忙。林长乐见时机成熟,趁乱窜到叶知秋身后。
林短斤之所以敢招惹叶知秋,依仗的除了巧姑虎头亲娘的身份,就是女子注重名声。
他认定叶知秋是个未出阁的弱女子,必定把名声看得比命重要。为了保住名声,将来好嫁人,十有八、九会拿出银子来封他们的嘴。到时他就可以狮子大开口,狠狠地勒索一笔钱财。
这对他来说,只是最坏的打算。最好的嘛,当然还是要把成家的所有家产都收归囊中。成功的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叶知秋肯抛头露面,到这里来。
只要她出现,以他儿子林长乐的本事,跟她来个“意外的”肌肤之亲不是什么难事。众目睽睽之下,她想赖都赖不掉,这门亲事成了,家产到手指日可待。
起初林长乐不太情愿,嫌叶知秋年纪大,跟康九爷有了首尾,又没什么钱,心心念念想的都是阿福。直到他爹许他日后有了钱,可以休掉叶知秋娶阿福,他才春心荡漾地应了。
此时见叶知秋身后空白,众人的注意力又都在他后娘和妹妹身上,谁也没有留意这边,立刻依计行事。悄悄靠近,张开双臂,纵身扑了上去。
他只想着制作一场香艳的意外,却忘了叶知秋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一个佳禾。
佳禾遵从叶知秋的叮嘱,一直盯着林长乐,他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眼看他扑到近前,拧身错步,飞起一脚,照准他的腰眼狠狠地踹过去。
这一脚力气不大,却用上了七分巧劲,林长乐被踹翻在地,滚了几滚停住,倒喘半晌,才惨叫出声。
佳禾紧赶几步,一脚踏在他的胸口上,小脸冰寒,柳眉倒竖,“你刚才想对知秋姐做什么?”
林长乐被她一脚踢飞,直吓得屁滚尿流,早把亲爹忘到脑后去了,一迭声地喊着:“女侠饶命,女侠饶命,不关我事,要算账找我爹,都是他让我干的。”
佳禾存心想让林短斤丢丑,脚上加了几分力道,“说,你爹是谁?”
林长乐疼得哀号两声,抖着手指了指林短斤,“他……他是我爹,就是他让我叶小姐名节的……”
听了这话,人群“轰”地一声炸开了。偏在这时,一名男子看到地上有一个荷包十分眼熟,往身上一摸,自己的荷包果然不见了,嚷嚷着奔过来,“我的荷包,那是我的荷包!”
佳禾亲眼所见,那荷包和从林长乐袖子里滚出来的,心神一动,抓住他一边的袖子用力一扯,只听“嗤啦”一声,袖子齐肩脱落。提着抖一抖,便滚出好几个荷包和香囊来……
——
☆、第275章 好自为之
“呀,那是我的香囊!”
“我的荷包!”
……
人群里起了一阵骚动,认出自己失物的人纷纷上前捡拾,其余的人各自往身上摸去,有几个人摸空便喊着丢了东西。
佳禾一不做二不休,把林长乐另外一条袖子也扯了下来,抖出荷包、丝帕并挂坠等物。撕开衣襟,又翻出一锭十两的银子。
荷包和挂坠等物都被人一阵风一样拿走了,遗下几条丝帕和银子无人认领。丝帕是从女子那里顺来的,碍于名声,遗弃不要也就罢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没人要却是奇怪。
佳禾把银子托在手里,扬声问道:“这是谁的?”
“银子不是偷的,那是别人赏给我的。”林长乐急急地道。
佳禾哪里肯信?冷哼道:“胡说八道,哪个脑袋被驴踢了,赏给你这么大一锭银子?”
坐在二楼雅间的男子一口茶水喷出来,面上现出恼色,正要问问随从这小丫头是什么来历,就听林长乐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供了出来,“是一位大爷,就在茶楼的雅间里,他把我叫过去打听叶小姐的事……”
男子脸色一变,急忙从窗边缩回头来,骂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便招呼随从,“走。”
叶知秋抬头望去,只看见清茗楼二楼临街的一个窗口有人影一闪而过,定睛看时,却什么都没有了。她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打听她,心知即便现在过去,人也不在了。便不去做那无用之功。
张弛几个飞掠上了茶楼,推门一看,里面空无一人。只留下桌上一杯微微冒着热气的香茗。跟茶楼伙计询问,都说是一主二仆。主人衣着华丽,来时头戴黑纱斗篷,看不见容貌。
至于是何时离去的,却无一人能说得出来。
行事如此隐秘迅捷,可见那人来头不小。他放心不下,追出茶楼寻了半条街,不见踪影。担心那伙人调虎离山,不敢走得太远。只好转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