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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国栋像失魂落魄一样;呆呆地站着;表情如遭雷击;那是一种综合了难受和难堪的表情;很难名状;不过余罪看出来了;他不是期待谁的怜悯;而是知道末日将至。
“坐下吧。”余罪轻声道;把水杯往他面前移了移。
“你没有资格审我。”平国栋轻声道;在保持着最后的一点尊严。
“我根本就没想审你;秦建功、栗小堂;还有你的外甥;给了很大一堆证据;还有你的小姨子申颖颖;现在正在重案二队接受审查;很快就会有更多的证据出现。你的事太明了;都不用审。”余罪不屑地道;在这场角逐中;平国栋已经输得一塌糊涂。
他是个明白人。
余罪看着平国栋慢慢变得正常的脸色;他如是想到。坦白讲平局长很有官派;浓眉大眼;国字大脸;厚唇悬胆鼻;别说包养小姨子;就不包养估计也能倾倒不少女人。而且看他很快恢复了正常;余罪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层次;比那个又蠢又贪又耍赖的秦副局长要强过不知道多少倍。
没说话;余罪把准备好的录音拿出来了;准备震慑一下;准备观摩一下对手万念俱灰的得性;他放开了。
“他有五套房产。”
“他和乔三旺是把兄弟;我听说;乔三旺有事都是他保着。”
“你别一直找我;查他小姨子开什么车、住什么房、每月消费多少;一下就查着了。”
“能查;他小姨子叫申颖颖;就在橙色年华;经营顶层vi卩两层;专门给各级领导提供服务的。”
嗒声;声音被关了;余罪抬抬眼皮;看到平国栋很轻柔地摁了关闭;和料想着气急败坏、万灰俱灰差得很远啊;好像根本没有刺激到他。
余罪稍有意外地问着:“你准备好抵赖了吗?很难的啊。”
“为什么要抵赖?”平国栋给了余罪更意外的一句。
“那你准备交待?”余罪问。
“为什么要交待?有必要交待吗?或者;有必须向你交待吗?”平国栋不屑地道;表情正常了;而精神反倒显得不正常了。
接触过很多各色的嫌疑人;但同时具有警察和嫌疑人双重身份的;余罪可是头一回见;这种表情和语言中浓浓的复杂让他一时间揣不准了。
他很失望?对;很失望;被抓到这儿;都是他的下级。
不仅仅是失望;余罪看出来了;这种镇定是从失望到绝望之后;在勉力保持着的一个表像;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已经绝望到无所畏惧了吧?
一念至此;余罪出声道着:“六点三十分;省厅纪检来接手。你的问题比想像中大;你小姨子交待的东西更多。”
最后一击;宣布了平国栋分局长生涯的结束;这个消息是许平秋给的;种种迹像已经表明;这位平局长是长期为橙色年华非法经营提供保护的幕后。
奇了;这家伙反而没有动静了;余罪又问着:“平局;大部分证据都对你不利;我呢;劝你想开点;纪检和检察上那些人;手腕不比我们刑警差。”
“呵呵……你觉得我会害怕么?”平国栋意外地笑了笑;此时方才反应过来了;端着水杯;慢慢地呷着;抬着眼皮;睥睨地看着余罪;仿佛他仍然是高高在上的平局长一般。
“哦;能这样;我倒是有点佩服你了;不过我有点奇怪啊;你一直针对我;有意思么?就为贾原青的事?”余罪问道。
“在那件事上;贾原青是无辜的;你不必用胜利者的眼光看我;我们在某些方面是一样的;最起码都喜欢做见不得光的事。”平国栋不屑地道。
“还是有差别的;最起码我问心无愧。”余罪道。
“我也做过很多明知有错;却问心无愧的事;这是警察的权力。”平国栋眼神空洞;慢慢地道着:“可权力本身就是一种**;绝对的权力只会生出绝对的**;等你走到我这个位置就懂了;明知有错的事会累积到你自己不堪重负;慢慢地忘记问心无愧是什么感觉……在这方面;你做得比我更出色。”
“大量的证据表明;你是黑警察;拿我和你相提并论?”余罪哭笑不得了
“证据;很重要吗?对于警察而言;不管是找到证据还是制造证据;都很容易。比如;贾原青袭警那个无懈可击的现场。”平国栋道。
咝;余罪一撇嘴;牙齿咬着上下唇爿;反倒被将住了。
“你心虚了。”平国栋微笑着;找到了最后一个反击的武器。他的笑仿佛是一种挑恤;他的自信仿佛根本没有受到打击;他笑着对余罪说着:“我已经准备接受我犯下的罪行;你呢?”
“你是无路可走;而我进退自如;你就不接受;又能怎么样?”余罪撇着嘴;很贱地刺激着对方;现在才感觉到作为对手的兴趣了;要是个摇尾乞怜你恨不得踹他两脚的货色;余罪估计会觉得很无趣的。
而这位明显不是;余罪有点纳闷;这一大堆证据仿佛还没有震慑到他似的;还尼马这么得瑟;他挖苦着:“平局;你现在应该很后悔选了我这么个不是一个重级的对手;有点冤啊?”
“就你?配吗?”平国栋不屑地道。
“哦;是有点不配。”余罪坦然接受了;自己确实不配;不过他反问着:“平局在这儿等着有人给你说吧?你似乎也不配啊。”
平国栋眉色一凛;牙齿紧咬着;瞪着余光;瞳孔里映着腕上锃亮的手铐。余罪冷笑着;就那么冷笑着;在看到他插翅难逃时;总有着一股子快意袭来。
“呵呵……对;我们都不配。”平国栋突然笑了;神经质似地笑了;笑着看看表…表没啦;身上的东西早被搜走了;他出声问着:“几点了?”
“差七分钟;六点三十。”余罪看看手机;报了时;笑着道:“您放心;省厅纪检上来人;会很准时的。”
“天快亮了啊。”平国栋颓然道着;诶声叹气中;眼光竟是无限地留恋;半晌无语;余罪顺着他的眼光看时;却落在这个办公室一身挂着警服和警帽上;清冷的光线从窗户缝隙悄悄钻进来;藏青的警服、闪光的警徽;被渲染成一种肃穆的颜色。
无可名状;却同时意会;余罪扭过头看平国栋;平国栋在这一时间;也看向了他;两个人虽然已身处不同境地;却是同样的复杂。
这时候;余罪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起身;摘下来了警帽;默然地放到他面前;平国栋轻轻地、仿佛生怕触电似地;手伸手;想去抚一抚那藏青色的警帽;那锃亮的、一直戴在额头却被忽视了很久的警徽;他的手保养的很好;宽大、健硕、红润;伸展了好久;却不敢再去抚摸一下。
“谢谢;没想到最后送走我的;会是你。”平国栋突然迸了一句;手缩回去了。
“不用谢;我不是来送你;而是准备来扇你两个耳光;唾你一脸的。”余罪贱贱地道。
“今天以后;很多人都会唾弃我;你为什么不做呢?”平国栋斜眼觑着;似乎并不介意别人怎么对待他。
“那是因为我突然发现;当个黑警察也不容易;从威风八面到众叛亲离;那种滋味不好受吧?”余罪道;补充着:“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所有警察的当初都是一样的;风华正茂;满腔热血;发誓要除暴安良;平安天下。”平国栋欠欠身子;淡淡地道着:“不过现实里呆久了;生活就会成了另一样子;我们既站在伸张正义的位置;又站在正义的对立面;就像我循私、受贿;就像你枉法、刑讯;对和错、黑和白从来都是混淆的;而不是泾渭分明的;时间再久一点;你就会发现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你错了;你为的都是私利;而我是要讨回一个公道。”余罪道。
“是你错了;你还太浅薄;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出来混;于下的事都是要还的;那怕你是为了公道。”平国栋道;两眼平静如水;他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说这么多不相于的话;或许是从面前这个人身上看到了很多自己的影子。
余罪抿抿嘴;他惯于从一言一行中揣摩别人;而此时却有点惶恐;似乎自己被人揣摩透彻了。
就在这时;仿佛看到了余罪的不自然似的;平国栋笑了笑道着:“我无意针对你;不过如果有机会;我也不介意把你这样的人踢出去;我们的身份是一样的;都是一个棋子;所不同的是;有个高明的人把你放到了棋眼上。”
“而你;是一个弃子?”余罪似乎明白了。
“对;有一天;说不定你也会处在我这个位置的。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平国栋道;突然来了个非份要求。
“说吧;可能性不大。”余罪不客气地道。
“呵呵;未必我拜托的不是自己的事;有位小姑娘在上学;山大;法律系;去年考上的;叫贾梦柳……我可能出不来了;有时间替我去看看她。”平国栋道;眨着眼;看着余罪的表情。
“贾梦柳?”余罪心思敏捷;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是谁;他有点火大地道着:“贾原青的女儿?你指望我对贪官污吏的后代抱着歉意?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有同样的事;我仍然会那样做。”
“你想多了;我没那阴险;她很可怜;半工半读;又很要强;不接受别人资助;贾原青两口子都进去了;她不得养活自己;还得抽时间去看监狱里关的父母……我和他是战友;说实话我恨不得把你送进去;就像你为了你的警察兄弟;要把他致于死地一样……这其实也是一个正义和私利的矛盾;一个小姑娘家家;被夺走了家庭幸福;被夺走了关爱;而且是一个卑鄙至极;无处伸冤的方式;你能告诉我;这就是你要的公道吗?”平国栋平静地道。
余罪有点难堪;不时地摸着下巴;那深藏在心里的事如洪水决闸;在一时间释放出来;当面对一个劣迹斑斑的黑警察的时候;他却失去了质问的勇气。
“好;我答应。”余罪吸溜的鼻子;说了句他也不相信的话。
“很好;我们应该早点见面;我还真有点欣赏你了;可惜啊;最能信赖的人;往往站在敌对面上。”平国栋有点懊丧地道着:“更可惜的;我们没机会做朋友了。”
“你的朋友在楼上关着;乔三旺不是?”余罪手伸手;提醒了一句。
“呵呵;如果因为有罪而鄙视一个人的人格;乔三旺绝对不是应该受到鄙视的人。我们都有罪;区别只不过在于是不是法律来惩罚。”平国栋道。
“好像你是。”余罪道。
“我不是;我不会受到法律的惩罚;你信么?”平国栋脸上泛着异样的兴奋。
“不信;你死定了。”余罪笑了;这家伙有点失心疯了。
“打个赌;我会让你相信的。”平国栋笑着道;像在勾引余罪上钩。
“赌什么你也要输。”余罪道。
“赌你一个月工资怎么样?”平国栋笑着。
“好啊;可这个好像不对等;你输了;我朝谁要钱去?”余罪反问着。
“警察要钱总会有办法的。要不懂;那你就太笨了。”平国栋道。
两人又换了一种对视的方式;神秘中透着戏谑;好像在看不见的思维世界里;仍然在角逐;只是余罪已经没有了必须的把握;因为他看不透这个同行的内心世界;那里面;比他接触的所有案子都复杂。
时间不知不觉地到了;听到门响时;袁亮伸进脑袋来了;叫了声人来了;余罪下意识起身;他准备拿走警帽时;这时候却看到平国栋两手捧着;爱不释手地抚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进来了;照在桌上;照在熠熠生辉的警徽上。
天;终于放亮了么?
“走吧。”省厅的督察和纪检联合队伍来了七人;足够重视了;站在门口;表情肃穆地看着被羁留的平国栋。
平国栋慢慢放下警帽;无限留恋地看了一眼;一言未发;跟着纪检的人员;上了车;车门合上;再也看不到了。
录音;录像;平国栋的随手物品全部移交;这事是史清淮办的;他叫着余罪;指指楼上;又指指门外;又来了一队车;标着检察的字样。
对了;还有一个货呢;余罪嚷着鼠标一起去放人;嗒声开门;秦建功局长已经看到了院子里平国栋被带走的场面;他紧张地道着:“平局真被抓了?那我……”
“让你他妈的早点给黑卡;你不给;你看着办吧?”鼠标凶恶地小声斥着
“秦局;马上放你。你不会真不识抬举吧?”余罪凛然道着;这是最后一诈了。
“识;识抬举……密码33uu;放了我;我出去再给你们一笔钱。”秦建功肥脸哆嗦着;这时候不敢再守财了。
“哎哟;不早说;早说现在都回家了。”鼠标咬着嘴唇;肚子笑得有点抽
“废什么话;快送秦局长走。”余罪催着。
“哎;好嘞……这边。”鼠标拉着秦局长;秦局长顾不上形象了;衣领一翻;护着脸;跟着鼠标快速下着楼;看鼠标往门外跑去;他心里一喜;加快了速度;跟着出大门了。
嘎唧;从兴奋中一下了跌到冰窖里了;门口两辆车正等着呢;鼠标靠着门墩笑得浑身直抽;奇贱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