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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硒心知她气性大,但这件事实在不是她一个小娘子能参与的,他担心她莽撞冲动,反而伤到自己,便轻轻摩挲她颤抖着的拳头,劝慰道:“如今政局不稳,有些事不能预料,且等着看吧,以后未必没有机会。”
林琪听他说得云山雾绕,根本搞不清他说得什么,可隐隐的又似乎听懂了,知道这事崔硒并没打算就此了结。
崔硒见林琪眨着水润氤氲的大眼,懵懂的样子,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真是魔障了,竟然跟个孩子说起朝政。
他将林琪攥住的拳头掰开,正色道:“总之,你听我的,这件事我自会给你个交代。”
林琪点头,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一般,她从没有如现在这一刻这般的痛恨苏氏和苏家。
林琪觉得,每一次她觉得自己恨到极致时,下一刻,苏家人就会让她知道原来她还可以更恨。
林琪用力的吸了口气,微微阖眼,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在脑子里缓缓成形。
初秋时的微风不似炎夏那般炽烈,吹到脸上,好似肌肤的温度一般熨帖,就是牵动发带也是轻柔和顺的,白生生的小团子乖顺的垂着头,细碎的鬓发随风轻摆,好像特别无害。
崔硒眼眸微闪,把目光落在林琪重又握起的拳头上。
他抿了抿唇,暗忖回去就吩咐阿七多留意顾家的动静,不管如何,他总要护得她周全。
阿六去而复返,蹲在花架后,看自己主子脸板得跟个冰块似的,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崔硒察觉动静,拧眉望来。
阿六咧了下嘴,又打了个手势,然后期待的看自己的主子。
崔硒抿着嘴,把靠自己最近的一小碟翡翠豆糕推了过去。
林琪抬头,有些诧异。
崔硒扯了下嘴角,之前随手而为,并不觉得什么,现在刻意讨好,反倒别扭,他转头望向别处。
林琪也跟着转头,被明晃晃的阳光刺得眯了眯眼,她这才惊觉时间不早。
她急忙起身,崔硒道:“你去哪儿?”
林琪道:“自然是去赴宴。”
崔硒侧头,阿六无声的告诉他开席的时间,崔硒拧眉,拦下她道:“前面已经开席了,你这会儿过去,只会惹的人猜疑,不如等到散席之后,偷偷过去,大家也不会注意。”
林琪想了想,点点头。
今天来崔家的人不少,大家有许多都是不认识了,除了几个跟她亲近的,旁的人也不会在意她是否在场。
崔硒朝后面比了下,阿六一个晃身闪了出去,没出半刻钟,就有两个打扮十分体面的丫鬟提着食盒过来。
两人垂着眉眼,麻利的摆完饭菜,恭敬一礼便退下了。
林琪眨巴着眼瞧着两人远去,问:“硒哥哥,你和这崔家什么关系?”
崔硒侧眸,“你觉得呢?”
林琪猜测,“是同宗吧?”
崔硒姓崔,又是京都人士,而他眉眼间跟崔十一娘有些相似,听说江宁的崔家百年前才从京都那边分出来,这也就不奇怪他能随便指派这边的丫鬟了。
崔硒不可置否的垂下眉眼。
林琪见状也就放下心了,既然这样也就不担心走漏风声,她笑着问崔硒,“你能不能帮我跟崔九姐姐传个话,就说我身体不适,先回船上了。”
崔硒点头,他看了眼身后。
正坐在阴凉地方准备歇口气的阿六瞟了眼旁边,阿七装死的做木头状,阿六叹了口气,谁让他打不过呢,只能认命的把裹着白霜的甜糕胡乱包一包,塞进怀里,起身奔了出去。
崔硒给林琪盛了碗羹,又把放在林琪跟前的糟蟹和醉虾挪开,把素炒的鲜笋和莴苣摆过来,又夹了块捏成狮子样的五色花糕,放在碟中。
林琪低声道谢,喝了两勺羹,暖暖稠稠的,很是舒服。
崔硒见她吃得合口,微翘嘴角,只是没等笑意达到眼底,就见林琪在吃完花糕之后,就搁下筷箸,又捧着石榴汁的杯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第二百七十二章 变穷了
黄嬷嬷给她穿了里外三层的衣裳,系好丝绦,道:“这事既然已经定下,再想也无用,待会儿晌午我给你熬碗安神茶,你喝了早些歇着。”
“回来再说,”林琪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她跟黄嬷嬷说得头头是道,可到底不太放心,如果迟三郎不愿意,或者只表面答应,心里怀有二心,那她还真不敢让王正琨跟着。
随便吃了些早饭,林琪便坐上了车,一路来到记。
坐在小小的雅间里,林琪先是跟他说了迟家的情况。
得知父亲和大伯都被救出,其他亲眷也都没事,他跪在地上,直接磕了三个响头。
林琪拦都没拦住,起身后他脑门都是青的。
林琪把福州调查的情况大体说了一遍,区别只是她跟迟三郎强调,他要去对付的是害了迟大管家的人,问他愿不愿意去。
迟三郎是眼瞧着迟大掌柜咽气的,听说能帮翁翁报仇,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林琪细细的端量他,见他虽表情冷厉,但眼神清正,便交代他这几天留意这边人如何说话,习俗如何,最好能学一些,一定要把福州的口音遮掩过去,不能让人发现。
正说着,李甲进来,林琪觉得这些事,最好不要让太多的人知道,便收了话头,只让李甲关照一下迟三郎,便跟寻常客人一般,买了些甜糕,便回了小院。
黄嬷嬷过来,低声道:“姑娘,我跟那混小子说了,这小子答应得倒是挺痛快。”
林琪听出黄嬷嬷话里有笑意,不禁睁开眼。
黄嬷嬷道:“那臭小子说,沈大人说没啥可教的了,让他跟着薛大人学。谁知薛大人竟然高升,他一直纠结要不要跟去。现在好了,有了这差事,他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去了,还说让你别担心,他一准办好。”
林琪见黄嬷嬷欢喜的样子,也跟着笑了,“也不用他办什么,只要把消息送回来就行,余下的有旁人去做。”
黄嬷嬷连连点头。
林琪又道:“正琨哥有没有说薛大人何时启程?”
黄嬷嬷道:“说是月末,这眼瞅着就要到了。”
林琪道:“那嬷嬷这些天就不要过来了,专心在家里陪正琨哥。”
“这可不行,”黄嬷嬷本是笑弯了眼睛,听得林琪这话,又板起脸拒绝。
“才一入秋,正是补身子的关键时候。你这段时间总是食欲不好,那药膳可是一顿也不能断的。”
林琪摇摇头,她不就是吃得少些,怎么就得需要调理了。
那会儿在侯府里,她连挑都没得挑,真是有什么就吃什么,还不是也好好的。
黄嬷嬷说着,想起早上炖下的药膳,这会儿差不多好了,又急忙忙的赶去小厨房,林琪也只有由着她。
丹霞走过来给林琪泡了被甜橘水润喉,雪姣从外面一溜烟进来,兴奋的眼睛都冒绿光。
“姑娘,今天落桐院可热闹了,苏氏摔了好些东西,还把芽儿给打了。”
“怎么回事?”
林琪现在对姓苏的就没一点好感,听她倒霉了,心情总会好点。
雪姣嘿嘿一笑,道:“前阵子她不是换了大掌柜吗?听说那个大掌柜是个糊涂蛋,把之前邹掌柜留下来的好东西全都当破烂卖了,苏氏也不知怎么知道了,气得不成,找人又找不到,便放言说要报官,定要把人打杀了呢。”
“怎么会这样?”林琪眨巴下眼,不敢相信苏氏竟然这么蠢,事关她身家性命,她竟然交给个不知根底的人手里。
“嗯,”雪姣点头,“那人之前跟赵德发关系好,听说两家还过了草贴呢,苏氏大概是因为这,也就没让那人签契书。”
她呵呵的笑道:“这回苏氏可惨了。”
林琪轻轻吸了口气,而后长长吐出。
惨吗?
林琪微哂。
如果不知道崔硒发现的事,她或许也会这么认为。
但是现在她的想法变了。
苏氏的女儿夫君都在跟前,头上有一片安稳的屋檐为她遮头,身后有苏家给她撑腰,就是老了,也有庶子奉养,死了还要孝子贤孙给她摔碗打幡。
这样的生活怎么算惨?
对比那位勤勤恳恳了一辈子,忠心耿耿了一辈子的老管家,苏氏的日子真是好得太多太多了。
而此时,被林琪觉得日子不错的苏氏,正扭曲着脸坐在遍地的碎瓷中间。
柳儿踮着脚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的喝。
苏氏猛地抬头,恨恨的瞪着她道:“刚才你为何拦着我?”
柳儿看她一眼,觉得她问得都是蠢话。
“不然呢,人都跑了,便是把赵德发杀了又能如何?如今这院子里,除了他之外你还能指使动谁,咱们可是有大事要办的,外院没人怎么行?”
柳儿说话时,眼梢微挑,带出她心里的不屑和轻视。
苏氏气得眼前一黑,她瞪起眼睛,想要怒骂人,眼前却又闪过那日柳儿轻描淡写的弄死个人,然后朝自己咧嘴笑的样子。
她心一哆嗦,才鼓起来的气又泄了下去,只能恨恨将唯一剩下的茶壶拎起,往地上一掼。
柳儿正在喝茶,余光瞄见她的动作,立刻轻巧的跃上圆凳,淡定的等着迸射的碎瓷都落在地上,平稳了,才小心的避开水渍,跳了下来。
脚尖才一落地,她就灵巧的连跳几步,来到榻边坐下,顺便还扯了迎枕,垫在腰后。
苏氏眼瞧着她一系列动作,气恨却又害怕。
她是摔惯了东西的,从拿东西,到掼在地上,那动作有多麻利,速度有多快她是知道的,更别说刚才她还带着几分刻意,故意往柳儿那边偏了几分,可就这样也还是被轻松躲了过去,这人身上的功夫到底又多高,她不知道等到真的控制不住这人之时,她这些日子冥思苦想的那一招,能否见效。
苏氏心突突的跳,借着往旁边一歪的动作斜了一眼。
柳儿还捧着那杯茶慢悠悠的喝着,茶盏里的水还有八分满。
苏氏心顿时一凉,才刚萌生出来的一点反抗之心也淡了。
柳儿一点点啜着茶,等到喝干,她放下茶杯,一撩帘子,走了。
珠帘轻轻摇晃着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好似大猪小猪落玉盘一样。
从前苏氏是最喜欢听这声响,可是现在听来,却像被人连续扇巴掌,一下一下,又一下,她的脸顿时火烧火燎的热起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卖铺子
柳儿从廊下经过,与钱嬷嬷碰了个对脸,柳儿淡淡的点了个头,转去耳房。
钱嬷嬷等到耳房传来轻轻的扣门声,才收了脸上的笑。
同时她心里也是纳闷,今早这事可是不小,太太发得火别提多大,芽儿才一进去,就被茶碗打了个血窟窿,这位倒是好,在里面呆了一上午,还能全须全尾的出来。
这是给太太灌了什么**汤了?
钱嬷嬷心里泛着嘀咕,表情淡然的走到上房门口,静静听了片刻,才轻扣了下门板,低声叫了句‘太太。’
屋里安静的没有半点声音,钱嬷嬷做了一瞬的心理建设,推开门扉。
门‘吱呀’着开了,带着散落在门槛附近的碎瓷往墙边划去。
钱嬷嬷的目光从一地碎瓷逐渐落到耷拉着肩膀,满脸抑郁的苏氏身上。
“太太,你没事吧。”
钱嬷嬷小心的踢开碎瓷,慢慢走到跟前。
苏氏缓缓抬起眼睛,看到钱嬷嬷关切的目光,她心里一酸,却只能忍着。
钱嬷嬷一边踢开碎片,一边把她扶去里间,然后拧了帕子给她抹脸。
“太太,你且放宽了心,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老夫人也是一时气怒,过几天也就好的,姑娘那边都好着呢。”
钱嬷嬷边给苏氏擦手,边挑能宽她心的话说。
苏氏垂着眉眼,低声道:“薇姐儿怎么样了?”
钱嬷嬷摇头,道:“门口有两个婆子看着,我说不上话,只能远远瞧两眼,看动作像是在抄书。”
苏氏眼前一红,心疼到不行。
薇姐儿八成是从昨晚就开始抄了,直到现在。
她忍不住骂道:“老夫人真是老糊涂了。明明是那姓罗的没有家教,话里话外的总要捎带上我,薇姐儿气不过才教训一下,又没怎么她,怎么就非得关起来,还要抄那劳什子女戒了?那东西有什么可抄的?本朝以孝治国,官家更是以身做则,薇姐儿虽然是个娘子,可也孝心一片,真要说起来,是那罗八无礼,该让她来这里赔罪才是道理。”
钱嬷嬷淡定的听她理直气壮的说歪理。
这番言论从昨天晚上回来,苏氏就来回的念叨,说完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