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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书写好的纸页扯下来,递给欢颜。
带着韩守信给秦刘氏长揖一礼。
欢颜呈上去,给老太君看。
老太君看完,再看韩守奕时,表情复杂。
她将纸递给秦刘氏。
秦刘氏看完,面上一阵发烧。
她早前那么说,其实也就是递个梯子,老太君很识趣,立刻转圜,这就弥补了两家略有些裂痕的关系。
当然,韩家的子弟待到开春也可以很自然的去学里继续学业。
这种两好求一好的隐晦意味,在场的大人俱都明白里面关节。
可小孩子的心里是纯净的,在他边读边写的摘抄里,他明白了里面的道理。
身为君子,就该行必正,求有道,语含理。
他早前打了锗家那人的确不对,既受罚,就要一丝不苟,不打折扣的受完,这才是正理。
似这等求一求,便顺坡下驴之事,实在不可取。
伍氏这时也看完字条,她眯着眼,盯着韩守奕,眼底隐含一缕寒光。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最让她记恨,最希望落魄的,那就非韩守奕莫属。
她是绝不允许这个人出头的。
她心里怨怼,也就表现在面上,当即冷笑一声,“瞧瞧,人家大奶奶好心说情,还……”
“还被这孩子当真了,”齐氏笑吟吟的打断,警告的瞪了伍氏一眼。
伍氏不甘的抿上嘴巴。
金氏笑着接口道:“可不是吗,这孩子从来都较真的很,跟我那三伯一个脾性。”
早在秦刘氏没来之前,金氏就接到阿娘传来三伯立功的消息,秦刘氏所来,也就不意外了。
但人家好歹也是书香之家,面皮难免薄些。
未免事有变故,耽搁儿子前程,她明知道秦刘氏清楚韩家子嗣各属哪房,还是这般点出来。
秦刘氏僵了一瞬,便露出笑脸,配合的道:“这般才好,韩大人若没有这样的性情,如何领军阵前,将那些辽人杀得胆寒。”
众人捧场浅笑。
韩守奕眼睛晶亮,弯着眼睛看顾氏。
妥妥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顾氏弯了弯眼睛,没有说话。
但韩守奕看出她十分高兴。
女眷们很快带开话题,老太君让男孩子们下去。
走出荣禧堂,韩守义皱眉道:“秦大奶奶一番好意,你领受了便是,哪有那么多的理由。”
韩守奕瞪着眼睛。
韩守信如今跟韩守奕好的就差没穿一条裤子,立刻反击,“知道你愿意,瞧你那儿样。啧,一看是秦家来人,都要蹦起来,当谁不知道你那小心思呢。”
“你说什么?”
韩守义被说中心思,耐受不住,有些恼羞成怒。
韩守信冷哼一声,道:“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别当被人是傻子。”
韩守义上前想要争辩。
韩守奕看了眼荣禧堂,又看看他。
无声的阻了他动作,而后扯着韩守信走了。
“不可理喻,”韩守义咬了咬牙,瞪了眼怯怯望来的庶弟,一甩袖袍,转去前院。
韩守智一如以往,缩头缩脑的跟着,待到过了只有干哑枝丫的花障,他挺直脊背,朝韩守义略显狼狈的背影,讥嘲撇嘴。
入夜时,韩远之被人用御赐的软塌抬回来的。
才一下车,前来相迎的管事便吓住了,急忙忙回禀了荣禧堂,又去通报慎园。
待到韩远之到荣禧堂时,韩家几房全都聚齐,就连从来如同透明人的大房也来了韩守仁,镇日捧着药罐子的,三房则来了白氏。
韩远之身上捆着绷带,腿上打着木条,整个人半歪在层层锦被之中。
老太君扶着于嬷嬷的手过来,左右端量。
韩远之笑道:“没什么打紧,只是伤处有些多,养养也就好了。”
诚意伯摇晃着过来,道:“小三,不错,我就知道你行。”
说着,他打了个酒嗝。
下首女眷俱都表情尴尬。
诚意伯也发现自己失态,呵呵笑道:“我还有事,你们聊,”他朝老太君拱手,晃悠着要走。
老太君嫌弃儿子一身酒味,又怕儿子轻微中风的毛病再犯,赶紧让齐氏扶着回去。
齐氏抬手去扶。
诚意伯豪迈的挥开手。
他今天一天很得意,大皇子平安归来,大家都敢放开了乐,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了多少邀请,赶了几场宴会。
诚意伯逐渐走远,一直坐在边上,脸色有些发灰的韩适之笑了笑,“三弟恭喜呀。”
韩远之轻扯了下嘴角。
韩逶之道:“早上听说你回来了,我还吓了一跳。我本想去宫门口等你出来,可又想今天时候不对,许多使节都在,府里的车马都过不去,”他赧然一笑道:“我品级又不够,没法过去。”
“幸好你没去,”韩远之笑道:“不然这会儿我还得让人去寻你。”
韩逶之笑笑,韩远之这回立了大功,皇帝定然对他另眼相待,朱雀门外人多也杂,官家定会安排他回来。
他便是想到这点,才没去。
上首的韩适之侧头看了眼韩逶之,这还是第一次他抢了自己的话头。
韩远之艰难的转过身,顾氏坐在他斜后方。
一双妙眸关切的端量他伤处。
他朝顾氏安抚的笑了笑,露出疲乏模样。
老太君便让他赶紧回去歇着,又让顾氏跟着,别让冷风把他扫着。
妙语也被派出来,一并跟着来到听涛阁,一路上妙语连珠,巧笑嫣然,别提有多娇俏。
紧跟在侧的止儿顶看不上,轻巧一抬叫,就绊了她一脚。
妙语身形一歪,立时就要往韩远之身上扑。
顾氏惊叫一声,花容失色。
韩远之浑身缠着绷带,这要压实了,可不堪设想。
止儿手法极快,一把扯住,往后用力一搡,道:“小心点。”
妙语红着脸,嗫嗫陪不是。
顾氏一贯反应迟钝,拍着胸脯,余惊未退。
转入听涛阁,才刚恢复好身体的江嬷嬷谢过妙语打算帮忙的好意。
力气大的微澜出马,一抬就把人搬到楼上,江嬷嬷扭了脸,笑眯眯的。
妙语只得告辞。
前脚出了院门,后脚就有人呸她。
江嬷嬷扭头,见是止儿,便皱眉,“没规矩。”
止儿性子直,梗着脖子道:“嬷嬷,你瞧她那样,一准没打好主意。”
江嬷嬷瞪眼,“这府里有那想头的有得是,你管的过来吗?”
止儿很不甘。
江嬷嬷道:“与其操心这个,不如想法让他们两个成事。有奶奶这样的,谁还稀罕烂草根。”
第五百四十章 入春闱(月票加更)
韩远之微微垂头,散落下来的头发遮住眉眼。
露出一丝被人忽视的黯淡和受伤之后的脆弱。
顾氏心里不忍。
且不提早前的几番相助,就是两人成亲之后,他也一直谨守约定,绝不越雷池一步,何况他如今起身都困难,有些避讳也就大可不必。
顾氏想通了,让人把自己的卧榻摆在次间。
这样隔着一层,也还能接受。
林琪让人摆饭,四人在床边,对坐而食。
韩远之一手带伤,不方便动作。
顾氏便盛了羹汤喂他。
林琪和韩守奕一对眼神,两人埋头,用最快的时间吃完。
撩下筷子,两人欢蹦着去了后面的温泉。
顾氏摇头,让人紧盯着,便继续喂饭。
全然不知两个小的转过游廊,又偷偷摸摸的溜了回来。
韩远之看着顾氏专注的眉眼,想着林琪早前未尽的意味,这些日之夜夜都能梦到的场景忽悠在脑海里晃了下,他身体立刻漾起有些些许一样。
顾氏还全然无觉,她轻抬皓腕,将半勺鲜羹喂到他嘴边。
韩远之目光微闪,将递到嘴边的调羹含住。
顾氏正要拿回,却发现被咬住。
她诧异挑眉。
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眸,韩远之才刚鼓起来的那点勇气,顿时一泄。
窗外传来两声轻轻的叹气。
韩远之耳目很灵,眼神一沉,扫向窗口裂开的缝隙。
正午阳光倾泻,一高一矮两个暗影落在窗纸上。
看高矮,应当是两人并头凑到缝隙边。
他眯了眯眼,表情危险。
对上那双带着杀气的眼睛,林琪很识趣,拍拍下巴边上的小脑袋,重又蹑手蹑脚的走了。
坐在花园的小亭子里,林琪道:“你看到了。”
韩守奕绷着小脸,郑重点头。
阿爹实在太笨。
他们都把人全带出去了,那种情况下就应该亲一下,或者说点什么好听的才是。
话本子里都是那么写的。
傍晚时,曲嬷嬷和崔硒一并过来。
曲嬷嬷是来跟顾氏说,林目前进展不错,针灸治疗不能断,可胡先生有事不能离开京城,因此少爷便不能过来了。
顾氏听说都好,提着的心也就放下,没再坚持要他过来,但她心里挂念,便留了曲嬷嬷住下。
崔硒则趁着这个机会跟韩远之聊了下如今朝堂局势,以及未来动向的揣测。
林琪见天色已晚,便让芸心收拾出屋子,让崔硒留下了住下,明天清早再走。
吃了晚饭,顾氏和曲嬷嬷在东次间闲聊,崔硒和韩远之在西间说话。
当把正事说完,崔硒喝了口微凉的茶汤,好似无意的道:“如今你炙手可热,以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炙手可热,”韩远之笑道:“我一个小小的副使,便是再热又能如何。”
“你太妄自菲薄了,”崔硒淡笑,“官家虽然没说,但从大朝会的表现来看,他心思已定,现如今只是顾忌公主,怕影响大局,才按下不提。”
他道:“你救大皇子一命,以后前程可期,这朝堂不乏眼明心亮的,定然会打你,或者你家人的主意。”
韩远之点头,问他,“你有何建议?”
崔硒笑了笑,道:“朝堂瞬息万变,你一个武将,早晚要上战场,建功立业,尽早为妻儿寻一家世稳妥,能力不低的保护伞也不错。”
韩远之道:“前些时候,刘帅与我提过,他三服里的一个侄儿与琪姐儿年纪相当。”
“那位也是武将吧?你不怕琪姐儿守寡?”
崔硒断然打断。
韩远之点头。
刀口添血,的确凶险。
“我也是这么想,再有琪姐儿打算招赘,我便婉拒了。”
“招赘大可不用,她以后诞下孩儿,过继一个过去就是了。
崔硒一早都设想清楚,林家血脉必须传继,他又不想改姓,这样最好。
只是要辛苦琪姐儿了。
“那倒是也成,可家世好的,怎会愿意把子孙过继?”
“又不是母子分离,不过是个姓氏,有甚要紧,”崔硒微微的笑。
韩远之看着看着,有点醒过味来,他上下打量了圈,道:“你该不会是想……”
“是,”崔硒很坦然承认,“我有心,你可愿帮忙?”
“不成,”韩远之摇头,比他还干脆。
“为何不成?”
崔硒有些急。
韩远之道:“你我都知道以后的打算,那个不说。只看你如今,就一个举人功名,还镇日闲云野鹤似的,就是挂着崔家的名头,也不过一浪荡纨绔。你那亲娘不用我说,也该明白吧?琪姐儿要是跟了你,这几年还不得被那老虔婆欺负死?”
“这事不成。”
韩远之头摇得跟拨浪鼓。
崔硒急了。
他本就情路坎坷,来这儿是想寻找同盟,哪知道是块巨大的绊脚石。
“功名还不好说,”他道:“过几天我便参加春闱,考一个回来就是。”
韩远之斜他,“你不是不屑吗?”
崔硒睨他,“此一时彼一时。”
韩远之轻笑。
“那你可要加把劲了,若要她阿娘点头,寻常一甲怕是未必入她的眼。”
人家儿子一下场试手就是个解元,要是没有那场意外,而今八成都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了。
“多谢提醒,”崔硒白他一眼,起身走了。
出了游廊,止儿从暗处出来,指了两丈开外出的山石,低声道:“姑娘在等你。”
崔硒点头,见周围没有旁人,便阔步而去。
林琪从山石后面闪出,朝他招手。
等他过来,便扯他到暗处,低声道:“怎么样?”
崔硒知道她要问的是关于那人的审讯。
崔硒沉默片刻,道:“若那人是你认识的,你要如何?”
林琪很奇怪他这么问,那人既然是安插在林家的钉子,她肯定是认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