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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嬷嬷瞪她一眼,盛了碗浅黄色的澄澈透亮清汤,道:“去端给姑娘。”
雪姣闻了闻,口鼻间充斥着鸡汤的香味,里面却没有半点油脂。
雪姣呵呵一笑,端着来到屋里。
“姑娘,来喝完汤,”雪姣小心的舀了一勺,喂到林琪嘴边。
一入口,林琪便翘了下嘴角,道:“是嬷嬷的手艺。”
“是,”雪姣道:“刚一见到人,还吓我一跳。”
说着她举手,把汤送到林琪嘴边。
林琪一抿,把汤喝了。
清淡微鲜的汤水顺喉而下,林琪却在其中品出了淡淡的甘甜。
喝完大半碗,林琪顺着雪姣的力道,重新躺下。
等到雪姣要走之时,她吩咐道:“晚上也喝这个,让嬷嬷再加一点崖蜜。”
雪姣点头,放碗时跟黄嬷嬷原话复述。
黄嬷嬷疑惑林琪怎么换了口味,她熬汤从来不放崖蜜的呀。
黄嬷嬷的到来,多少缓解了林琪食不下咽的症状。
眼见林琪逐渐脸色红润,所有人都十分欢喜。
顾氏也在料理好儿子之后,急忙忙赶来探望。
林琪不愿顾氏担心,便当着她的面吃了小半碗豆粥,以行动表示她正在痊愈。
奈何她肚子实在不太争气,只坚持到顾氏出门,便狂吐不止。
雪姣吓得手脚发软,连忙要叫人。
林琪怕引来顾氏不安,忙扯住她,等到顾氏的车子出了院门,她已面色青白,浑身打颤。
将将昏厥前,她不忘叮咛,万万不要告知阿娘。
雪姣含泪应声,急忙跑去找了胡先生过来。
胡先生眼见林琪昏迷不醒,却没有什么良策,只能让雪姣去熬参汤,灌下。
这些日子,他已经不确定自己早前的判断,未免意外,让人回城叫了崔硒过来商议。
他以为林琪这病不在身,在心。
他是郎中,只能医身,心却是无能为力的。
崔硒拧着眉头,道:“那先生以为,该如何医?”
胡先生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崔硒垂目考虑片刻,大步出门。
将近天明时,他重又赶回别院。
林琪昏睡醒来,便看到他坐在床边,正耐心的搅着药碗。
林琪皱了皱眉,看了眼天光,道:“你今天休沐?”
崔硒温和一笑,扶了她起身,道:“这药凉得正好,我让胡先生在里面加了些甘草,味道比早前好了许多。”
林琪就着他手,喝了药才腾出空问,“你怎么知道味道好了?”
她顿了下,有些不可思议,“你该不会尝了吧?”
崔硒别过头,没有言语。
第五百九十章 有来生
林琪敏锐的发现他略微发红的耳根,并且那红还在不断攀升。
林琪有些想笑,胸口却涨涨的,满满的,心泡在其中,好似要化了一般。
她渐渐收了笑,别过脸,逼着自己硬起心肠道:“以后这事还是让雪姣来吧。”
崔硒沉默的扶着她躺下,重又坐了回去。
林琪一直面朝里,抗拒与他交流。
崔硒也不勉强,只拿起搁在几上的书卷专心看了起来。
林琪闭着眼,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动静。
她按捺不住,以最微小的动作扭了头。
清透的阳光斜照进来,将里间这一小片空间照得分明。
崔硒半垂着头,额际有着些许散乱下来的碎发,阳光轻轻透入,为其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泽,又落在他白皙的脸颊,映的有些剔透,而后滑过他高挺的鼻梁,转至线条优美的下颌,最后轻落,在他的脖颈间落下一小片阴影,就好似浓墨轻描的水墨图画,清雅动人。
林琪盯着他俊美的侧脸,忽然想起那个阳光热烈的中午,他温柔执拗的话语重又回荡耳边,那引人悸动的热气似乎重又喷上耳垂,带得她脸颊再度发烫。
崔硒似乎感觉到了动静,侧过脸,便见她脸色酡红,顿时一惊。
“怎么了?”
他探手摸了下她额头,皱眉道:“你在发热。”
他起身就往外冲,林琪咽下几乎要脱口的阻止,扯了被子蒙在头上,希翼胡先生来时,脸上温度能再高些,最好真的烧起来才好。
屋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林琪认命的扯下被子。
摸摸只余一点余温的小脸,她只能闭上眼装死。
胡先生扶完脉,看了眼崔硒,示意出去说话。
林琪一直等两人彻底走远,才有些狼狈的睁开眼。
“姑娘,你醒了,”正在整理床帐的雪姣有些惊喜。
林琪忙比了个噤声,示意她去门口看看。
雪姣听话的出去望了望,回来到:“没有人,应该是去胡先生的小屋了。”
林琪轻吁口气,总算没丢人都到家。
雪姣将碳火勾得旺些,便坐在脚踏旁的小杌子上,做绣活。
林琪瞟了一眼,见是个如意荷包。
她微微皱了下眉,待到黄嬷嬷进来问她想吃什么时,她只说了句随便,便问起雪姣的日子可定了。
黄嬷嬷道:“我请大相国寺的主持算了,今年五月倒是有个好日子,可雪姣不同意,一定要等你好起来,再考虑这事。”
林琪轻叹一声,道:“我这病,喝了这么些药,也没见什么起色,便是要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林琪望着外面灿烂得过分的阳光,低低的道:“韶华易过,不能蹉跎。”
她声音略大了些道:“这事不用听她的,找个时候先过草贴,她要不愿,就说是我说的。”
黄嬷嬷应了声,起身出去。
才一开门,便看到站在门边的崔硒。
黄嬷嬷忙要请安,崔硒抬手按下,示意她跟自己去边上。
良久,崔硒面色凝重的走进房里。
此时,林琪已昏沉睡去,全然不知崔硒站在她床边,乌黑的眼睛定定的注视着她,许久许久。
三月末,边关传来消息,大军已在边关固城设防,并与辽人短兵相接,两军各有胜负,大胤胜多败少。
与消息一同回来的还有灰头土脸的三皇子和郑侍郎。
作为挑起战争的始作俑者之一,郑侍郎没有任何分辨的机会便被革职。
三皇子虽然是皇帝亲儿,可皇帝深恶他,惩处起来反倒比旁人更加严重。
先帝在他出生之时赐下的封邑被全数收回,勒令他无诏不得外出,每日必须抄写道经佛经十大张以上,为战死的将士祈福超度。
一应惩罚以圣旨的形势颁布。
接完旨后,三皇子瘫坐在地。
若只是单纯的抄写经文祈福,倒也是彰显他仁慈和善的好手段,但落在圣旨桌上,便无疑是说他缺乏为君所需的仁德。
还有那封邑,他倒不是在乎那点银钱。
只是现两国大战一触即发,福雅基本也就废了,如今还能喘气,也不过是辽王留在手里的筹码而已。
他铸下大错,累及小妹,姨母定然恨他,皇帝便是看重了这点,才借机把先帝罩在他头上的保护罩给去了。
明明是亲爹,却要这样处心积虑的对付自己,为老大铺路,三皇子悲愤不已,却无处可诉。
这厢,林琪听说三皇子的厄运,十分高兴,当晚还多喝了两口汤,以作庆贺。
崔硒看着她吞咽之时,脖颈上越发明显的青筋,眉头皱得紧的不能再紧。
林琪却很豁达,依照她的推断,大约也就这几天了。
是夜,崔硒端着一碗药汤坐在她床边。
一连月余的只喝清淡的汤水,林琪已经十分虚弱。
崔硒将汤药一勺勺喂到她口里,待到余下半碗,他迟疑了下,还是停了手。
药劲很快的攀升上来,不时抽痛的腹部有些木木的,手脚酥酥麻麻,身体也好似不再属于自己。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怎么这么快,她还有些话没交代。
她努力保持神志,挣扎着抓住崔硒的手,低声呢喃道:“我的两个弟弟就拜托你了。”
“我会的,”崔硒盯着她,不放松半点。
林琪舒展了眉头,放松的躺回去,道:“我走之后,把我送回福州,那里我一早就置办好了地方。”
崔硒立刻想起兰儿说的林琪特地要买的那块坡地。
原来她就连埋骨的地方都一早选好了。
他心里一动,或许是他自作多情,但他还是想再问一句。
“若你没有这病,可会欢喜与我?”
林琪这时意识已经迷离,但她还是转动了眼睛,看向逐渐看不清面容的崔硒,浅浅一笑。
她又非草木,崔硒对她做得一切,她都知晓,可她已在弥留,又怎能乱他心思,扰他烦忧。
“你值得更好的。”
林琪几近耳语,崔硒却听的分明。
他脸上一黑,周身气压极低,便是勾着床帐的丝绦都承受不住,在他起身之时簌簌垂下,将林琪罩在一小片安静的空间里。
林琪只觉眼前一暗,视野里再没有任何东西。
“若有来生,”她呢喃的话还没说完,人便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两颗泪珠从眼角轻轻滑落。
第五百九十一章 病痊愈
床帐忽的被人撩开,崔硒俯身来到她上方。
泪珠正流过她鬓发,缓缓洇入枕里。
崔硒轻叹一声,温柔抹去她眼角的水意,轻轻将掀开的被角重新掖好。
想想胡先生说,用了麻沸散之后,周身温度便会降低,他忙命人再拿两个碳炉过来。
不知不觉天光逐渐大亮,林琪迷糊着睁眼,眼前还是她早前躺着的床榻,但光线却比从前更加明亮耀眼。
这便是神界,抑或是地府?
林琪疑惑的摸了摸肚子,那股折磨人的痛楚终于消失。
她微微翘起嘴角,有些轻松,又有些遗憾。
床脚隐约有位盘发女子执扇而立,大约是察觉到她醒来,姣好的面容侧转,正朝她望来。
“我这是在哪儿?”
林琪低声发问,声音嘶哑。
女子笑意盈盈,不发一言。
反倒是床边,伸拉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林琪发怔的看着那手将床帐撩开,显出那只手的主人。
当看清那人面容,她惊讶的瞪大了眼,微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崔硒将另一边床帐挽起,坐在床边,道:“感觉如何了?”
林琪怔怔看他一会儿,又去看床尾。
女子依然立在那里,温柔的回望着。
“那是,”林琪指了指,不知道该说什么。
崔硒顺着她所指望了眼,疑惑道:“怎么了?”
他抬手一撩,露出后面的物什。
林琪顿时呵呵。
那竟然是一架高高的屏风,其上仕女娇俏而立,不是那执扇之人又是谁?
可笑她躺在这里许久,竟然第一次正眼查看周围环境。
崔硒摸了摸她额头,又摸摸她的手,感觉都很正常,便出门唤人。
雪姣和止儿进来伺候了洗漱,片刻,胡先生便和崔硒一同进来。
扶了脉,胡先生示意止儿帮忙轻按腹部,观察林琪表情,最后一捋胡子,欣慰点头。
“恭喜娘子,大病得以痊愈,只需再调养数日,便与常人一般。”
“我这是好了?”
林琪有些不敢置信。
胡先生点头,道:“娘子这病需得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今劫难已过,自然是好了。”
胡先生这话说得云山雾罩,林琪沉浸在自己重又还生的喜悦里,呵呵傻笑,竟忘了追问。
胡先生带着雪姣出去开方熬药。
崔硒一撩袍脚,坐了下来,侧目看她。
接收到他灼灼的视线,林琪记忆快速回笼。
想到昨晚,她顿时怯怯。
那时她的决然定是很伤他心吧?
要是这会儿收回,也不知道还行不行。
“硒哥哥,”林琪舔了舔嘴唇,吞吐的道:“那个,昨晚,我,其实”
“好了,别说了,”崔硒实在看不得她为难,抬手阻了,道:“我都知道。”
林琪一怔,低声重复,“你都知道。”
所以他其实是知道她是违心拒绝他的?
崔硒点头,表情淡淡的道:“我出来也有些时候,待会儿便准备回京。”
“这就走?”
林琪挣扎着想要起来。
崔硒抬手按住她,道:“你就安心在这里休养,韩府和云阳子那里,我会派人通知。”
“有劳你了,”林琪抬眼看他。
崔硒略一点头,转身走了。
林琪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嘴角微翘。
休养的日子说快也快,林琪顺利的踏出了鬼门关,黄嬷嬷谢了漫天神佛之后,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