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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小小的牌子,到底有多大的魅力,可以让人如此痴迷疯狂,以往相识一场的情分都不管不顾了吗?又或者,那些都是假的,是他为了迷惑她让她放松警惕而制造的假象?
裴夜,他是这样的人吗,是吗……
易倾南摇了摇头,脑袋里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痛,喉咙也痛,而胸口更甚,如同破开了个大大的口子,呼呼灌着冰冷刺骨的寒风,视线渐渐模糊,她咬着干涸的唇瓣,轻轻伸手上去,抚一下自己的额头,再一点点滑到面颊,手指过处,一片火热滚烫。
皱了皱眉,她有丝了然,自己在发烧,还烧得厉害。
受伤又受寒,在这雾气萦绕冰冷彻骨的谷底,如若不及时医治,不需别人动手,她也铁定是个死字。
可此时被困树上,底下又有一群人虎视眈眈守着,她连溜下树去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去找寻医找药,更何况,以她现在的身份,上京城里还有谁敢收留她?
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她的干爷爷容泽礼,老爷子肯定能救她,但她如何才能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
心思动荡,易倾南没留意到自己喘息粗了一粗,就见那道已经走出几步的人影忽而停住,慢慢转身过来,朝她藏身的大树望过来。
见他如此,易倾南吓得全身僵住,一动都不敢动。
被发现了么?她暗忖,下一步他会做什么,会不会跳上树来抓她?
心跳如鼓,忽然间有种冲动,想要闪身而出去面对他,质问他,问他为什么要派人追杀自己和爷爷,为什么就不肯放他们一马,而是赶尽杀绝?还有,在裴府那些相知相伴的日子,真的只是在演戏吗?
“谁,出来。”裴夜在树下沉声道。
果然被他发现了,自己那点伎俩,终究还是逃不过他的法眼。
易倾南自嘲一叹,刚要起身闪出,就听得底下不远处一声轻笑,“还能是谁,自然是本王喽。”只见一名锦衣裘袍的俊秀男子从树林里步出,身后还跟着几名随从,正是康亲王宁彦辰。
裴夜收回望向树顶的眸光,看向来人,面无表情,“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都来得,本王怎么就来不得,有宝大家一起寻,有财大家一起发。”宁彦辰随意往四周望了望,挑眉道,“怎么,这崖底下没有发现?”
见裴夜冷着脸没说话,他又自顾自说下去,“听说你爹现身了?可惜啊,本王来晚一步,没能亲眼目睹你们父子相认的感人场面,还有你,英雄救美,好不威风……”
“你到底来做什么?”裴夜淡淡打断他道。
宁彦辰哼道:“还用问么,你我目的一样。”
裴夜瞥他一眼,转身往回走,宁彦辰微怔一下,忙追上去道:“这里没有外人,你装什么装,赶紧跟本王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又冒出个遗孤来了,那孩子不是早死了吗?”
易倾南听得在心底暗骂一句,你家孩子才死了,但见裴夜根本不理径直往前走,宁彦辰跟在其身后续道:“听说那安靖郡主在这件事上立了大功,现在你爹也回来了,这桩婚事你怕是也拖不下去了,干脆选个黄道吉日,风光大办得了……”
“你少管。”
听裴夜好不容易挤出这句,宁彦辰笑了,“本王有个秘密,你可想知道——”他拖长了语调,故意卖关子道,“其实你们都错了,事情压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当年御天教的遗孤是男婴,可那个人实际是……嘿嘿,所以他根本就不着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树林,各自手下也纷纷撤场,眨眼间林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呼啸的山风依旧肆掠。
枝叶上的冰渣被风刮起,吹到易倾南的脸上,手上,她抬了抬眼,眼睫似乎都被冻住了,半晌才回神过来,朝树下看了看,他们应该是走了吧?
可她还不敢轻易现身,生怕那些人跟之前的天权一样只是佯装离去,还会再次回来,于是在树上又待了好一会儿,耳朵竖起倾听着四周的动静,小半个时辰之后,确定周围没人,这才艰难地,一步步滑下树来。
这谷外不知道埋伏了多少想要擒住她的高手,他们企图守株待兔,可她却不想让他们如愿,抚了抚后腰的伤处,她打定主意,先在谷里找个地方养伤,等体力恢复再说。
也没个确定的路线,易倾南便往众人离去的反方向迈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走着走着,忽然停住脚步,就在前方灌木丛中,一只灰黑色的布包端端挂着。
易倾南往四周望了望,犹疑走上前去,一把将布包从树枝上扯了下来,打开一看,却是些药粉药膏,还有只火折子,她有一阵天天跑医馆,又跟着七星卫相处这么些时日,对此并不陌生,都是极好的金创药,火折子也是完好无损的,也不知是七星卫还是王府侍卫方才搜寻时不慎遗落在这里的。
不管是谁做的好事,这正是她现在最需要的,易倾南小心包好收入怀中,在树林里继续前行,地势越走越高,越走越陡,等转过一处山坳,前方石壁上俨然便是一处凹洞。
易倾南捡了根粗壮的树桠充作武器横在胸前,小心翼翼走进洞去,不想却嗅得股血腥之气,她定睛一看,洞内一头健壮的成年黑豹倒在血泊中,身侧还有两头瘦弱的幼豹拱着黑豹,呜呜做声。
黑豹的身子还是温热的,血也没凝固,应该是刚死不久,易倾南凑近查看了下,发现利刃洞穿了它的胸腹,看来人为因素所致。
她这一夜一日都没吃东西,又病又伤,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急需补充食物,眼前这黑豹简直就是飞来横福,最佳食物来源,可是看到那血泊中的母豹,还有它身旁叫声稚嫩的幼豹,让她联想到自己,不由得阵阵心酸。
“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她摸了摸幼豹的头,一手一只将两只幼豹抱开,又在洞内找了泥土松软处,用树桠和石块挖了个大坑,将母豹埋了进去。
做完这些,已经是累得快要虚弱,忽然脚下一紧,一只幼豹咬住她的裤管,将她往山洞深处拖去,易倾南勉力随它走了几步,惊喜发现那转弯处的角落里竟有着几只血淋淋的野兔和山鸡。
想必这都是母豹生前所捕用来供母子仨过冬的食物,现在却落在了她这个外来者的手里,不能不说是上天仁慈,赐她一线生机。
石洞深处有些干草枯枝,易倾南巡视四周,又在角落里找到个猎人废弃的火折子,点燃个火堆,烤了半只野兔吃了,又给两只幼豹喂了几块生兔肉,再将剩下食物藏好,跪坐在火堆旁,这才解下衣袍,查看自己的伤势。
后腰被刺了个血窟窿,好在冬季衣服穿得厚,尤其是裴夜那件夹袄特别厚实,伤口并不太深,情形比她预想要好很多。
撒上药粉,又敷上药膏,能用的药都用上,又胡乱包扎好,易倾南靠在洞壁上,微微喘气,疲劳过度又担忧不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还能见到淋漓的鲜血,忽然被洞外的脚步声惊醒,翻身坐起,冷汗涔涔——
外面,有人来了。
长歌行 第三章 大树底下好乘凉(下)
此言一出,在不远处站立等候的陆大庆和王福贵都被吓了一跳。
易倾南却轻笑了声,不紧不慢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是感谢大老爷赐食之恩,这才冒险前来报讯,要是换了旁人,早就被那山贼吓得开溜了,何必还跟着车队把自个儿给搭进去?”说罢朝那大老爷略一抱拳,道,“既然信不过我们,在下也不必请求跟随了,大老爷,多多保重,后会有期!”也不看那二老爷,转身就走。
“等下!”不出她所料,刚走两步就被唤住。
易倾南暗地笑了笑,依言站住,却没回头,“大老爷还有事么?”
“你确定附近有山贼?”
“确定。”易倾南说得斩钉截铁,都到这份上了,也容不得她有半点犹疑,有没有都必须说有。
“那好,我暂且信你。”大老爷唤了那管家模样的人过来,指着他道,“这是张管家,你们就跟着他去,他会负责安顿你们。”
易倾南恭敬称是,朝他行礼之后便招呼了两个伙伴,跟着那张管家去了。
那张管家将三人带往角落里一处低矮简易的帐篷,简单嘱咐几句,无非是要他们待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走乱闯,不能高声说话,早点就寝之类。
等张管家人一走,王福贵就兴奋得嚷起来,“行哪,小五,你居然让人家大老爷答应收留我们了,是不是以后我们就不必饿肚子了?”
“去你的,就这点出息!”易倾南啐他一口,心酸地想,小伙伴们在上京也没过几天好日子,就又沦落到忍饥挨饿四处流浪的地步,但这只是暂时的,只要她易倾南在,只要大家都平平安安,将来就一定会有翻身的机会。
陆大庆摸了摸帐篷里铺着的薄褥和单被,有些担忧道:“但人家还怀疑我们是贼人派来的内应呢……”
易倾南瞥他一眼,“可我们是内应吗?”
“当然不是。”
“那不就对了,我们问心无愧,自然不怕人怀疑。”
王福贵听得他俩对话,也插嘴道:“二虎你就别瞎担心了,等山贼来了,两位老爷就知道小五说的是实话了。”
“山贼……真的会来吗?”
不仅陆大庆话含犹疑,就是易倾南自己,心里也存着这么个疑问,那个黑乎乎的影子只在树林边上一闪而过,就算真是山贼的探子,也不见得这么快就会率众动手,要知道,这条迁徙之路还长着呢,也许要再过几天,等到车队众人走得身心疲惫的时候……
但时不待人,真到了那个时候,不管谁胜谁负,哪还有她易倾南一杯羹?
一弯冷月挂在夜空,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帐篷里人们此起彼伏的鼾声。
陆大庆和王福贵各扯了一角单被睡得正香,易倾南却没敢入睡,而是坐在帐外,警觉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这顶给下人用的窄小帐篷正好在整个车队的最外围,靠着一处斜坡,地势不如中央空地那么平坦,却是个绝佳的观察瞭望之地。
易倾南不止是观察树林之外的情形,也在暗地注意树林中的形势,整个车队在林子里总共围了三圈,最外圈是家丁护院之流,大都身强力壮,而且人数还不少;第二圈是普通家眷,男女都有,丫鬟婆子并不多;最内圈在篝火附近,是两顶有专人把守的大帐篷,一顶住人,一顶放物。
既然是大家族的迁徙,金银细软之类是少不了的,不用说,准是在这最内圈的帐篷当中,这就是引来附近山贼觊觎的主因吧?
而这林中空地虽然平整,四周却是坡地,易倾南凭借顶上月光将各处大概看了一遍,越看越是心惊,瞧这架势,真要是来了大批山贼将车队团团围住,极有可能来个一锅端!
想到这里,易倾南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又往中心的主帐走去。
这一次许是得了上面的命令,没人拦她,很顺利就到了那位大老爷的跟前。
“又是你,你又有什么事?”大老爷神色淡然。
“回大老爷,小人思来想去,仍觉不妥,所以来与大老爷您商量。”易倾南往四周望了望,边说边比划道,“在下刚才查看了地形,四下都是密林,一旦山贼来袭,我们连个突围的地方都没有,出于安全考虑,还请大老爷重新布置。”
大老爷听得微微皱眉,“你打算怎么布置?”
易倾南想了一想道:“如果可以,在下想将主帐转移到西面缓坡下。”那正是她方才观察瞭望的位置,也只有这里,树木虽浓密茂盛,地势却稍缓,乃是一处相对较好的逃生通道。
“你是想提前做好撤退的打算?”大老爷沉吟道,“可你怎知那山贼来人多寡,又如何确定我这众多家丁护院就敌不过对方?再说,如若真要撤退,也该去那入林时的道路,也平顺得多。”
易倾南点头,“希望是在下多虑,但万一真有贼人合围,大老爷这家当处境堪忧啊,至于那突围的道路,我们想得到的,人家便也想得到,唯有反其意而行之。”
大老爷默然寻思,看向她的眼神略有惊异,却也不再分辨什么,只颔首道:“那好,就依你的意思,转移主帐。”当下依她所言,在一众护院中挑选出数名得力心腹,将财物打包分散携带,与一干家眷一道移至坡下的下人帐篷内,而主帐却也伫立原处,箱包均维持原样。
诸事完毕,易倾南又与大老爷道:“还请大老爷下令,所有人都不得离开林子半步。”
二老爷过来插话道:“小解都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