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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环”韦七的一腿,右足一挑,挑起了那段带着火焰的焦木,呼地一声,向韦七激射而
去!
“飞环”韦七厉叱一声,左掌反挥,一般掌凤,将焦木击落楼外,他却忘了自己腕上还
残留着半截乌金链子,左掌挥出之际,金链猝然反抡而出,竟击在自己的后颈之上。
金链虽细,但却是千淬百炼而成,再加上他自身的功力,后颈之上,立刻鲜血淋漓,韦
七大吼一声,摔去了左腕的金链,梅吟雪笑道:“好招式,这可是叫做‘狗尾自鞭’么?”
口中虽在笑语,但身形却已转在吕天冥身畔,南宫平苦斗之中,见她仍然未走,心中不
觉大感安慰,但此刻见她一只纤纤玉手,已将拍在吕天冥身上,竟突地低叱一声,双掌齐
推,将吕天冥推开五尺,两人一起“砰”地坐在地上。
梅吟雪惊喟一声,掠到他身畔,“飞环”韦七亦自赶到吕天冥身旁,齐地俯身一看,只
见他两人虽然气喘咻咻,全身脱力,但显见没有受到内伤,只是目光发怔地望向对方,似乎
心里俱都十分奇怪。
原来这两人苦斗之下,俱已成了强弩之未,加以连遭谅骇,真力渐消,两人四掌虽仍紧
紧握在一处,但掌上却已都没了真力,南宫平铁胆侠心,不愿借着第三者的力量来伤残对
于,见到梅吟雪一掌拍下,便不借自己身受重伤,将吕天冥推开。
他一推之下,才发觉各各俱已全无余力来伤对方,不禁怔了半晌。
突听楼下响起了一阵大呼,“韦七爷、吕道长……”“呼”的一片冷水,往南面火焰上
泼来,接着剑光闪动,四个灰袍道者,一手舞剑,紧裹全身飞跃而上。
梅吟雪心头一惊,轻轻道:“走!”
哪知吕天冥略一调息,又见来了助手,精神突长,大喝道:“南宫平,胜负未分,走的
不是好汉!”
南宫平剑眉怒轩,挣脱了梅吟雪的手腕,蓦地一跃而起。
吕天冥人已扑来,“呼”地一拳,击向他胸膛,这老人虽然须发皆白,但此刻目光尽
赤,发髻蓬乱,神情之剽悍,实不啻弱冠年间的江湖侠少。
南宫平心头一阵热血上涌,亦自激起了心底宁折毋弯的天性,身形一转,避开这一拳,
左掌横切,右掌直劈,“呼呼”两掌,反击过去。
一阵火焰随风倒下,又是数段焦木,“砰砰”落了下来。
四个灰袍道人身影闪动,各仗长剑,围了过来,这四人俱是“终南掌教”座前的护法,
身法轻灵,剑势辛辣。
“飞环”韦七大喝道:“男的留下,先擒女的。”四道剑光“唰”地一转,有如四道霹
雳闪电,反劈向梅吟雪击下!
梅吟雪身居危境,面上娇笑却仍未敛,秋波转处,向这四个灰袍道人轻轻膘了一眼。
这四人自幼出家,枯居深山,几曾见过这般绝色美女,几曾见过这般甜美的笑容,四人
只觉心神一荡,四道剑光,势道都缓了下来。
梅吟雪柳腰一折,纤掌挥出,只听“铛铛铛”三声清鸣,三柄长剑,竟在这刹那间,被
她右掌的金环击断!
第四人手特长剑,方自一愕,只见眼前金光缭绕,右腕一麻,掌中长剑便已落到梅吟雪
左掌之中!
梅吟雪秀发一甩,右掌一挥,掌中金环,呼地向正待扑向南宫平的韦七身后击去,双掌
一合,右手接过了左手的长剑,平平一削,第一个道人后退不及,额角一麻,惨呼一声,满
面流下鲜血,第二个道人俯腰退步,只觉头顶一凉,乌膏高髻,竟被她一剑削去,第三个道
人心魂皆丧。
哪知梅吟雪突地轻轻一甩,顿住了剑势,左掌无声无息地拂了出去,只听“铛”地一
声,第三个道人掌中的断剑,落到地上,他左手捧着右腕,身形倒退三步,呆呆地愕了半
晌,还不知道梅吟雪这一招究竟是如何发出的。
第四个道人眼见她嫣然含笑,举手投足间,便已将自己的三个师兄打个落花流水,哪里
还敢恋战,转身奔了出去。
梅吟雪笑道:“不要走好么?”声音柔软,如慕如诉,宛如少妇挽留征夫,第四个道人
脚步未举,两胁之下,已各各中了一剑!
“飞环”韦七身形方自扑到南宫平身前,身后的金环却已窃到,风声之激厉,竟似比自
己击出时还要猛烈三分。
他不敢托大,甩身错步,右掌金环,自左胁之下推出,使的却是“粘”字一诀,正待将
这金环挡上一挡,然后再用左掌接住,哪知双环相击,梅吟雪击出的金环,竟突地的溜溜一
转,有如生了翅膀一般,旋转飞向韦七的身后。
此刻一段燃烧着的焦木,突地当头落了下来,“飞环”韦七前后被击,双掌一穿,斜斜
向前冲出,“铛”地一声,那金环落到她上、他顿下脚步,稳住身形,却见梅吟雪正含笑站
在他的面前!
火势更大,将四下燃烧得亮如白昼,也将这个坚固的酒搂,燃烧得摇摇欲坠。
南宫平咬紧牙关,施展出“天龙十六式”中的“在田五式”,双足钉立,与吕天冥苦苦
缠斗!
“天龙十七式”中,唯有“在田五式”不是飞腾灵变的招式,这五式共分二十一变,有
攻有守,精妙无俦,但此刻在他手中发出,威力却已锐减,便是真的击在吕天冥身上,也未
见能将吕天冥伤在掌下!
身形闪变的吕天冥,又何尝不是强弩之未,打到后来,两入已是招式迟缓,拳脚无力,
有如互相嬉戏一般,只有面上的神色,却远比方才还要沉重,南宫平一掌“天龙犁田”拍
去,吕天冥退步避过。
突听“哗啦”一声,搂板塌了一,片,火舌倒卷而出,吕天冥这J步退将过去,正好陷
在倒塌的楼板里,他惊呼一声,手指扳住楼板的边缘,但边缘处亦在渐渐倒塌,眼看他便要
被火焰吞没,以他此刻的功力,哪有力道翻上。
南宫平剑眉微轩处,心念无暇他转,一步跟了过去,俯身抓起了吕天冥的手腕,但他此
刻亦是油尽灯枯,用尽全身气力,却也无法将吕天冥拉上来,又是“喀嚓”一响,他的立足
之处也在倒塌之中,他此刻若是闪身后退,吕天冥势将跌入火中,他此刻若不后退,势必也
将被火舌卷人。
吕天冥全身颤抖,被火炙得须发衣裳俱已沾满了火星,渐将烧着。
南宫平望着这曾与自己拼死相击的敌人,心中突地升起了一阵义侠怜悯之感,手掌紧
握,竟是绝不放松,一段焦木落将下来,他避无可避,闪无可闪,眼看着焦木击上了他的额
角,若是再偏三寸,他性命就得丧在这段焦木之上。
吕天冥眼帘微张,长叹一声,他此刻实已不禁被这少年的义侠之心感动,颤声道:“快
逃……快逃……不要管我……”
南宫平钢牙暗咬,右掌抓着他手腕,左掌紧握着一块横木,鲜血和着汗水,滚滚自他额
角流落,一滴一滴地滴在吕天冥身上。
“飞环”韦七抬眼望见了梅吟雪,大吼一声,扑了上去,“今日我与你拼了。”右掌飞
环,左掌铁拳,“呼呼”击去。
梅吟雪冷冷一笑,道:“十年之前那段事,可是我的错么?”
她潇洒地避开韦七的两招,纤手一挥,一道剑光,直削韦七“将台”大穴!
韦七须发皆张,大喝道:“无论是谁的错,你总是启祸的根由,若没有你,哪来这些事
故!”
他喝声虽快,但梅吟雪身形尤快,就在这刹那之间,数十道缤纷的剑影,已将她围了起
来。
但喝声一了,梅吟雪却不禁呆了一呆:“若没有我,哪来这些事故……”她暗暗忖道:
“难道是我的错?但我又何曾错了!”
“飞环”书七乘隙反扑,切齿大吼道:“祸水!祸水!今日叫你死在我的手下!”
那四个灰袍道人,此刻惊魂已定,再次扑了过来。
梅吟雪长剑一展,剑光如雪,将他们全部逼在一边,秋波转处,突地娇唤一声,闪电般
掠了过去。
韦七见梅吟雪向吕天冥、南宫平那边跃去,不由一怔,转身望去,望见了南宫平与吕天
冥的险况,右掌金环直飞而出,去势虽快,但到了南宫平面前却已毫无力道,要知他数十年
苦练,已将这一双金环练得收发由心,不会有丝毫差错。
南宫平目光转处,左掌攫住了金环,“飞环”韦七双足立定,大喝一声,运劲回收,南
官平身形随之荡开,吕天冥亦自随之升上,梅吟雪袍袖一拂,一阵柔力,将他们带出了险
境,两人一起落到地上。
四个灰袍道人又自扑来,吕天冥目光一转,低叱一声:“住手。”他呆呆地望了南官平
两眼,忍不住长叹一声,默然垂下头去。
南宫平喘息未定,嘶声道:“胜负未决,你可要再打一场!”
吕天冥垂首默然半晌,颤声道:“我……我输了!”
这三字说将出来,生似已费去了他平生的力气,南宫平怔了一怔,也想不到这倨做的道
人竟然会说出服输的话来,只见他面容灰败,颓然站起,刹那间他竟由一个叱咤武林的一代
宗主,变成了个萧条寂寞、风烛飘摇的失意老人!
“飞环”韦七望着他师兄的身影,心头亦不禁一阵黯然,低低道:“四哥……”
吕天冥头也不回,颤声道:“我们走吧!”话声未了,他已倒在地上,他身上的创伤,
实在还远不及心底的创伤严重。
“飞环”韦七惊呼着将他抱起,闪电般穿过火焰,跃下楼去,四个灰袍道人跟随而下,
又是轰然一响,整个酒楼,已倒塌了一半。
南宫平呆了半晌,突地长叹一声,道:“玉手纯阳,毕竟是个英雄!”
梅吟雪轻笑一声,道:“你呢?”两人目光相对,默然无言,几乎忘记了火焰几将烧着
了衣服。
官府的兵马队,终于姗姗而来。马蹄声,惊呼声,救火声,倒塌声,叱咤声……
在这古老的西安城里,混合成一曲杂乱而惊心的乐章。
两条互相依偎的人影,却在这杂乱之中,悄然掠出了西安城。
古城外,夜色苍凉,偶然虽有一两缕杂乱的惊呼声,随风袅袅自城内飘出,却仍然打不
破这无边的静寂。静寂,毕竟是可爱的,尤其是在方自混乱中离出的南宫平与梅吟雪两人眼
中看来,静寂不但可爱,而且可贵。
此刻,南宫平四肢舒但,正安适地仰卧在明灭的星空下,安适地享受着这一份可贵的静
寂,方才的刀光剑影,生死缠结,火焰危楼……此刻在这静寂的星空下,都似已离他十分遥
远。
此地,是荒凉的,夜色中,到处有断瓦残垣投落下的阴影,及膝的荒草,在夜风中回腰
而舞,荒草中的虫语,在夜色中听来有如诗人的曼声低吟,阵阵清风,吹开了南宫平的胸
襟!
良久良久,支颐而坐的梅吟雪幽幽长叹一声,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南宫平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
梅吟雪道:“这里就是始皇帝‘阿房宫’的故址遗迹。”她再次轻叹一声:“八百里阿
房宫,豪华不可一世,但于今也不过只剩下了断瓦残垣,秦始皇一统江山,君临天下,此刻
又在哪里呢?”
她似乎忆及了自己多彩的往事,在这凄凉的静夜里,便不禁惆怅地发出了感叹!
南宫平微微一笑,突听她曼声低唱了起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这是苏学士的新词,文采风流的南宫平,自然是早已知道的,他瞑目而听,心中也不禁兴起
了许多感触!
“英雄!”他喃哺地暗中低语:“什么是英雄?英雄安在?”
梅吟雪吟声亦自悠悠顿住,“祸水,美人……”她想起了“飞环”韦七方才的辱骂:
“难道一个女子天生美丽,便是不可宽恕的罪恶么?……唉!匹夫无罪,怀壁其罪,难道天
生丽质的美人,也和怀壁的匹夫有着同样的罪恶?”
于是,很自然地,她连带想起了“英雄”,英雄“与”美人“,自古以来,都是紧紧地
连在一处的,她回过头,望了望满面茫然的南宫平,想到他方才的铁胆侠心,秋波中突地闪
耀起一阵眩目的光彩,但口中却轻轻说道:“你可知道,你方才原本毋庸那样的,你还年
轻,难道你丝毫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南宫平暗叹一声,缓缓坐了起来,“性命!”他低语着道:“我自然是珍惜的,但我总
觉得世上还有许多比生命更可贵的事……自古的英雄,虽然都已化作枯骨,但直到今日,他
们还不是都活生生地活在人们的心里!他们生前也许会很寂寞,但死后却永远不会寂寞
的……”他语声微顿,很自然地,便也连带着想起了“美人”,于是接着道:“这正如美人
生前虽多薄命,但死后也会常留在人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