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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地,脚步之声一起停顿,搜索的目光,也一起停止转动,齐地凝注在同一方向——一
个面容苍白、目如朗星的青衫少年,正坚定地自晨雾中大步而来,锐利而有光的眼神,四下
轻轻一扫,沉声道:“韦庄主可在?”
黑衣汉们交换了一个惊诧而怀疑的目光,他们似乎也被这少年的气度所慑,虽然不愿回
答这种问题,却仍然答道:“如此清晨,自然在的。”
青衫少年沉声道:“快请庄主出来,本人有事相询!”
黑衣壮汉齐地一愕,一个满面麻皮的汉子突地仰天大笑起来:“快请庄主出来见你!”
他讪笑道,“天还没有全亮,庄主还未起床,你却要他老人家出来见你,哈哈,当真可笑得
很。”
青衫少年面容木然不变,冷冷道:“你不妨去通报一声,就说……”
麻皮大汉笑声一顿,厉叱道:“说什么,快些回去,等到下午时分,再备好名帖,前来
求见,还不知庄主是否见你,就这样三言两语,就想庄主出来见你,那么你当真是在做梦
了。”
另一个大汉冷笑着道:“你若是万字很响的朋友,也许还可商量,只可惜你不是早已成
名的‘龙铁汉’,也不是新近立万的南宫平!”笑声之中,满含轻蔑。
青衫少年神色仍然不变,缓缓道:“本人正是南宫平!”
“南官平”这三字轻轻说将出来,却像是比雷声还要震耳,八条大汉齐地一震,呆呆地
望了南官平几眼,突地一起转身飞步奔入庄门,口中喃喃道:“南宫平……南官平……”他
们便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昨夜力拼“玉手纯阳”的南官平,今晨居然会孤身前来“慕龙山
庄”!
南宫平垂手而立,这种成名的兴奋,并不能使他面容有丝毫激动之色,他淡然望着他们
慌乱地奔人庄门,目光中仅仅流出一丝轻蔑与怜悯。
沉静的“慕龙山庄”立刻动乱了起来,只听“南宫平……南宫平……”这三字一声接一
声,在“慕龙山庄”中震荡着,由近而远,又由远而近,由轻而重!
接着,庄门中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无数好奇的眼睛,在门隙中、墙头上偷偷地窥
视着,想看看这初入江湖,便能力拼终南掌门“玉手纯阳”的少年,究竟是何模样?但窥望
尽管窥望,惊叹尽管惊叹,却再无一人敢出大门一步。
南官平仍然声色不动,木然而立,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转动一下,只听一声沉重响亮的喝
声突地在庄门内响起:“南宫平在哪里?”
这语声竟是那般沉重而缓慢,最后一字说完,第一字的余音似乎还震荡在那乳白色的晨
雾中,南宫平心头一震:“是谁有如此精深的内功?”
要知“飞环”韦七、“玉手纯阳”,虽然俱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此刻这说话的人,
内力之沉重醇厚,竞是骇人听闻。南宫平木然而立的身形,微微一动,但目光却仍如磐石般
坚定,笔直地投向那晨雾缭绕中的庄门,只听一声干咳,一条高大的人影,急步而出,朗声
道:“南官乎在哪里?”
南宫平剑眉微皱,心中大是疑惑,这高大人影浓眉白发,正是“慕龙庄”主“飞环”韦
七,但这句话的语声,却显然和方才大不相同,“难道在这浓雾之中,庄门后,还另外隐藏
着一个武林高手?”
韦七一手捋须,一手捋袍,目光电转,蓦地与南官平目光相遇,两人眼神相对,“飞
环”韦七冷冷道:“南宫平,你来做什么?难道你真的不怕死么?”语声一顿,突地大喝
道:“梅冷血,梅冷血,你可是也来了么?”嘹亮的喝声,一丝丝撕开了他面前的浓雾,但
比起方才的语声,却仍有如轻铃之与巨鼓,轻重之别,醇淡之分,不可以道里相计。
南宫平目光在韦七身后一扫,只见他身后人影幢幢,也不知那语声究竟是谁发出。
本已沉重的气氛,刹那间又像是沉重了几分,南宫平面色仍木然,直到那袅袅语声,尽
皆灭绝,他方自缓缓道:“任风萍在哪里?”
韦七怔了一怔,大声道:“梅冷血在哪里?”
南宫平剑眉微剔,突地朗声喝道:“任风萍在哪里?”这一声喝声,六个字仿佛在一瞬
间同时发出,韦七须发一飘,双拳紧握,提气凝神,大喝道:“梅冷血在……”
喝声未了,晨雾中突叉响起了那醇厚奇异的语声:“你寻那任风萍做什么?”
“飞环”韦七喝声虽震耳,但刹那间便被这语声切断,甚至连余音都已震散,南宫平目
光一亮,突地展动身形,倏然一个箭步,自“飞环”韦七身侧掠过,闪电般窜向庄门。
庄门后一阵轻呼,“唰”地,也有一条人影掠出,南宫平悬崖勒马,顿住身形,闪目望
去,只见“万里流香”任风萍已赫然立在他身前,哈哈笑道:“南官平,你来了!好好,好
好……”身形一让,右臂斜举作揖客之状,笑道:“请!”
南宫平暗中吸了口长气,脚步方一迟疑,任风萍又笑道:“有什么事,进去说!”
庄门后的雾气,竟比原野上还要浓重,一阵阵淡而奇异的香气,若有若无、若断若续地
隐藏在这浓云般的雾气中。
晨雾与异香中隐藏着的却是谁?是一个如何诡异神秘的人物?是一个武功多么惊人的武
林高手?
南宫平再次吸了口气,昂然走入庄门中,幢幢的人影,齐地让开了一条道路,韦七浓眉
一扬,似乎要说什么,但望了那浓重的雾气一眼,目光突地泛出畏惧之色,垂手跟着任风萍
走在南宫平身后。
偌大的“慕龙庄”突地又变得一无声息,一声声缓慢的脚步声,穿过庄院,走人大厅。
大厅中仍然点着几盏铜灯,但在这异样的浓雾中,却有如荒坟野地中闪烁的几点鬼火。
南宫平步上台阶,走入厅门,身形霍然一转,只见“慕龙庄”庭院中的山石树木,竟也
变得朦胧而虚幻,明朗豪爽的“飞环”韦七,神色间更是变得阴沉而诡秘,仿佛这“慕龙
庄”之中,已突地起了种难言的变化,但是这变化由何而生,却是任何人也猜测不透的事。
刹那之间,南宫平只觉自己心中也起了一种微妙的颤动,因为这一切事的显现,俱是他
未曾预料之事。心念转动之间,大厅梁木左近,突又响起了那奇异的语声:“南宫平,你此
来可是要寻任风萍求取解药的么?”
南宫平心头又是一颤,闪电般转身望去,梁木间一片朦胧,只听那醇重的语声,似乎仍
在绕梁飘荡!一种尖锐而直接的好奇欲望,使得他不假思索,身形立刻斜飞而起,笔直地向
梁木间窜了上去。
大厅正梁,离地虽然极高,但这三丈高低的距离,却并未看在南宫平眼中,哪知他身形
离地之后,真气突觉不济,他心头一惊,双臂立振,勉强上拔,双掌堪堪搭住梁木,目光一
扫,但见梁上蛛网灰尘,哪有半条人影?
刹那之间,突觉又是一阵虚乏的感觉,遍布全身,一阵难言的惊悸,泛上心头,他双掌
一松,斜飞而下,“万里流香”任风萍仍然满脸笑容地望着他,只是笑容之中,却满带诡秘
之意。
韦七面沉如水,缓步走到案边,取起一根长约七寸的精制钢针,挑起几分灯捻,但加强
了的灯光非但不能划破浓雾,反而使得大厅中更加重了几分阴森和朦胧,他暗叹一声,沉声
道:“看茶!”
喝声未了,茶已奉上,但南宫平的目光,却仍不住在朦胧的梁木间四下搜索,一面暗暗
忖道:“怎地这一夜奔波,已使我真力如此不济?”但他心中虽有惊疑,却无畏惧,突地仰
首朗声道:“朋友是谁?为何鬼鬼祟祟地躲在暗中,难道没有胆量出来见人么?”
任风萍仰天一阵大笑,道:“南宫兄既来寻访于我,别人是否出面,与兄台又有什么关
系?”
南宫平心气一沉,任风萍却又笑道:“但兄台来此之先,难道就未曾想到,任某为何会
将解药奉上呢?”他嘿嘿冷笑数声,又道,“何况兄台此刻真力已大是不济,纵然用手强
取,也是不能如意的了。”
朦胧光影之中,厅外仍有幢幢人影,南宫平目光动处,暗中不觉长叹一声,倏然兴起萧
索之感,垂首望向自己满沾尘埃卞勺手掌,掌指回伸之间,突地一阵痉挛,像是暗中竟有一
股力量在牵制着他肌肉的活动,他目光一抬,缓缓道:“若是在下以物相易,不知阁下是否
肯将解药取出交换?”
任风萍冷冷笑道:“那就要看兄台是以何物来交换了。”他目光陡然一亮,冷笑接口
道,“兄台可知道,在下虽是一介草莽匹夫,但奇珍异宝,百万财富,却都没有看在眼
里。”
南宫平面色木然,心中也像是突然恢复了平静,缓缓道:“在下要向阁下交换解药之
物,便是我南宫平的一条性命!”
韦七全身一震,倒退一步,任风萍亦自一愕,沉声道:“兄台你说些什么?在下有些不
懂。”
南宫平朗声道:“阁下只要肯将解药交付与我,一日之后,在下必定再来此间……”
任风萍冷冷截口道:“兄台纵然言重如山,只是兄弟我却未见信得过阁下!”
南宫平剑眉微轩,沉声道:“阁下如存有服下后一日必死的毒药,令我服下之后,再将
解药取出!”
任风萍突地又是一阵长笑,接口道:“好好,但兄弟却要问问兄台,究竟为了什么原
因,兄台竟将别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重要得多1”南官平毫不思索,朗声道:“别
人既有为我而死的义气,我为何没有为别人而死的决心?人生百年终难免一死,与其教人为
我而死,还不如我为别人而死,也死得心安理得得多。”
任风萍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人生百年,终须一死。”他笑声突顿,沉声道,“但兄
台年纪轻轻,上有父母,下有爱侣,此刻若是死了,难道就不觉得遗憾么?”
南宫平目光一垂,心中突地想到了师父的遗命、父母的思念、朋友的交往、爱侣的柔
情……但是他却又忘不了狄扬一日前那飞扬的笑容,与此刻那灰黯的面色。
“何况他也有父母与朋友,在他心底深处,又何尝没有隐藏着一份秘密的相思,他若为
我死了,又何尝没有许多人要为他伤心流泪,那些真挚的泪珠,又何尝没有为我流泪的人们
那般晶莹清澈……”
他不禁暗中长叹一声,又自忖道:“人们的生命,本就是一件神奇的事,生命的逝去与
成长,往往并不是取决于生死之间,‘生’,并未见得是最最可贵,‘死’,也未见得是最
最可怕,死去的人,有时比生者更使人忆念与尊敬,但生命本身的价值,却绝对是平等的,
谁也没有权利认为自己的生命比别人的生命更有生存的价值,谁也没有权利认为自己的生命
远比别人可贵。”
任风萍目光流露着讥嘲轻蔑之色,凝望着南宫平,他深知自己的言语,已打动了面前这
少年“以死易义”的决心!
哪知南官平突地抬起头来,缓缓道:“毒药在哪里?”
任风萍面色一变,亦不知是惊怒抑是钦佩,目光却垂落在地下,丝毫不敢转动,像是生
怕自己会见到什么惊人惨事似的。
大厅中阴暗的角落里,突又响起那奇异的语声:“毒药在这里!”
南宫平虽然死意已决,心头仍不禁为之一震,转目望去,朦胧的光影中,突地冉冉飞来
一只黑漆漆的木盘。
这木盘的来势,竟是这般奇异,就!是暗中有一个隐形之鬼,在托着它缓缓而行似的,
悠悠地飞到南宫平面前。
南官平右掌一伸,托起了木盘,木盘上果然有一方玉匣,南宫平毫不迟疑地取下玉匣,
右掌斜飞,将木盘用力掷了回去,只听“砰”地一响,木盘击地墙上,竟是无人接取!
东方有朝阳升起,但初升的阳光,竟仍划不开这奇异的浓雾,又有一阵淡淡的香气,隐
隐随风而来,任风萍目光凛然,诡异地望着南宫平,只见他仰首将玉匣中的白色粉未,尽数
倒在口中。
他神色是那般坚定,此刻被他吃在肚里的,生像不是穿肠入骨的毒药似的,他端起茶
盏,满饮一口,只觉手掌又是一阵痉挛,竟连这茶盏也似要掌握不住:“难道这毒药发作得
如此之快?”
他钢牙暗咬,将玉匣与茶盏一起放回桌上,沉声道:“解药在哪里?”
任风萍道:“什么解药?”
南宫平面色一沉,大喝道:“你……你……”
任风萍冷冷一笑,道:“毒药又不是我交给你的。”袍袖一拂,转身走去。
浦宫平只觉一般怒火,突地从心头燃起,再也无法忍耐,和身向任凤萍扑去。
任风萍身形未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