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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的小人而已。”
他笑声一起,全身便充满了活力,笑声一顿,神情又变得懒散无力。此刻风雨稍住,窗
外已微微有了些曙色。
南宫常恕、鲁逸仙将地上散落的珠宝,俱都聚到一起,装人那两口被震开箱盖的箱子
里。
南宫夫人取出了一坛好酒,一件干衣,好酒给了风漫天,干衣却叫南宫平换过,本自漫
在厅堂中的沉沉杀机,突地变成了一种凄凉忧愁的别离情绪。
风漫天、鲁逸仙一言不发,对面而坐,不住痛饮,那八哥也伸出铁啄,在杯里啜着酒,
两人一鸟,片刻间便将那一缸美酒喝得干干净净。风漫天伸手一拍鲁逸仙肩头,乜眼笑道:
“好酒量。”
鲁逸仙大笑道:“你酒量也大是不差,我真不懂你为何要到那‘诸神殿’去,留在红尘
问多喝几缸美酒,岂非乐事?”
风漫天眼中的嘲弄神色,突地一闪而隐,仰天出神了半晌,霍然长身而起,喃喃道:
“乐事乐事……咄!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天光已亮,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南宫夫人身下一颤,凄然道:“要走了么?”
风漫天道:“乘那些厌物还未回来,早早走了,免得麻烦。”
南宫夫人黯然望了南宫平一眼,道:“地窖里还有几坛好酒,风大侠何妨喝了再走。”
风漫天眼帘一阖,沉声道:“酒终有喝完的时候,人终是要走的,夫人,你说是么?”
南宫夫人默然半晌,缓缓点了点头,道:“终是要走的……”
缓缓伸出手来,为南宫平扣起一粒钮扣,道:“平儿,好生保重自己,对风老前辈要有
礼貌,不要乖性使气……”
她语声极为缓慢,但话说完了,一粒钮扣却仍未扣好,要知天下慈母之心,俱是如此,
在要离别爱子之时,能再拖一时半刻,也是好的,那慈母别子的名诗:“慈母手中线,游子
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便是形容这般情景,游子临行之时,慈母多缝一针,
便可多见爱子一刻。
南宫平虽早已热泪盈眶,却仍然强颜笑道:“孩儿又不是初次离家,一路上自会小心
的。”
鲁逸仙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司马中天垂首坐在椅上,此刻若有人见了他,谁也不信此人便是名满中原的铁戟红旗。
南宫夫人手掌簌簌颤抖,一粒钮扣,竞仿佛永远扣不好了。
南宫平突觉手背一凉,他不用看,便知道定是他母亲面上流下的泪珠。
一刹时他只觉心头热血冲至咽喉,突地大声道:“妈,你不用担心,孩儿发誓要回来
的。”
鲁逸仙伸手一拍桌子,大声道:“好,有志气,世上再牢的笼子,也关不住有志气男儿
的决心,风大侠,你说是么?”
风漫天懒散地张开眼来,道:“是么?不是么?是不是么?”
鲁逸仙呆了一呆,突也长叹道:“是么?不是么……”
南宫常恕缓缓道:“风大侠,这些箱子你两人怎能搬走?…”
风漫天道:“你们可是要送一程?好好,送一程,送一程……”仰天一笑,道:“纵然
千里长亭,终有一别,但多送一程,还是好的,南宫庄主你说是么?”
那八哥咕咕叫道:“是么,不是么……”鸟语含糊,似乎也已醉了。
南宫常恕四望一跟,黯然道:“司马兄不知可否暂留此处,等这山庄的新主人来了再
走。”
司马中天缓缓点了点头,道:“南宫兄只管放心,小弟虽然老了,这点事还能做的。”
南宫夫人展颜一笑,道:“如此就麻烦你了。”那粒钮扣立刻就扣好了。
司马中天道:“山庄外本有小弟留做接应的车马,此刻不知是否还在?”
鲁逸仙振衣而起,道:“我去。”“嗖”地掠了出去。
南宫平道:“二叔等我一步。”展动身形,立刻跟出,两人并肩飞掠到山道上,只见遍
地断剑残刀,暗林中,乱草间,零乱地倒卧着一些尸身,尸身上的鲜血,却已被风雨冲得干
干净净。
两人心底,不禁俱都升起一阵凭吊古战场般的寂寞,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转首望
去,正有几匹无主的马,倘佯在林木间,健马无知,尝不到人间的凄惨滋味,却正在津津有
味地咀嚼着新鲜的春草。
南宫平仰天吸了口清冷而潮湿的空气,与鲁逸仙一起步人林中,突听远处草叶中,传来
一声声凄厉的呻吟之声,两人对望一眼,一起纵身跃去,只见两株白杨,残枝败坏,树杆之
上,竟似被人以内家真力抓得斑斑驳驳。
树下的花草,亦是一片狼藉,两人稳住心神,轻轻走了过去,突听一声惨笑,两条人影
自草叶中霍然站起!
南宫平一惊之下,低叱道:“什么人?”叱声方出,却已看清这两人赫然竟是“无心双
恶”!
只见他两人衣衫狼藉,满身乱草,似是从树下一路滚过来的,面目之上,眼角、鼻孔、
嘴角、耳下,俱是血迹殷殷,双晴凸出,满是凶光。南宫平、鲁逸仙纵是胆大,见了这两人
的形状,心头也不禁为之一寒,掌心忽然沁出冷汗。
无头翁厉声惨笑,嘶声道:“解药,解药,拿解药来……”双臂一张,和身扑了过来。
南宫平一惊退步,哪知无头翁身子跃起一半,便已“噗”地跌倒。
黑心客大喝道:“赔我命来!”手掌一扬,亦自翻身跌倒,却有一道乌光,击向南宫
平,他临死之前,全身一击,力道果然惊人!
南宫平拧腰错步,只觉一般香风,自耳边“嗖”地划过,风声强劲,刮得耳缘隐隐生
痛。
乌光去势犹劲,远远撞在一株树杆上,竟是一方玉盒。
南宫平、鲁逸仙凝神戒备,过了半晌,却见这两人仍无声息,走过一看,两人果已死
了,双晴仍凸在眶外,显见是死不瞑目。
鲁逸仙看了看那方玉盒,长叹道:“那得意夫人果然手段毒辣,竟然取出这盒毒药,说
是解药,‘无心双恶’虽然心计凶狡,但见她受刑之后,才被逼取出,以为不会是假,一嗅
之下,便上了当了。”
他久历江湖,虽未眼见,猜得却是不错,只是却不知道“无心双恶”在嗅那毒药之前,
已先逼得意夫人自己嗅上一些,见到得意夫人无事,两人便抢着嗅了。
哪知得意夫人却在暗中冷笑:“饶你好似鬼,也要吃吃老娘的洗脚水。”原来她自己早
已先嗅了解药。那盒中毒粉,若是散在风中,足够致数十百人的死命,只要嗅着一点,已是
性命难保,何况“无心双恶”两人生怕嗅得不够,一盒毒粉,几乎都被他两人吸了进去,他
两人纵有绝顶内功,也是阻挡不了,当下大喝一声,倒在地上,其毒攻心,又酸又痛,宛如
千百支利箭射在身上,只痛得这两人在地上翻滚抓爬,正如疯子一般,那树上的抓痕,地上
的乱草,便是他两人毒发疯狂时所留下,得意夫人却乘此时偷偷跑了。
“无心双恶”虽然满手血腥,久著恶名,但南宫平见到他两人死状如此之惨,心中也不
禁为之恻然,当下折了些树枝乱革,草草盖住了他们的尸身,不忍再看一眼,走出林外,寻
了几匹健马,套上山庄外的空车,匆匆赶了回去。
只见南宫常恕、南宫夫人、司马中天,一起负手。立在长阶上,人人俱是满面悲哀愁苦
之色,黑夜终于过去,日色虽已重回,但死去的人命却永远回不来了。
于是众人将箱子一起搬上马车,鲁逸仙拾起了那一同前还被他视为性命的麻袋,袋上亦
是血渍斑斑,他想将这麻袋送给南宫平,南宫平却婉谢了,除了南宫平外,别人自更不要。
鲁逸仙不禁苦笑几声,摇头道:“这袋中之物费了我数十年心血,哪知此刻送人都送不
掉。”
要知财富一物,在不同的人们眼中,便有不同的价值,有人视金钱如粪土,有人却是辎
株必较。
司马中天与众人殷殷道别,神色更是黯然,到后来突然一把握住南宫平的手腕,长叹
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贤侄你切莫忘了。”他还是没有忘记郭玉霞在暗地中伤的言语。
南宫平怔了一怔,唯唯应了,却猜不出话里的含意,司马中天心灰意懒,壮志全消,也
不愿多说,目送着车马启行,渐渐消失在冷风冷雨里,突然想起自己的生命又何尝不是如
此。
车声辚辚,马声常嘶,二十六口红木箱子,分堆在两辆马车上,由浮梁笔直东行。鲁逸
仙、风漫天箕踞在一辆车上,沿途痛饮,南宫父子三人,坐在另一辆车上,却是黯然无语。
道路巅簸,车行颇苦,但是南宫夫人却只希望这巅簸困苦的旅途,漫长得永无尽头,只
因旅途一尽,便是她和爱子分离的时候,南宫平又何尝不是满心凄凉,但却都忍在心里,半
点也不敢露出来,反而不时将自己这些年来所见所闻的可笑之享,说出来给他父母解闷。
别人只见他母子两人,一个含笑而言,一个含笑而听,只当他们必定十分欢愉,其实这
慈母与孝子的心事,却是满怀悲凉愁苦。
到了晚间,歇在厅门,五人租了处跨院,将车马俱都赶在院里,风漫天在墙上扒下了块
粉尘,在车篷上划了两个“关”字,铁杖一点,转身就走,那“八哥”双翅一张,高高飞到
天上。
鲁逸仙道:“你不将箱子搬下来么……”
风漫天仰天笑道:“有了这个‘关’字划在车上,普天之下,还有谁敢正眼看它一
眼。”
原来这两个龙飞凤舞、银钩铁划的“关”字,正是他昔年威震天下时的花押。有一次他
为朋友自太行群盗手中讨还了三万两银子,堆在荒山之中,在银鞘上划了个“关”字,便赶
回鲁东,只写了张纸柬,叫主人自己去取。那主人一见之下,心里大惊,只当那辛辛苦苦要
回来的银子,这一番又要被人偷走,虽然连夜赶去,却已隔了三日,哪知这三日三夜里,银
子竟未短少分文。原来武林中人见了银鞘上的“关”字,不但没有下手,而且还在暗中为之
守护。
这些雄风豪情虽已俱成往事,但风漫天乘着酒兴说了,仍听得鲁逸仙热血奔腾,豪兴逸
飞,拍案大呼道:“酒来,酒来。”
南宫夫人微微一笑,道:“鲁二哥,你还记得我昔年为你兄弟调制的‘孔雀开屏’
么?”
鲁逸仙长叹一声,道:“怎不记得,这些年来,我虽然尝遍了天下美酒,却始终觉得及
不上你那‘孔雀开屏’之万一。”
风漫天大奇道:“什么‘孔雀开屏’?”
鲁逸仙笑道:“那便是我南宫大嫂以十一种佳酿混合调制而成的美酒,酒虽俱是儿酒,
但经她妙手一调,立时便成了仙酿,那当真有如昔年‘武圣’朱大先生所创的‘鸡尾万花
拳’一般,虽是武林中常见的平凡招式,被他老人家随手一掇,编在拳式之中,立时便有点
铁成金之妙。今日‘鸡尾万花拳’虽已失传,但这‘孔雀开屏’酒却仍调制有方,却也是你
我不幸中的大幸了。”
好酒之人,怎么能听这般言语,鲁逸仙说得眉飞色舞,凤漫天更是听得心痒难抓,连声
道:“南宫夫人,南宫大嫂,如果方便的话,便请立刻一施妙手,让俺也尝一尝这妙绝天下
的美酒。”
他本是神情咸猛,言语庄肃,但此刻却“夫人”、“大嫂”地叫了起来。南宫常恕、南
宫平虽然满心愁苦,见了他这般神情,也不禁芜尔失笑。
南宫夫人微微一笑,当下说了十一种酒名,叫店伙送来,无非也只是“竹叶青”、“大
曲”、“高粱”、“女儿红”……一类的凡酒,南宫夫人取了一个酒构,在每种酒里,俱都
杓出一些,或多或少,份量不一,却都倒在一把铜壶中,轻轻摇了几摇,又滴卜入三滴清
水,一滴浓茶。
风漫天伸手接了过来,道:“这就是‘孔雀开屏’么?”言下之意,似是有些失望,只
觉这“孔雀开屏”,未免也太过平凡。
哪知他方才将壶盖一掀,便有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引口一吸,酒味之妙,更是
用尽言语也难以形容。风漫天哪肯再放下壶柄,三口便将一壶酒喝得干干净净,抚腹大笑
道:“痛快痛快……”
鲁逸仙笑道:“我可曾骗你,人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却要说‘佳酒本
天成’,但却要我南宫大嫂的妙手才能调制得出来。“风漫天伸手一抹嘴道:“这个却未
必。这‘孔雀开屏,么,俺此刻也调制得出来了。”取了那柄酒构,亦在每样酒中构了一
些,倾入铜壶,又滴下三滴清水,一滴浓茶,轻轻摇了几摇,大笑道:“这个不就是‘孔雀
开屏’么!”引口一吸。
只见他双眉突地一扬,双目突地一张,吸入口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