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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片刻,那掌柜的便捧出一具银箱,箱子里又有银子,又有银票,依露首先取出一锭
银锞。
只见这银镍十两一锭,铸得甚是粗糙,但银子成色却是十足十足的。
她随意看了一眼便毫不迟疑他说道:“这银子必定是来自青、康、藏等边外之地,奇怪
的是,那边又会有什么帮派来到此间呢?”
再取出四张银票,数额俱是不少,只有第一张乃是“汇丰”的票号,这种银票流通各
地,连依露也看不出端倪,只得放下了。
第二张银票乃是蜀中所出,第三张银票却是在江南一带通常可见的。
依露叹道:“蜀中、江南部有人来,他们不远千里而来,是为的什么?我越看越糊涂
了。”
俯首望去,只见那第四张银票,票面最是奇特,竟画着一圈黑、红两色的花边。
狄扬、叶曼青目光动处,齐地一怔,“艳魄”依露亦面色微变,突见一只手伸来,抢去
了她手中的那张奇特的银票。
始终木然不语的南宫平,见到这张银票,面色突地变为惨白,一手抢了过来,目光直视
在上面,只因为这张银票,本是“南宫世家”所有之物。
狄扬强笑一声,道:“想不到这些人手里有‘南宫世家’的银票!”心里大为奇怪,再
也想不出,哪一帮会持有此物。
南宫平面色铁青,一字字沉声道:“这银票是谁拿来的?”
那掌柜的见了他的神色则已骇得呆了,讷讷道,“是……是第二位……”
南宫平截口道:“他订的房间在哪里?”
掌柜的颤声道:“小的带路……”
南宫平随手将银票抛入箱里,沉声道:“走!”
掌柜的抱起银匣,踉跄而行,穿过一道走廊,开开一扇圆门,只见门中一座院落,居然
也有些山石花木,果然比别家客栈大不相同。掌柜的赔笑道:“客官可要在这里歇下么?”
南宫平冷冷道:“不错!”当先走入了厅房,“噗”地坐到地上,又呆呆地出起神来。
大家见了他的神色,谁也不敢对他说话,当下收拾行装,方自准备安歇,突听店门外一
阵喧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奔行而过。
狄扬、依露俱都好奇心重,忍不住走了出来,只见店外的长街上,人群骚乱,无论男女
老少,手里都提着一些竹篮木桶,欢呼着奔向海岸那边。有的老年人脚步踉跄,却都全力狂
奔,店里的伙计虽不敢随之奔去,但一个个面上俱部露出了跃跃欲试之色。
狄扬夫妇心中都不禁为之大奇,夫妇两人对望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一起放开了脚
步,随着人潮奔向海岸。
星光之下,只见海岸上更是挤满人群,不住地欢呼、争夺、嘻笑,有的青年男子早已脱
下衣衫跃下海里。
狄扬道:“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依露道,“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两人一起拥入人群,目光转处,面色都不禁为之大
变!
只见海潮奔流而来,海浪中银光闪闪,竟然都是一条条死鱼,成千上万,大小不一,直
将海里都变为了鱼浪!海城里的居民听到这种奇异的消息,自然飞也似的赶来,拾取这不费
吹灰之力便可得到的死鱼,他们虽然终年以打鱼为生,但一生中谁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多鱼。
狄扬夫妇面面相觑,心头俱是一片沉重,只因地两人深知这奇异鱼浪是怎么来的。
四下的渔夫渔妇,见到他俩衣杉华丽,神态不凡,有的人便答讪道:“这是老天爷赐下
的神鱼,吃了必定有福,两位何不也拾一条!”
狄扬强笑一下,拉起依露的手腕,挤出了人群,低声道:“你猜得不锗,幸好我们没有
吃那些送来的东西,否则……”心头一寒,住口不语。
他一看到这奇异的鱼浪,便知道必定是海里的鱼群,吃了他们抛下的蔬果,立刻毒发而
死,随着海浪飘流到这里。
区区十儿篓食物,竞能毒死成千上万的鱼,其毒之烈,可想而知,两人自是为之心寒。
依露依着狄扬的身子,双眉深皱,祝声道:“好狠的毒药,是什么人有这样毒辣的手
段,用这样狠的毒药?”
狄扬默然半晌道:“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依露叹道:“即使我们知道了那五拨人是谁派来,也无法知道是谁下的毒,更不知道他
们全都下了毒呢?还是只有一个人下了毒。”
狄扬道:“天下永远没有包得住火的纸,也没有瞒得住人的事,你放心好了。”
依露叹了一声,突然变色道:“不好!”
狄扬道:“什么事?”
依露惶声道:“这些鱼都是中毒而死的,本身也有了毒性,他们若是吃了这毒鱼,该怎
么办呢?”
狄扬转目望去,只见海岸上也不知有多少人、多少鱼,这些平凡的渔夫,平日神权最
盛,此刻已将毒鱼当做神鱼,眼见便是一场空前的劫难,更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这一场“鱼
祸”上。
依露玉容惨变,连连道:“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这么多人,我们再说,他们也不会相
信的。”
狄扬亦是束手无计,只见有几个渔民手提竹篮,将满载而归,他情急之下,方待纵身跃
去,突听一阵呼声,遥遥传来。
几个黄衣束发汉子,一路飞奔而来,连声大呼道:“老神仙传下法旨,这些鱼吃不得
的!”
刹那之间,便有一群人围了上去,将那些黄衣束发的汉子分开,不住询问,正待归去的
渔民,已停住了脚步,只见一个黄衣人飞奔而来,大呼道:“兄弟们,快将鱼带回埋在地
下,万万吃不得的。”
有人问:“为什么吃不得?”
黄衣人道:“老神仙说鱼里有毒,是恶魔送来害人的,吃下之后,不到半天便会毒发而
死。”
渔民们齐地面色大变,又有人说:“幸好有老神仙在这里,否则岂非都要送命。”
又有人说:“老神仙功德无量,愿老天保佑他老人家长命百岁。狄扬夫妇暗中松了口
气,又不禁在暗中奇怪,不知道他们嘴里的”老神仙“究竟是何许人也,渔民们为什么会对
他如此信服?他两人忍不住拦了一位渔民间道:“请问兄台,那‘老神仙’是谁?”
这渔民上下打量了他们两眼,笑道:“两位必定是远道来客,所以连老神仙是谁都不知
道。他老人家上通天文,下通地理,端的可称得上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天下找不出第二
个来。”
狄扬道谢了,一路走向客栈,依露轻叹一声,道:“这位老神仙必定是异人,有时间我
要去拜访拜访。”
狄扬道:“什么异人,左右不过是个神棍而已。”
依露道:“若是神棍,怎会知道鱼里有毒,令人不要煮食,这些渔民虽然神权极重,但
却也不是呆子呀!”
狄扬不愿与她争论,只因每一次争论,自己都是落在下风。
回到客房,南宫平、叶曼青仍然对面坐在厅房里,两人默然相对,似乎一直没有说过
话。
狄扬夫妇便将方才所见说了,订房的人,自不免又送来酒筵,但他们眼见方才毒鱼之
事,哪里再敢吃别人送来的东西。
到街上买了两百个鸡蛋,用白水煮来吃了,盐盅都不敢沾上一沾。
那些船娘本待到岸上大吃一顿,此刻一个个叫苦连天,道:“姑娘、姑爷,还是早些回
去吧!”
依露道:“回去!说不定永远回不去了。”
他们口中虽不言,但心里却知道事情越来越凶险,各人满怀心事,回到房中熄灯就寝。
南宫平通宵反侧,哪里睡得着觉。他面上虽已麻木,但心里却是思潮万端,想起了双
亲,想起了故友,也想起了许多他不愿意想的事。只见蜡烛渐短,长夜渐去,他却仍然没有
合过眼睛。
万籁俱寂之中,突听窗外响起了一阵衣袂带风之声,接着,只听“吱、吱”两声轻响!
他心头一震,霍然坐了起来,院外又是“吱、吱”两声,乍听有如虫鸣,但南宫平面色
却为之大变!
他还记得这声音,他记得这声音正是他初入师门时,与同门弟兄,在夜凉如水的夏夜,
以捉迷藏来练轻功时的暗号。
那时他们都还年幼,童心未泯的龙飞,带着他们在树林里捉迷藏,使得他们不觉是在练
轻功,而仿佛是在游戏,这一份用心,是多么善良。
刹那间,他心头热血上涌,往目的记忆,在他脑海中又变得如此清晰。
他狂喜暗忖:“难道是大师兄来了么!”身形后耸,穿窗而出,只见一条黑影伏身檐
上,见到他穿窗而出,便遥遥招了招手。
南宫平再不思索,飞掠而起,只见人影已跃到另一重院落,卓立在一一株巨树的阴影
下。
他一掠而前,目光凝注,暗影中,他依稀辨出这人竟是他的三师兄石沉。分别已久的同
门师兄,骤然相逢,他只觉心头一阵狂喜,一把握住石沉的手掌,道:“三师兄,你……
你……”
喉头一阵哽咽,眼中泛起泪光,再也说不下去。
黑暗中,往昔英俊挺逸的石沉,此刻竟是神色颓败,面容憔悴,连双目都显得黯淡无
光。
他再也不是往昔那英俊挺逸的石沉了,他仿佛已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仟悔着往昔的罪
恶,等待着日后的死亡。
南宫平心头愕然,既悲又喜,只听石沉缓缓道:“我听说你在这里,就赶来了。”他语
声沉重缓慢,语声中竟也失去了往昔的精神,有如自坟墓发出一样。
南宫平黯然道:“你既来了,为何不进去?”:石沉缓缓摇了摇头,空虚黯淡的目光
中,流露出一种绝望的悲哀,缓缓道,“我不能进去,我只是来告诉你,不要听任何人的
话,不要答应任何事,我……我说的就只能有这么多了。”
南宫平呆了半晌,惨然道:“你……你近来好么?这些日子你在哪里?是不是和大嫂在
一起?”
石沉空虚绝望的目光,遥视着天畔的一颗孤星,出神许久,突然缓缓道:“我是个不祥
的人,满身都是不可饶恕的罪孽,你……你……以后你万万不要再认我这个师兄,最好当我
已经死了。”
南宫平忍不住泪珠满盈,颤声道:“师兄,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师兄……”
石沉摇了摇头,仰夭叹了口长长的气,突然伸手一抹眼帘,道:“多自珍重,我去
了。”话声未落,他已拧转身形,如飞掠去。那消瘦的身影,在一刹那间,便被无边的黑暗
完全吞没。
标题
古龙《护花林》
第二十章 扑朔迷离
夜色清寂,夜风萧瑟,南宫平伫立在清冷空旷的院落中,无边的黑暗包围着他,沉重的
心情,更加沉重了。
石沉是同门五人中最刚毅木讷的一个。
但是他那颓败的神色,憔悴的面容,早已失去了昔日俊逸挺秀的光彩!
要不是经历了一番惨痛而绝望的遭遇,决不会使他一变如斯!自从华山分手,师旯弟姐
妹各自漂泊东西,将近一年半没见过面,石沉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难道是逃避着什么?南
宫平沉重的心情中不禁又加杂着悲愁与辛酸!
南宫平再也无法掩抑胸中那股悲愤的情感,犹如山洪爆发,满眶热泪,滚滚而下!
夜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之声,树影掩映中,另一个孤瘦的身影悄悄地仁立在南宫平身
后。
南宫平霍然转身,身后那人竟然是叶曼青,面上流露着些微的惊愕,她那秋水般的明亮
双眸里,充满了幽怨而又关注的复杂清感。
“你哭了?”叶曼青问。
“没有!”
南自平倔傲地昂了昂头,勉强地一笑,但这些都无法掩饰他脸上狼藉的泪痕!
叶曼青缓步上前,轻声说道:“夜寒露重,你早点回房歇息吧!”
南宫平感激的瞥了她一眼,微微一一叹,走回房内。
残烛摇曳,昏黄黯谈的烛光,映着南宫平那略带憔悴的面容。他枯坐桌前,两眼木然的
望着闪烁不定的烛光,怔然出神。
长夜漫漫,四周寂寂,一时思潮汹涌,一连串的人影在他眼前不断的旋转,隐现——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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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更想到了独倚柴扉、望子早归的慈祥双亲!
心绪像一捆紊乱的乱麻,竭尽智能,也无法在杂乱无章中,寻出头绪,决定何去何从!
一阵轻微细碎的脚步声自走廊上传来,南宫平眉心一皱,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