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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中骤然一疼,伸手想要抱住她,她却一下子推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就往门外跑去。
我起身追上去:“你去哪里?”
她说:“我想回家,一个人静静。你别跟着我!别跟!”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冲上车,瞬间驾车远去。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可我心里也像点燃了一团微痛的火,骑上摩托车,跟了上去。
夜色已深,城市的景色安静倒退。即使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她的车速也只比平时快一点点。跟着跟着,我的心仿佛也被风吹得宁静下来。头顶一轮明月照耀,哪怕我们陷入同一个难解的谜局,此刻路也是安静的。
我一直跟到她家楼下。
她把车有些歪地停在车位里后,下车看到我,隔着十余米的距离,没有说话。我戴着头盔,坐在摩托车上,静静地看着她。
她已经没有流泪了,果然是个内心坚强的女孩子,脸看起来很明净,眼神有种异样的寂静。她终于开口,说:“你回去吧,我没事。”
我说:“好。”没动。
她又说:“回去啊!”
我又答:“好。”
她又露出有点难过的表情,说:“你不走我可走了。”
我说:“好。我看着你上去。”
她看我一眼,蹬蹬蹬上了楼。我笑了,不管怎么样,她看起来还是很有精力。
第23章 邬遇四(2)
我吸了口烟,说:“还记得那些鸟吗?”
她愣住了:“鸟?”她的眼中分明闪过什么东西。于是我知道,她也有印象。
我点了一下头,说:“对,我们在船上那天,看到的那些黑色的、奇特的水鸟。我在别的地方,从没见到过。网上也查不到种类。”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变得安静。她的样子有些发怔,眼神也有些空洞。这让我的心有那么一点不舒服,又抽了几口烟,自嘲地笑了。
她说:“是你?”声线细弱。
我盯着她:“是我。”
她的表情变得难以置信,机关枪一样开口:“怎么可能?你的变化怎么可能这么大?一个人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这样!而且你原来不是名牌大学毕业,马上要吃香的喝辣的,怎么现在……”
“谭皎!”我打断她,甚至笑了一下说,“没什么,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
她死死地盯着我,然后慢慢地问:“邬遇,你经历了什么?”
我静了一瞬,看着手中烟头熄灭,这一刻我竟不想在她面前隐藏自己。但是我亦无法谈及自己。我答道:“人生。”
她半阵没说话。
我又点了支烟,伸手按住她的肩,她一下子摆脱了,转过头去不看我。她在生气,她不高兴了。我却看不清是为什么。
终于,她咬着唇,说:“接着说鸟吧。我也觉得那鸟在哪里见过,你说船上……我想起来了。一路看到过好几次。那些鸟怎么了?”
“那些鸟不正常。”我说,“它们不应该出现在城市里,我追了一路,发现它们训练有素、很有灵性。”
谭皎说:“那又怎么样?”
我看着她的眼睛,说:“不正常的事,往往和不正常的事有关。我想它们或许跟我们在船上发生的那件事有关系。”
她愣了一下,说:“那件事?什么事?”
我也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难道她真的跟我不一样?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船上第一天之后,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吗?”
她的眼中一片茫然,然后是震惊,像是刚意识到这个事实。我突然有些无奈,这丫头,到底有多迷糊?这件事一直是我心底的一个洞,她却好像无知无觉。
我说:“第一天之后的那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我全都不记得了。有记忆就是从下船回到家里开始。你是不是也一样?”
她动了动嘴唇,说:“一样……可我之前真的没意识到,就记得旅游完了,下船了。现在你一说,我才发现那几天的事,我一件也想不起来。一个细节也想不起来。怎么会这样……”
见她有些慌了神,我把旁边的水递给她,她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到底是抿嘴不说话了。
我见她平静下来了,继续说:“所以这一年来,我一直想要找出其中的真相。但始终没有进展。”
哪知道,我这句话,将她的心推向了更深的悬崖边。
第22章 邬遇四(1)
邬遇
我知道她会来找我。
回家后,我草草睡了一觉,醒时中午不到。我在店隔壁吃了碗米粉,吃的时候频频望向店外。
她没有来。
下午我在店里干活,直至夕阳落在店门口的空地上,她的身影也没有出现。我有些疑惑,难道她竟然这么沉得住气?还是有什么别的事耽误了?到了晚上**点钟我收工,其他店工都回家了,我正要拉上卷闸门,却看到那辆橙红色的车,沿马路慢吞吞地开过来。
技术不太好,过弯道时慢得像头牛。于是我便没有完全拉上卷闸门,留了道缝给她,自己走进店后的小屋里。
老板借住给我的这间屋子,只有十来个平方,同时也让我看店。天花板上一颗黄色灯泡,桌上堆满了我的书。我找了两张干净凳子出来,放在床边。自己坐下,盯着墙角炉子里正在煮的面条。
“哗哗”有人碰了两下卷闸门,然后是她的声音:“请问邬遇在吗?”
不知怎的,我又有点想笑,扬声答:“进来吧。”
她很快掀开帘子走进来。
我抬眸看她一眼,已梳洗得干干净净,那张脸或是因为休息够,也有了光泽。她穿了件简单t恤,和一条短裙。我感觉自己的眼睛像是被什么闪了一下。
短裙下的双腿,又细又白又直。
面煮好了。
我关上火,把面盛出来。她杵在门边不动,我说:“坐。”她立刻在那张凳子坐下。
像只兔子,时而聪明,时而迷糊。时而安静,时而跳脱。
我捧着面,坐在她身边,低头大口的吃。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停在我脸上。她如果知道我是谁,大概想不到,会看到这样的我。然而我已经无所谓了。
“怎么现在才来?”我问。
她愣了一下,说:“我一睡醒就来了啊。”
我看了眼钟,十多个小时。
心真大。发生了那么多事,我等了她一天,她睡得理所当然。
也好。
我把吃空的面碗放在桌上,又从墙角拿了两瓶矿泉水,递了瓶给她。她拧开喝了一下口就盖上,我仰头喝了大半瓶,放下时发现她又盯着我,有点害羞的眼神。
我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躁乱,始作俑者却低下头,继续若无其事地喝水。
“想问我什么?”我说。
她直视着我,说:“昨天晚上,你没有回答完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前尘往事忽然如同流光般从我心中闪过,最后余下的,只有窗外漆黑的夜色。还有她干净清新如同当初的容颜。我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想要找打火机,却没摸到。
她已从旁边桌上拿了火机递给我。我心念一动,说:“给我点上。”
她说:“好。”我含着烟,看着她芊细的手指就在眼前。我这火机有些旧了,她滑了几次没点燃。我伸手按住她的手指,用力一拨,燃了。我依然按着她的手,把脸凑过去。点燃后,我刚松手,她就把火机丢给我。我看着她,她的脸红了,不看我的眼睛,看着别处。
“说吧。”她说。
第28章 谭皎五(4)
这时饭菜上来了,我立马动了筷子。也不知是我太饿了,还是这苍蝇小馆着实美味,竟吃得我连舌头都想咬下去。
“太好吃了!”我感叹道。
他笑了,说:“口味是不错。”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我问。
“不是我找的,他们带我来的。”他顿了顿说,“以前我在北京读书以后,也瞧不上这种馆子了。现在才知道是人的心里,自己把一些东西划了三六九等。这家馆子的老板娘,就是那边那个,丈夫过世,自己带着两个孩子,撑起了这家店。她这里干净又好吃,这附近想要踏踏实实吃饭,又付不起更多钱的人,都会来这儿吃。”
我环顾四周,果然绝大多数是做工的和农民打扮。我这样的年轻女孩,算是异类了。这是与我去过的大多数餐厅完全不同的感觉,更热闹、更粗旷、更接近。
我忍不住笑了。一转头,却发觉邬遇正盯着我。然后他低下头去,继续面色平静地看资料。
我的心里也跟荡秋千似的轻轻晃了一下。低头继续吃饭。
我想起昨晚问他,到底这一年里经历了什么。他只回答了两个字:“人生”。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人生,我上网搜索“邬遇”这个名字,也只有他读硕士之前的简单介绍,之后音信全无。之前,他是个站在云端的男人。我还骂他事事目的性太强,活得太功利。可现在,他判若两人,离开了过去的一切,双脚站在土里。若是以前的他,这样的餐馆,这样的老板娘,只怕他看都不会看一眼。但现在,他说,他是踏踏实实吃饭的人。而且,昨晚我们遇到小孩被抢,他几乎毫不犹豫就冲上去救人,还挨了揍。
那必然是一段,漩涡般沉沦毁灭的人生。才会有重生。
我看着他极短的黑发,饱满的额头,还有那乌黑漂亮的一如往日的眼睛。我当时怎么没认出他来呢?世上怎么可能有第二个人,有这样一副风骨?尽管他现在下巴上会有青黑胡渣,脸也粗糙了很多。他的脖子上有泛红的晒痕。他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他的大手上会有修车带来的细细伤痕。但若跟曾经的那个他相比,我却觉得这一个,更让人着迷。
“不要一直看我。”邬遇忽然说,头也不抬。
我心中一跳,立刻说:“没有啊。”
他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
我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又说道:“不会权衡利弊和脸面,就轻易放弃。”
他抬头看着我。我的心突然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我听明白了。
我说:“哦,那天在船上,我们吵架之后,你轻易放弃了吗?”
他静了一会儿,说:“我在餐厅门口等了一整个晚上,你没有来。”
我的心中竟忽然泛起一丝苦涩的味道,那天我确实是很讨厌他的,当然拉不下脸去餐厅,就叫了餐来房间。后来就睡了。再后来,已没有记忆。
我俩都安静了一会儿,我放下碗筷,说:“我好像吃不完了。”他说:“那打包。”我说:“好,晚上我还要接着吃。”他笑了笑。
我说:“说案子吧。现在看来,只有帮警察把这个案子破了,才能找到那个男人,也才能更接近真相。”
虽然我以前还没有真正破过案,但为了写作,基于真实案件的推理和设计早做过无数次。而且我是抱着那种心理: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嘛。我、他加上提供科幻技术支持的壮鱼,不正是三个臭皮匠么?这种时候当然不能露怯,于是我沉着点头,还拍了拍他的肩,说:“放心,一切有我。你虽然可能不懂推理,但是体力好,也会有很大作用的,咱们互补。”
他笑了,“嗯”了一声。
我也拿了几张资料,浏览一遍,挠挠头说:“咱们应该从哪里开始呢?一般来说,破案有两个大方向,一是往前找,二是往后找。往前找是分析以往受害人、凶手背景,找到规律和原因,说不定就藏着凶手身份的线索;往后找就是预测他的行动规律、他的下一个受害者,进而抓住他。当然,两种手段是密不可分的。”
“先往后找。”邬遇开口道。
我说:“为什么?”
他说:“我比较喜欢直接简洁的逻辑。”
我说:“哦,行。”心中忽然有一丝丝荡漾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因为眼前的男人,既有学霸的灵魂,又有硬汉的躯壳?
我不露声色地说:“那我们从哪里开始?”
我们对视一眼。他的眼睛里有清晰的光。
“鸟。”
“鸟。”
我们居然异口同声说出了这个字。
因为那些鸟,总是出现在犯罪现场。是某种征兆,还是存在某种隐秘的联系,现在还不得而知。但存在即是事实。哪怕事实看起来再离奇,你也得跟着它走,才能把它弄清楚。显然,邬遇跟我想的一样。
“你上次见到这些鸟,是在哪里?”邬遇问。
我刚要回答,突然一愣。他的问题仿佛一道强烈的火光,骤然划过我的脑子里。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