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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山空传-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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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先跑过去告诉那些大妈大婶,说咱们现在要给张大爷做最后的超度法事了,张大爷生前深受街坊们的照顾,如今就要真的说再见了,大家如果能来送一程,他也会很高兴的。

然而,街坊们都来了,小小的屋子外面站了很多人。我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始落幡给张大爷做起了超度法事。街坊们大概都听马大叔说了张大爷为什么留下的原因,纷纷表示都会一起尽力帮忙打听张春生的下落。于是在我给他超度的时候,他显得特别温和,尽管带着遗憾,他也算是走得安心了。

法事结束之后,我把我的地址写给了周围的街坊们,告诉大家我也会尽量托江湖上的朋友们一起打听,这信件我先暂且带走,劳烦诸位若是有了张春生的消息,还请按照这个地址,给我报个信。

马大叔见我处理好了这件事,心里的石头也就落了地。他问我说,你需要多少钱的酬劳。我想了想说,那就一万元吧。马大叔吃了一惊,吓得久久没有说话。我哈哈笑着说,你把张大爷给你的那一万元法币给我就行了,当做酬劳。这钱是他做鬼的时候给你的,将来若是寻到了张春生,这钱还能给我搭桥做个媒介。

正当我要告辞的时候,却发现大毛在那群大妈大婶中已经混得风生水起了。大家都夸他可爱懂事,又说他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好的本领之类的,哼,我才是那个给张大爷做超度法事的师傅好吗,你们只夸他不夸我,没搞错吧。

从那天起,大毛成了我一个很重要的小伙伴,他的岁数还小,尽管所学的法门不同,但是如果要他来驱邪抓鬼的话,他的确还各方面都差了一点。从那天起,我和他也越来越熟,成了好朋友。

这件事如师父说的那样,尽管结局还是不算完美,但让我感觉到了信心的回归,并且察觉到原来人的感情就是这么简单,且不管生前做了什么,死时的不舍和挂念,就是如此纯粹。这件事原本马大叔不用绕这么大的弯子来完成,只需要解决问题即可,但是他却从头到尾都赞成了我的做法,这个面恶心善的大叔,跟大毛这样的小孩吵架,也一样显得那么可爱。还有那群善良的街坊,每个人都在默默地帮助着一个自己其实原本犯不着帮助的老人。

这让我感动,也让我感受到,帮助别人,无论活着还是死了,都那么快乐。

回到家后我和师父说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师父赞许我的处理方式很好,并许诺他也会托人托关系帮忙打听。而在1966年的5月,总算是打听到了消息。原来张春生的确是用假名参军,在战场上保住了性命,当了俘虏。后来经过思想教化后,投靠了光明。眼下已经在某军区担任思想建设的宣传干事。当我去信告诉了他父亲已故的消息,他表示会尽快回乡祭拜,多余的,我作为外人,自然也不便多说,由他去吧。

然而我并没有把那些信件烧给张大爷,而是交给了张春生自己保管。而我只留下了那几张粮票,以及那些早已不能用的法币。

在解决了这件事以后,望龙门的街坊之间,渐渐把我和大毛的故事传开了。开始不断有人听说过原来有这么一位年轻的师傅,有本事,肯帮忙,找到师父家里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陆陆续续我帮助他们解决了一些或大或小的事情之后,手艺也开始越来越成熟,我依旧有每次完成出单后,都要习惯性地跟师父回顾一次经过。师父的指点和纠正越来越少,那就意味着,我和他越来越像了。

然而,这样看似有些风光的日子,在1966年9月,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二十六章 。暴死之人

9月里的一天,我照常和师父早起练功。因为夏季的关系,天总是亮得很早。原本在我们以为将要平静度过新的一天的时候,一声近在咫尺的枪响和喧嚣嘈杂的呐喊声,撕破了那天清晨的宁静。

我和师父住着的房子,是城郊一个背后靠着一座小山包的地方,位于一个四五米高的堡坎上。堡坎的下方,就是一个缓行上坡的梯坎。那枪声和呐喊声,就是从这个方向传过来。

我年轻好事,听到声音就想要出去看,但是还没跨出门口就被师父一把拉住了。他对着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去。不远处传来妇女受到惊吓时的那种尖叫声,继而传来一个粗暴的声音:看什么看,全都给我回家去!

很快地,脚步声越走越远,街道上又恢复了安静,这种安静有别于以往的清晨,因为刚才那一声巨大的枪响,必然已经惊醒了附近所有的人,按照常理,此刻应当比较喧闹才对,恰是因为这莫名地安静,才让人倍感不安。

师父让我待在家里,他自己却试探着悄悄走出屋外,谨慎地张望着。接着他快速回到了屋里,并关上了门。通常情况下,我和师父只要有人在家,一般来说房门是不会关的,因为时常会有需要帮助的人上门拜访。但是今天师父的反常更加让我确定了有事发生。于是我有些焦急地问师父,外面发生了什么。因为当时我隐约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既然已经听见了枪声,在已经解放快20年的今天,难道说还有谍匪没有拔除吗?

几年前在叔父的茶馆里,有个人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被枪打死,虽然那人是个谍匪,但是那一幕却死死印在我的脑海里,所以此刻的我再次听见枪声,就更加觉得害怕。我已经从师好几年,生死也见过不少,连鬼都不怎么害怕的人,此刻却格外心慌意乱。

师父说,下边的梯坎上躺着一个死人,被枪打死的。看样子总算是闹到咱们这一片了啊。

我知道师父在说什么,在那个年代,虽然通信并不发达,但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百姓们总会很快传遍城里的每个角落。早前师父就告诉我,出门别穿袍子,穿便装即可,我一直以为是这个职业需要低调的关系,并不以为然。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有些人的情绪突然之间变得特别激进,一旦激进起来,就开始不顾后果。

那些人,最早出现是去年年底,从今年的5月开始,突然在街上出现了很多。他们有男有女,大多数岁数跟我差不多,甚至更小。他们大多穿着军装,可是却并不是军人。他们的手臂上,都缠绕着一个红色的袖章,他们开始有组织地去抓捕一些手无寸铁的人,并当街数落对方的罪行,对方如果还口否认,立刻就会被打跪在地上,直到他们承认所谓的“罪行”。

这是一个奇妙的年代,当一部分人走上街头,开始蛮横地使用着暴力,用极具煽动性的言语,来践踏对方的人格,并以此判定对方有罪。面对着人多势众,谁都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大多数人低头屈服了。当我们刚刚从几千年的王朝强权和战乱中走了出来,很多人骨子里习惯了逆来顺受。差不多的事情以前发生过,现在发生着,将来未必就不会发生。

可是这当街打死人,难道就真的没有王法了吗?

被枪杀暴死的人,死后还没有收走尸体处理,而是留在原地曝尸。对于我和师父这种学道的人来讲,这可不是一个好事,因为若是死得冤枉,且本身并不害怕那些杀死他的人的话,是很有可能变鬼害人的。我问师父,那现在怎么办,这周围附近就我们两个人是懂这些的,可不能不管呀。

师父长叹一口气,有些颓然地坐在凳子上,隔了许久才说,咱们管得了吗?今天只有这一个人死在咱们这里,那别的地方呢?死了多少人咱们能个个都管上一管吗?这些人之所以死,就是因为他们被另外一部分人认为有罪,咱们如果插手,那咱们也成了有罪的人,你懂吗?

我不懂,我只知道人不该这样,无论死人还是活人。

师父说,从去年开始,这世道就又变了,你还记得1月初的时候,咱们俩去城里置办年货看到什么了吗?我点点头,我当然记得。那个地方叫七牌坊,沿着道路的两边都是民居和商铺,牌坊就在道路的中央。原本这里平日就比较热闹,但是那天跟师父去办年货的时候,却更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本以为是大家都出来置办年货了,所以街上人才会这么多,然而就在牌坊底下,我听到一阵喧嚣和高喊的声音。一个穿着黑布袄子的男人,看上去六十多岁,低着头,笔直地站在牌坊底下。双腿立正姿势,却忍不住一直在微微发抖。他的双手攥着拳头垂放在身体两侧,脖子上用麻绳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俩字:地主。

站在他身边的,依旧是那些穿戴着军装和红袖章的年轻人,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高高扬起一个红色的小册子。大声数落着这个人的罪行。这样的地主其实解放后并不少见,因为很多人都顺应了国家,把土地还给了老百姓,自己到了城里来另谋生路。他们做着和所有人一样的工作,至少在今年之前,我觉得他们多数人并不坏。也许在他们眼里,自己的土地其实是被剥夺了,然而在我看来,却是他被这群看似军人的人剥夺了。

周围围了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师父也许是知道我性子虽然沉稳,但却见不得一些不平事,于是赶紧就拉着我回了家,于是那天,年货没买几样,心里却郁闷了很长时间。而今天师父对我说,刚才咱们门外发生的事,其实就是当初那件事继续升级的后果,当时我拉着你走,是因为此刻无论你站队那一边,都讨不到丝毫好处,也许你的良心和正义感在一时间得到了满足,但却因此会失去更多的。

师父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有些事情,咱们虽然忿忿不平,但却也无能为力。明知无能为力而为之,不能说不对,只能说傻。我说,但是那也不能让那尸体就这么丢在那儿吧?

师父突然发火了,他生气地对我说,那你去了又能帮什么忙?还能把尸体拖回家里来吗?这些人就是在找茬,你明知道如此为什么还要往枪口上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于是我不说话了,我知道师父并不是怕惹事,而是为我好。师父见我沉默了,于是又和缓了语气说道,对付几个小流氓,师父有的是办法,但是若举国上下都是如此,师父又不是丘处机真人,能够一言兴邦,就算是,也救不了。

师父的话带着无奈,前段时间一天晚饭,他还跟我说,城北江对岸的一座佛庙被这群人给砸了,庙子本来就小,只有几个僧人,这群人更是一把火将古刹付之一炬,甚至还有逼迫僧人还俗吃肉的行径。但是师父也仅仅是告诉我这么一个事件,并未表达他的态度,剩下我在那里义愤填膺。师父却说,有些事,就会有现世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也不看书了,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回到床上睡着,心里却横七竖八不是个滋味。那一天,我和师父就这么把自己锁在屋里,直到当天深夜,我也总是睡不着。于是趁着师父不注意,偷偷起身穿好衣服,假装是要去上茅房的样子,绕到屋后,从茅房后的山坡顺着滑了下去,再走几十米,就到了堡坎下的梯坎。

我本来想的是,深夜里四下无人,我到死了人的位置看一看,因为那一带必然此刻是聚集了怨气,我就把这怨气驱散了,然后就回家。省得将来如果闹鬼,闹到我们倒不怕,万一把周围邻居给闹了,那就不好了。

可是当我走近那个地方的时候,却远远看见一具横躺在路中间的尸体,这就意味着,那些打死人的家伙没来收尸,更加没有通知家属来收尸。而周围的老百姓也都怕惹上事,大概就跟我和师父一样,一整天都关着门没出来。

我心里有些悲伤,四周张望了一番,好像并没有人。当天晚上的月光很好,走夜路完全不是问题。于是我慢慢靠着墙边朝着尸体靠近。尸体是面朝下趴着的,所以我看不见他的脸,他背心中枪,地上的血已经干了。我不敢去碰触他的尸体,做超度法事的话,动静又太大,所以我也只能默默在周围洒米,然后点上香,驱散这里的怨气。接着蹲在尸体的边上,默默烧了些上路钱。

接着我就原路返回了家里,师父根本没有意识到我偷偷溜了出去,还在酣睡。刚才偷偷摸摸地折腾一番后,我确实也累了,很快就睡着了。然而第二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迷迷糊糊听见一阵响声大作,正打算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听到师父一声怒喊:你们要干什么!

在我还没来得及翻身起来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头发,将我从床板上拖到地下,我的头狠狠地撞在地面,顿时一阵眼冒金星。一个人伸手按住我的手脚,用膝盖压住了我的头,我当时心里又惊又怕,但却怎么都看不到那个压着我的人长什么样。耳边只传来他的声音:“你这个封建余孽的走狗,昨天晚上,就是你给那个反派份子烧纸钱了吧?”

第二十七章 。封建份子

我本能地挣扎着,但是却被压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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